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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第十七章 朝歌 ...

  •   大楚不能说四海靖平,天下安定,但这些年,唯一不太平的地方,就是北疆。

      北疆有三个州府,会宁府,开平府,大定府。其中开平府与敌人最接近。
      因为与碧落接壤的三个州府里,只有开平府与碧落眼看眼望得见,其余两州府都跟碧落隔着起伏延绵、高耸入云的大山。
      而开平府里最接近敌营的一座城,叫做朝歌城。
      云澈一家人,此时就在朝歌城里。他们已经在朝歌城里住了五年了。

      朝歌城。名字无比的优美,却是一个常年被冰雪覆盖之地。
      晏九说的“没有冬天,只有春夏”的那个温暖舒适的地方,不属于这里。那是南疆。
      北疆这里,没有春天。冬天刚结束,夏天就来了。秋天只有短短一个月,然后又是漫长的冬季。
      尤其朝歌城,一年里八个月是冬天,然后是三个月的夏天。这么冷的地方,夏天竟然也不凉快。
      严寒酷暑,在这里表达得淋漓尽致。

      这里冬天长,碧落冬天更长,每年到冬月份,就是朝歌城不消停的时候了。
      无他。冬月冰河的冰已经很厚实了,碧落夏天的食物吃完了,来打劫来了!

      “父王!碧落的雪橇来了!”
      十六岁的云澈摘下千里镜,冲云战大声喊道。
      碧落的雪橇很厉害,一是他们的木头结实,工艺娴熟;二是他们的马厉害!
      碧落的马膘实体壮、高大魁梧,马蹄裹上布,在冰上跑起来,只见一个个小点疾速奔来!
      再近些,都能听到“咚咚咚”如擂鼓般的闷响了!

      “绊马索放了吗?”云战沉声问道。
      “放了!十丈一索,全部用透明结实的鱼线。”
      “城外的百姓疏散了吗?”
      “没多少人在外面,这会儿都回家了!”
      大多数百姓在这里住长了,习惯了,到十月底能不出门就不出门;有那刚来不懂的,这几天连续通告连续驱赶,也都赶回家了。
      “城门关了吗?”
      云澈面色一僵,仍道:“关了。”声音里有掩饰不住的落寞。

      城墙稀碎如豆腐渣,他们五年前来的时候,就已经塌了半边了。城门就是个摆设。关与不关,有何区别?
      申请朝廷拨款来修?迟迟没下文。五年了,连个银子末儿都没见着。
      募捐?此地民风彪悍,又穷;富户没几家,家家守卫森严,侍卫一个个如狼似虎,才不会往外掏银子。

      后来,云战只好把自己家的银子拿出来,但自己家也没多少余钱,只能将城墙修修补补,好歹有个唬人的样儿。
      碧落那年来,确实被唬了一跳。多少年了,他们来这里如入无人之境,这回怎地突然冒出个锃光瓦亮的墙来!
      碧落战战兢兢,没带攻城的装备啊!冲车、云梯、投石车……什么都没带!带了也没用,多年不用都锈死了!

      碧落的军队首领不甘心,总不能白跑一趟吧?家里老少娘们还等着吃喝呢!
      一挥手,第一批兵就被扇乎上去了。打算用马拉雪橇硬撞进去。
      士兵在临近城门时跳了雪橇,刀扎马屁股,让马疯狂疾驰,只奔城门而去!

      那一年,云澈十一岁,跟父亲在城楼上站着,眼睁睁看着一地的马尸和被撞得摇摇欲坠的城门。
      好在碧落无法靠近来清理,后续催马攻城只好作罢。悻悻地望城兴叹一番后,灰溜溜掉头走了。

      这是数十年来,朝歌人们第一次没有被打劫到,更没有人员伤亡,不由为云王爷歌功颂德,敲锣打鼓了好几天。
      连每年上书数次请求拨款迟迟不搭理的皇上,居然也听闻了,来了一封嘉奖圣旨。其余,一物皆无。
      云战气的,撕不能撕,扔不能扔,不知将圣旨塞在哪个犄角旮旯了。

      云澈提心吊胆过了一年。果然第二年,碧落做了充分准备,带足了全部的攻城设备来了!
      冲车来了!投石车来了!咣咣咣直冲城门砸去!
      云澈唯一该庆幸的,是城墙连日来被浇了水,结成厚厚的冰,原本的城墙不结实,但冰墙还是能挡一挡的!
      碧落的云梯,碰到锃光瓦亮的冰墙和地面,未及靠拢就华丽丽地摔倒了!飞虎爪只蹭破了冰皮,留下了几个钩印子,好不容易抓牢了,人也无法攀爬!

      但城门还是被攻破了。最薄弱的地方还是城门。
      云澈眼看着碧落人进了城,与朝歌士兵肉搏在一起!碧落士兵人高马大、强壮彪悍,楚国士兵根本不是对手,一个个如肉饼般被铁钎子穿在一起,鲜血汩汩而下,落在皑皑雪地上,甚是刺眼。
      云澈心头悲愤,就要下城楼,被云战拦住了。
      “你还小,先看。多看多听多学,以后会用得上的。”

      云澈就这样看了三年。一年比一年惨烈,因为碧落人也学精了。他们不但带攻城装置,还带了火油来!
      火油泼在城墙上,火把扔过去,冰墙顿时融成一片水!
      加固了城门,碧落人便从城墙爬上来了!

      到了今年,修缮过的城墙已经抵挡不住敌人的几次进攻了。冰墙一旦融化,碧落兵估计连爬都不必爬,直接投石车就能砸塌!

      五年来,他们缺钱,缺粮草,缺军饷,缺人,什么都缺!什么都缺,却什么补给都没有。
      除了每年少得可怜的那点军饷,给朝歌士兵塞牙缝都不够之外,朝廷就没有拨下什么来了。

      云澈念及此,不由恨恨地想道:皇上这是要做什么?是铁了心要他们战死在此地么?就不怕碧落趁虚而入、大举南下么?!
      要云王府死的方法有很多种,何必大费周章,带上一城人的性命!还冒着大楚被侵占的风险!
      还有碧落!大片大片肥沃的黑土地,插根筷子能长出竹子来!愣是好吃懒做没人种。来抢!

      京城。皇宫。御书房。
      暖炉里的银丝炭静静地燃烧。暖炉里加了香片,满室生香。
      窗旁的水仙花儿都开了,花瓣洁白,花蕊嫩黄。偶尔一丝清香夹在一片暖香里飘来,驱散了暖洋洋的朦胧睡意。

      “……你方才说,要拨款给朝歌城?还要派兵支援?”
      不知过了多久,楚洵像是突然睡醒似地开口道。
      晏蕴昭早已守候多时,闻言赶忙道:“皇上,以云王府的底蕴和云战的能耐,能勉力支撑五年已是极限。兵员连年折损,粮草不继,今年若再无援助,朝歌城怕是挨不过这个冬天。”
      “碧落若是抢了就走还好,最怕他们赖着不走,占领了朝歌城,然后据此为守,长驱直入……”

      楚洵乜斜了他一眼,“何必今年?你不是每年都有军饷送给他么?”
      晏蕴昭心头一震,“扑通”一声跪倒在地,“无皇上圣谕,臣不敢擅作主张!往年所捐些许银两,皆是臣家里产业所得,并不敢动用国库一分一毫!”
      “皇上,得天下不易,不能因一人,毁一城,毁我大楚江山!朝歌的士兵,是皇上的士兵;朝歌的百姓,是皇上的百姓;朝歌城,更是皇上的城池啊,皇上!”

      晏蕴昭一句“得天下不易”,勾起了楚洵对前尘旧事的记忆,也想起了此刻跪在他面前的人的功劳。不由叹一声,道:“起来吧。大冷天的,跪着作甚?你我之间还用讲这些虚礼?”
      晏蕴昭恭恭敬敬站起身来,垂首侍立。

      “知道你为朕的江山社稷着想,朕也不会不领情。朕这便给你一份手谕,命户部拨款,令会宁府就近支援朝歌城。满意了吧?”
      楚洵斜了他一眼。
      晏蕴昭再度跪倒,深深拜了一礼,方道:“皇上英明!皇上以大楚百姓为先,为大楚江山着想,乃大楚之福!有皇上若此,大楚江山永固,百姓无忧矣!”

      这世上,千穿万穿,马屁不穿。楚洵听了,心情不由好了些。写手谕的时候,拨款的额度和援兵的数量,就稍微大方了点儿。
      写完给晏蕴昭,晏蕴昭正要接过,就听楚洵似笑非笑地来了一句。
      “晏相倒是有个不错的儿子。给你挣了不少钱吧?”
      晏蕴昭顿时冷汗都下来了!

      晏蕴昭再度“扑通”跪地,“皇上,小儿年幼无知,性子贪玩了些。不过是些稀奇古怪的想法,京城的人没见过,一时新鲜罢了。”
      “小儿名下几家店铺,加上臣府上所有产业,无一偷税漏税,账目无一做假!请皇上明查!”

      楚洵笑道:“朕不过是跟你说话聊天拉家常,何须如此?九儿的名字还是我起的,他有出息,朕高兴还来不及。何况他发财了,朕国库的税银也增加了。”
      “蕴昭,你也太过小心了。”

      晏蕴昭从御书房出来,被冷风一吹,才发觉自己里衣都湿透了。
      晏蕴昭觉得自己很对不住儿子。
      自己方才不过是提了一嘴,给朝歌的饷银是自掏的腰包,皇帝就想到九儿身上了!

      晏蕴昭一回府,就招了晏大管家过来。
      “往朝歌的银子,是哪个护送的?”
      晏大管家:“相爷,这五年来,一直是由晏芳和晏荞负责护送。一路上扮作商旅,隐行匿迹,从未被人发现。”
      “相爷此问,可是出了什么差错?”
      晏蕴昭冷着脸:“无人发现?!那皇上怎么知道的?!”
      晏大管家一惊:“……属下这就去查!”

      晏芃自认为,手底下这些人,个个机敏能干,不用自己多啰嗦,是以晏芳和晏荞走前,他没过多嘱咐,回来也没详加盘查。
      谁知就犯下这种低级错误了!还不犯则已,一犯就犯到了相爷头上,将相爷直愣愣顶到了皇帝跟前!

      晏芃气大了。
      谁知调查之前,晏芃火冒三丈,气势汹汹,誓要将手下全部“好好”调理一番!
      调查后,晏芃……就,很一言难尽。

      “云战自己说的?”晏蕴昭目瞪口呆。
      晏芃欲哭无泪,“是,相爷。晏芳他们刚出城,就听守门的抱怨,军饷就发这么一点,这是朝廷吊着他们一口气呢!不给牛吃饱,还让牛干活……”

      云战听了晏芳的,没说出供银子的是晏相府。但不知是忠心太过想在朝歌军民中为朝廷洗地,还是找不到更好的借口编造银子的来源,还是一片好心想在皇帝面前给晏蕴昭歌功颂德,竟说银子是朝廷发的!

      这话传到他们疑心重的皇帝耳朵里,还不查个底掉?!
      往好处想,你晏蕴昭为皇上分忧、为大楚着想,以朝廷的名义,不吝身家捐助边疆,深明大义,其心可嘉;
      往坏处想,勾结贿赂边疆将士,拉拢民心,你特么晏蕴昭想干嘛?阴谋险恶,其心可诛!

      晏蕴昭听晏芃说完,就……很无语。
      难怪云王爷在京城混不下去。
      真是,一点儿都不冤枉。

      楚洵为什么要对付云王府,他身为皇子的时候与云王府交好,云王府在他夺嫡的时候却没站队支持他,是一个原因。但这个原因,最多让楚洵冷淡云战,还不至于处心积虑地对付他。
      但楚洵得了一个消息。这个消息,让他新仇旧恨一起涌上心头,当下连夜将云王府一家赶出京城。

      不是以战功封的异姓王么?怎能一辈子守着祖辈的庇荫?再去立战功好了!
      云战至今,怕是都不知自己错在了哪里。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7章 第十七章 朝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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