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61、番外四 ...
-
番外四
“是啊,我都回来了,”任韩坐到了黎从胜的旁边,目光至始至终都看着他的眼睛,“你怎么还没好起来?”
……
那天,任韩推着黎从胜回病房,后来每一次来探望弟弟的时候都要过来看看。
黎从胜身边有护工,但大部分时间都还是自己一个人,每一次任韩走进来,黎从胜都在纠结着。
不想和莫名其妙的老同学聊天,也不想面对一个人独处的孤独。
如果说尴尬也能分等级,大约就是面对这种曾经认识但是不熟的人的时候最无话可说。
“你的腿什么时候能好的?”任韩给黎从胜带了一盒水果,是外面买的那种切好的,比直接买水果贵了不少,一般只有那些平时不怎么过日子的比如说像任韩这种人才买。
“我弟弟都已经痊愈出院了,你这都多久了。”
“我的腿……”黎从胜掀起眼皮,“等你留学回来估计差不多了吧。”
“草,你为什么非得提出国这事,”任韩应该有烟瘾,拿着烟,一脸烦躁,“他们现在就想送我滚蛋了。”
黎从胜看不惯这些抽烟的,以前他们在学校就喜欢一群人围在一起烟雾缭绕,看着让人不爽。
“为什么不去?”
如果是我的话,就放心去了,反正在哪都是一样的,在国外还不用面对父母。
“那当然是因……”任韩一时语塞,“靠!我不知道,反正不想去。”
“姓黎的,我带你出去玩玩怎么样?”任韩今天穿的衣服色彩浓厚,像开屏的孔雀,说到要去玩,他眼睛瞪大了,目光里都是兴奋。
黎从胜倒觉得可笑,指了指双腿:“推着我去看书?”
“飙车!”
想要拒绝,可刚张开口,忽然又想起自己早就是个没人乐意管的废物了。
但估计还是不行:“你觉得可能吗?”
“你生个病怎么这么脆弱啊,在学校的时候不是体育也还行的吗?”
黎从胜平静道:“体育是为了满分所以专项练习,跟身体素质没有关系。”
“行了行了,别跟我扯这些,”任韩反客为主,开了病房里的电视机,“说真的,我以前还经常关注你。”
黎从胜心道:哦,关我什么事。
“你这逼这么多人追,平时还天天装高冷,不知道的以为你是哪个国家的贵族呢。”任韩带的水果自己吃了一半,总算想起来身边还有个人,“你吃啊?”
黎从胜瞥了一眼盒子没说话。
“后来发现你这人还真不是高冷,单纯是别人家的好小孩,诶你爸妈他们…… ”任韩话音未落,黎从胜就漠然开了口。
“我没有爸妈,只有弟弟。”
任韩动作一滞,回头看了一眼黎从胜脸上有些阴郁的神色,想起那天从病房里急匆匆打着电话走出来的女人,忽然就好像知道了什么。
“行,话说你有没有时间给我弟当个家教?”任韩一看就不是第一天坑自家弟弟了,“我让他每天七点给您点卯签到,白天任劳任怨随你安排,晚上学不会不准走。”
黎从胜略带怀疑地看了他一眼,才发现这个人说得很认真,也不像是在开玩笑的样子。
“都要走了,总得让我弟再安分点吧,别天天给我爸妈找麻烦。”
任韩不是说笑的,他亲自把自己弟弟押送来这里,可怜他弟弟刚刚出院,又得回学校上课。
但是他们家的家教做得还不错,虽然两兄弟互相看不顺眼,但人家对着黎从胜的态度还不错,任韩给黎从胜算了学费,都是按照市面上的家教的钱再多了一倍。
黎从胜第一次拿到钱的时候皱了眉,他看着手机上的数额,只说:“没有这么多吧。”
任韩当然不承认是因为看他平时一个人什么娱乐都没有所以怀疑黎从胜家里穷。
“拿着吧拿着吧,我又不缺钱,哎你给我弟讲课吧,我打会儿游戏,别喊我了。”
黎从胜没收过这样的钱,直觉感觉这么说不对劲,但是刚好任韩他弟弟这个时候走了进来,于是这件事就只能暂时作罢。
秋风被冷酷无情地挡在窗外,黎从胜给任宸讲题,哪怕不抬头,也能注意到任韩那个偶尔飘过来的目光。
按理说,看着任宸和任韩打闹,两个人跋扈张扬得像是同一个人,可是偶尔静下来,又能清楚地发现任韩不一样。
“哎黎哥,这题还能再讲一次吗?我没听懂。”
“差不多得了,滚出去自个玩,别他妈什么都瞎碰。”任韩一语双关,他还能不懂任宸的心思吗,对着任宸的新鞋就是一脚,“滚!”
“要不还是算了,等我走了,这课就别上了。”
想一出是一出?
“怎么?”黎从胜问。
“……你是真的一点都看不出来啊?”任韩看上去也有些无语,把手机丢到一边,耳机也顺手摘了下来。
“什么?”黎从胜最烦这种说话留一半的,渐渐有点不耐烦。
“我弟,他看上你了,”任韩说,“建议你别同意,他感情上挺混乱的,我还没来得及管这事。”
“……”黎从胜话里有些惊讶,“男的和男的?”
任韩一条腿挂在任宸空出来的椅子上,散漫道:“嗯,男同。”
或许也是个不错的选择吧,黎从胜想着,任韩这样的人一定很适合谈恋爱……但任韩平素吃喝玩乐抽烟喝酒样样不缺,他弟弟也是花心大萝卜,怎么就看出来他适合谈恋爱了呢。
瞎了眼了。
“哦。”黎从胜情绪似乎一直没有什么变动,哪怕心里已经震惊好几轮了。
“哦?你就这个反应?”
“不然呢?”黎从胜说,“倒是想起来之前的一些人,原来是这种打算。”
“你长成这这样,确实挺……”任韩笑了两声,没再说下去。
黎从胜忽然起了八卦的心思:“出国之后……国外的风气应该更开放,你……”
电话铃声横劈一刀,故事戛然而止。
什么都还没开始讲述,他们就从此相隔十万八千里。
一走就是将近十年。
放在旁边的耳机跟着黎从胜一起出了院,任韩一直没再有时间来取。
任宸被他哥管了一顿,课也没来上了,当时没觉得会这么突然,联系方式也没有留过。
其实要是想办法还是能有的,班群始终在那里,班主任的电话就在备忘录里。
可是就像那些无疾而终的故事,他们九年多一句话都没说过。
黎从胜这好些年里,想起过往的事情永远是模糊不清的,只是偶尔会在一刹那间看见球场上恣意潇洒的人,烟雾都笼罩不住。
黎从胜翻出了自己的作业本,以前听写默写互相批改的时候老师要求留下名字,还有清理书本的时候无意间夹进来的花名册,还有别人传纸条的时候不小心掉进书包里的碎纸。
他在点点滴滴中看到了很多个“任韩”。
还是太晚了。
……
“出了国,我爷爷管我管得比爸妈更严格,”任韩坐下来,自顾自地起了个话头,“同龄人就没有比我更努力的了。”
一只花孔雀不穿花衣服了,比以前也稳重不少。
“功成名就,恭喜。”黎从胜神色淡淡的,不予置评。
“……我回国的时间都很短,没在这边住,”任韩说,“所以没时间找你。”
你本来也不需要找我,我们……根本就不算朋友。
“这次,又是我弟那个泼皮摔断手了,才偶然看见了你。”
任宸也挺可怜的,黎从胜心道,可他把你带来了。
当年你一走,才发现这种原本以为转瞬即逝的感情也能变相的发酵,抽芽。
“这次回来估计不走了,公司总部还是在这边。”
黎从胜之间一顿:“所以呢?”
“你有对象了没?”
“怎么问这个。”黎从胜这次不是垂着头了,靠在身后的栏杆上,仰头眯着眼。
“哦,你要是没有,看看我有机会吗?”任韩语速很快,像是怕被人反驳,“我现在……应该也能照顾你了?”
“哥,”两个大男孩从门口走进来,见到旁边的玫瑰花和陌生的面孔,黎从棹奇道,“这是谁?”
黎从胜一滞,也不知道怎么和黎从棹解释。
黎从棹知道这个人的存在,也知道这个人早就走了,但是连黎从胜他自己都不能明白二人之间的关系。
因他话语而起的心跳的剧烈跳动没有平息,脸上还在强装镇定。
“任韩,同学。”
黎从棹哦了一声,面色如常地和黎从胜说最近发生的事。
一开始还是正事,说到后面就有扯闲瞎唠的嫌疑了。
关亦扬目光在任韩和黎从胜两人之间逡巡片刻,最终忍无可忍地拽住了黎从棹的手臂。
“喂,你忘了楼下李津空也住院了,人家还在等你,别聊了。”
“啊?李津空他……”不给黎从棹乱说的机会,关亦扬拽着他就往外走。
“不是,你咋了?”黎从棹也看得出不对了。
关亦扬出了门,又轻轻地带上,从拽着的姿势换成了牵手。
“里面那两个有奸情,也就只有你喜欢当电灯泡了,”关亦扬笑了一声,“我们下去散散步,晚点再来。”
“为什么是我?”黎从胜问。
“能有什么为什么?”任韩笑了笑。
九年多的时间,把这个人身上的纨绔的气质洗得干干净净,可他举动之间还是会牵扯出自己魂牵梦绕两千多个日夜的笑意。
确实比之前更靠谱了。
“你可别多想啊,我家没有抢家产的戏码,”任韩半句情话没说,捡起放在旁边的棉袄,二话不说地把人裹住,“这么多年,我都想找到你的电话,你是半点痕迹都没留下啊。”
“我……”黎从胜错愕地瞥了一眼手机,“你找我?”
黎从胜清冷的容貌被棉袄上的绒毛簇拥着,僵硬阴郁的已经少了许多,错愕的神色落进任韩的眼中,也就更显得可爱。
“我这些年,只能从老同学口中了解你,甚至班主任都不知道你电话,最多提供一点照片,”任韩拿着水果,削皮的动作竟然也是熟练的,“不知道的还以为你在躲我。”
不是在躲你,是这个班级都没什么联系的必要,所以断得干干净净,连电话号码都换了。
“我当时还以为能和你开始培养感情,”任韩把苹果塞到黎从胜手里,手指沾了果汁,显得有些黏腻,“家里兵荒马乱的,找不了你,抱歉。”
有什么好道歉的,如果不是你,他甚至找不到走下去的支点。
黎从胜机械地咀嚼着手里的水果,不知一腔委屈从何而来。
“吃完了?”黎从胜手里的苹果只剩了一个核,任韩伸手,“给我吧。”
这样的事明明不该由任韩来做,但任韩还是毫不犹豫地接过来,他看了一眼果核,咬掉角落里最后一口果肉,顺手丢进垃圾桶里。
“你……”黎从胜眉梢一动,苦着脸,更加显得苍白。
“别皱眉了,你显得这么脆弱……我还想好好追个人的,等我照顾完你再决定答不答应,别逼着我现在就亲你行吗?”
黎从胜没有动作,他现在便是满脑子的浆糊,一点都弄不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
明明他们的交流只有这么短短十几日,难道高中时期那些聊不上天的日子也能够算得上吗?
“别想了,睡吧。”任韩擦掉手上的水。
“那我要是想现在就答应呢?”
黎从胜的语气似乎有些着急。
他迫切地想要留住这个人,不管任韩的感情从哪里来的都无所谓,这几十年从来没为自己活过一次,为什么不能答应呢?
任韩手里的纸巾掉进了垃圾桶里,他垂着头,神色不明。
“你……”
蜻蜓点水的吻封住了黎从胜的口。
我在无数张照片里,重新绘出了你的样子,你的眉眼。还要多谢那个好弟弟提醒我,对着你,我还可以有别的想法,不只是老同学而已。
当我走到病房的窗外,看见你抓在手里的耳机,已经放下的情绪翻涌回潮。
荒唐又突然的感情,在异国他乡两千个昼夜轮回里反复印证,反复压抑在心底。
我回来了,所以,能不能邀请你回到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