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甜夏》刀上漂

11、电影

　　哗啦一声，水花四溅，她从水底冒出头，红棕色的卷发扇子一样铺在水面。

　　看，其实这也死不了人是不是？

　　她空灵的嗓音再次回荡在自己耳边，宛若美人鱼的歌声，迟渊回忆起她的手指贴着自己的皮肤缓缓移动的感觉，冰冷、柔软、令人心痒难耐。

　　比他想象的要好。

　　他又想起安意脱了裙子、只着内衣的样子，尽管他只看了两三眼，那副画面却自动在他脑海里生根发芽，做好了长期驻扎的打算。

　　那么白的身体，在太阳底下像在发光，她抓着他的T恤，缓缓地擦过脖颈、锁骨、胸前的大片赤裸肌肤，还有她修长的大腿……

　　停下来，他对自己说，不要再想下去了。

　　安意正有一搭没一搭地吃着碗里的菜，她看也不看他一眼，仿佛下午什么事也没发生。
　　不，她是想在姐姐面前，装作什么事也没发生，迟渊这样说服自己。

　　他姐姐正在餐桌上抱怨着刚看的电影，她喋喋不休地说：“总体来说，就是大写的失望，我是奔着第一部的水准去看的，结果呢，从头到尾看了个寂寞，梁家辉和古天乐都挽救不了这稀烂的剧本，王晶怎么老是拍烂片啊？”

　　刘旭没有像她吐槽的那么狠，但还是能看出他的失望，他叹了口气道：“看来港片确实在没落。”
　　他是个骨灰级的港剧爱好者，迟渊记得，他把《无间道》看了好几遍，台词都能倒背如流。

　　安意闲适地插嘴评论：“国产影视就这样吧，失望总比惊喜多。”
　　迟渊在心底为她捏了把汗，她踩中刘旭的雷区了。

　　果不其然，刘旭愣了片刻，扭头说：“安意你这话有失偏颇了吧？国产影视剧里也有精华啊，比如《无间道》、《英雄本色》，这都是经典的好作品，在国外都很吃香呢，你不能一杆子打翻一船人吧？”

　　安意从容地回答他：“第一，我没有全盘否定，我的原话是‘失望总比惊喜多’，不代表我认为国产电影没有好作品，我的意思是有，但很少。”

　　“第二，相较之下，国外的影视行业确实比中国做的要好，抛开特效不提，单只论剧本，剧本是一剧之本，中国是个文化土壤深厚的国家，本可以有许多东西挖掘，但写出来的剧本往往糟粕多精华少，因为中国影视是以制片人、导演为中心，国外却是好的编剧比导演更重要，制片人投资一部电影，首先是看剧本质量过不过关，而不是看请了哪个导演明星，很多美剧如果达不到收视率标准，就会面临被砍的命运，这样的高竞争和高压力下，出品的影视自然更加优秀。”

　　她将一长段话侃侃说来，将刘旭驳地哑口无言，最后他沉着脸指责：“你这是缺乏民族文化自信，搞外国崇拜主义。”

　　安意宽和地笑了：“相信我，我比任何人都希望中国影视崛起，而我也不是盲目崇拜外国，而是清醒地认知和分析，闭着眼自夸并不会使国家进步，不知道差距在哪儿，又何谈超越？”

　　刘旭哼了一声：“有调查才有发言权，你口口声声说中国影视比不上国外的，那我问你，除了好莱坞大片外，你有没有看过哪怕一部国产片呢？”

　　“当然看过，”安意说，“还不止一部，你说的《无间道》、《英雄本色》我都看过。”

　　“那都是二三十年前上映的了，你拿那时候的电影与现在的美国大片比，是不公平的，现在优秀的国产剧，你看过几部？”

　　安意迟疑了片刻，一下子就被刘旭抓住话柄，他抽抽鼻子，得意的眉飞色舞起来。

　　“哈哈哈哈哈，没有吧？我说了没有调查，就没有发言权，安意，你还是先去恶补几部国产片再来说话吧。”

　　安意盯着他笑了：“我同意你的提议，那你呢？又看过几部国外影片呢？”

　　这下换刘旭成哑巴一个了，他沉吟片刻，最后道：“这样，你挑几部认为最好的电影给我看，同样我也挑几部最好的国产片给你看，看完后，咱们再一同讨论，看谁能说服对方。”

　　安意没急着表态，而是问他：“影片类型呢？”
　　“爱情、犯罪、惊悚，三局定输赢，怎样？”
　　“成交。”
　　两人隔空击了三掌。

　　目睹这一切怎么发生的张琼还有些回不过神：“不是，我就随口吐槽一下王晶拍的烂片，你们怎么还扯上文化对立了？”

　　“别打岔，”刘旭严肃地看她一眼，“这是很庄严的，从现在起，我就是国产影视的代言人。”
　　张琼：“……”

　　还代言人呢？他连超市里的盐多少钱一袋都不清楚。

　　总之，这场庄严的比试就在当晚的餐桌上拉开了帷幕，尽管始作俑者张琼都不明白事情是怎么发展到这一地步的。

　　按照公平、公正、公开的原则，刘旭和安意推荐给对方的电影，都要一同观看，以防互相看电影时不专心，又为了客观，张琼和迟渊这两名吃瓜群众也被拉入了观影队伍，一旦在观影途中，有任何一方对影片夸耀或者鄙夷，都要跳出来阻止。

　　除此之外，为了比试的公平，双方挑选的电影虽然不要求年份绝对一致，但至少要保证同一时代，拿一部八十年代的老片与千禧年之后的影片相比，是没有必要的。

　　他们第一次观看的影片类型是爱情片，刘旭猜拳赢了，第一晚播放他推荐的电影，是冯小刚的经典爱情喜剧——《非诚勿扰》，08年上映的，而安意居然没看过。

　　迟渊将去年买的投影仪从柜子里翻了出来，挂在客厅的墙上，他们坐在一张沙发上观看，茶几上摆满了薯片、饼干和各色零食，他姐怀里还抱了篮爆米花。

　　《非诚勿扰》这部片属于你就算没看过，也或多或少听过的那种，里面很多梗放在现在也很搞笑，迟渊很早之前就看过了，这使他能更多地观察安意。

　　安意看上去十分放松，她靠着沙发背，怀里抱个枕头，双腿蜷缩在一起，但她很快发现了这个姿势很不舒适，将长腿搭到了茶几上，她撑着头看电影时，神态很认真，偶尔笑一笑，弧度不大，没有露出牙齿，更像是会心一笑，投影仪的光晕打在她的侧脸上，柔化了她原有的清冷气场。

　　迟渊猛地发觉，电影里的梁笑笑多么像她，她们一样言笑晏晏，但你永远不知道她心底在想什么。

　　一个多小时后，影片随着梁笑笑将手机扔进太平洋，秦奋嘟囔着说“那是我的手机”而落幕。
　　刘旭隔着中间的张琼，迫不及待地问安意：“怎么样？”

　　“还不错，很幽默。”

　　安意给出了一个中肯的评价，但她很快说：“不过，我认为最后一段多余了，就以舒淇跳海自杀作结局会比较好，至于她有没有被救，可以留给观众去想象。”

　　刘旭并不同意她，嗤之以鼻地说：“你这是悲观主义，按你这样说，女主死没死都不知道，第二部还怎么拍？”
　　“哦？这电影还有第二部？”安意有些惊讶，“第二部拍的怎样？”
　　“……”

　　刘旭选择闭上嘴，对这个问题拒绝回答。

　　第二天晚上看的是安意挑选的电影，乔·怀特执导的《赎罪》，2007年上映，迟渊只看过这个导演拍的《至暗时刻》，讲的是二战时，英国首相丘吉尔指挥的敦刻尔克大撤退，老吴曾在教室里放过，这部电影后来获了奥斯卡奖。

　　安意却告诉他：“他还拍过影版《傲慢与偏见》，凯拉饰演的伊丽莎白，我觉得BBC出的剧版更切合原著，但他拍的也有不少可取之处，至少画面、场景很美。”

　　迟渊点点头，很快发现她的话是真的，乔·怀特对场景和色调的把握真是一绝，当女主塞西莉娅提着裙边，手捧花束从光影斑驳的密林里跑过时，美得几乎令人无法呼吸，他一瞬间就想起了，那天安意从林子里钻出来的模样。

　　白皙、美丽，恍若精灵。

　　真奇怪，凯拉·奈特莉也像她，她们有着一样充满灵气的眼睛，一样高挑的身材和修长的四肢，她们还有一样的坏脾气，都喜爱抽烟，口齿伶俐，常在说话时堵得人下不来台。

　　电影一开始，采用了不同视角的叙事手法，让人有些云里雾里，刘旭忍不住抱怨：“这说的都是些什么啊？看不懂，说实话，这就是我不看外国电影的原因，有时候，你不知道是该盯着字幕看，还是盯着演员看。”

　　张琼早在男主詹一美出场时，就拜倒在了他的神仙颜值里，闻言不耐烦地对男友说：“你给我闭嘴。”

　　随着剧情的推进，故事线也逐渐浮出水面，刘旭不由自主地被吸引，专注地看了起来。

　　当看到影片最后，男主罗比在敦刻尔克大撤退的最后一晚，因为败血症去世，此生再也无缘得见爱人，詹姆斯·麦卡沃伊用他迷人的英伦腔，温柔地呢喃着：Dear Cecilia,My dearest Cecilia,I will find you,love you,marry you,and live without shame。（亲爱的塞西莉娅，我最亲爱的塞西莉娅，我会找到你，爱你，娶你，然后挺着胸膛、毫无羞愧地生活。）

　　所有人都泪目了。

　　张琼早就哭得扔了一地纸巾，迟渊自己也觉得眼眶发胀，心里十分不好受，号称自己从来不看外国电影的刘旭流着眼泪，还有些回不过神。

　　安意转过头，优雅地问他：“如何？”

　　“嗯……挺、挺好的，”刘旭擦掉眼泪，“就是太悲情了，看得人心里难受。”

　　安意笑了：“悲剧总比大团圆的喜剧更让人刻骨铭心，不是么？”

　　原来她偏爱悲情式的结尾，迟渊默默地想，什么样的人，才热爱悲剧胜于喜剧？也许她内心并不比外表看上去快乐。

　　第二场比试规定的影片类型是犯罪片，这一次安意猜拳赢了，她选了《电锯惊魂》系列的第一部。

　　刘旭虽然没看过，但也听说过，他在看之前期望值并不高，因为就他所说，欧美犯罪电影都是靠血浆博取眼球，作为看过的迟渊幸灾乐祸地等着，看他待会儿怎么被打脸。

　　当真正的大boss撕掉脸上的面具，挣扎着从血泊里站起，画面到此陷入一片漆黑，只剩下主角惊恐的尖叫，刘旭看得目瞪口呆，半晌才摸着后脑勺说：“这反转也太刺激了……”

　　等那个逃出生天的医生，后来也成了反派boss之一，这才叫刺激呢，这可是有8部作品的系列电影，后面一部比一部走向离奇，也一部比一部血腥，认真论起来，迟渊觉得第一部才是最精彩的，后续都成了狗尾续貂之作。

　　对于要挑给安意的影片，刘旭显得相当纠结，还多次征求了迟渊的意见，迟渊觉得目前优秀的国产犯罪片首推《白夜追凶》，但他们没有时间看完一整部剧，最后他只好推荐了《使徒行者》，刘旭反复思考后，摇头否决了，他最后选的是一部03年的片子——《盲井》。

　　安意看完电影后，长久地沉默，最后转头对刘旭说：“这场你赢了。”

　　至于最后关于惊悚片的比拼，就显得平和的多了。

　　其实比到最后，都不像是在比了，因为双方都不得不承认，国内外的影片都很优秀，好莱坞不全是特效炫酷剧情无脑的爆米花电影，在大浪淘沙的国产影视行业，也能淘出一块金子。
　　他们先看的是安意选的《招魂》，又一部温子仁的作品，也许她是温子仁的粉丝。

　　为了烘托气氛，客厅的灯已经关了，房子里只剩下投影仪蓝幽幽的光芒，安意半跪在茶几前，正在啃一只鸡爪。
　　迟渊做了一盆柠檬鸡爪，在冰箱里放了一晚上，他早就发现了，安意特别爱吃酸辣又冰凉的东西。

　　吓人的桥段总是来得这么不经意又突然，当电影里的妈妈不小心一脚踩空，摔下漆黑的地下室，好不容易点燃打火机后，他们心里都不约而同松了一口气，心想这下不会出什么幺蛾子了，谁知就在下一秒，一双苍白瘦削的小手从黑暗里伸了出来，在妈妈的耳边冷不丁拍了一下。

　　张琼“嗷”地一声，缩到了男友的怀里，而迟渊没被电影吓到，倒被他姐这一嗓子喊得灵魂出窍，等他心脏回归原位时，他才发现，安意已经从地板跳到了沙发上，准确地说，就在他的旁边，而她的手紧紧地攥住了他，抓过鸡爪的手指冰冰凉凉的，还有些水渍。

　　迟渊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