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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同床共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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愚蠢的挑战。
安意的脑中只剩下了这句话。
她不该答应刘旭,同他约定什么各看对方推荐的三部电影,或者说,她不该答应三部电影里包含有惊悚类别。
安意怕鬼,十分的怕鬼。
如果当你还是个孩子,就被迫一个人待在空荡的大房子里,尤其是保姆还睡在楼下、怎么也叫不醒的时候,不怕鬼的人也会被逼的怕鬼。
她见过最恐怖的图片,是《山村老尸》的海报,一个只有眼白的黑发女人面目狰狞,大张着乌黑的嘴,这是上小学时,她的同桌恶作剧,故意夹在一本迷宫图集里递给她,她翻开之后,吓得尖声大叫,回去做了一个多月的噩梦,三个多月不敢关灯睡,并且从此再也不敢看鬼片。
她从没看过《招魂》,只是在恐怖片排行榜上看到了温子仁的名字,这才选了这一部,她本以为,自己也是心理成熟的成年人了,没必要还揪着小时候的心理阴影不放,看个鬼片都没胆量。
谁知道,她还是高估了自己,低估了温子仁。
那双手伸出来时,她的脑子有一瞬间完全空白,接着她扔了鸡爪,以自己平生最快的速度,蹿上沙发,脚垫在屁股下,同时手抓住周围一切可靠的东西。
然后,她蒙住了眼。
从指缝中,她艰难地看完了这部电影,并且决定向刘旭认输,她明晚说什么也不会去看他挑的鬼片了,不,她这一辈子都不会看任何鬼片。
人类是奇怪的生物,竟然会拍这种东西,自己吓自己。
起身时,她意外发现,自己一直牵着的手,居然是迟渊的,他的手心已经潮湿一片,连带着她的手也被汗湿,趁着张琼去开灯的时候,她小声问他:“你能牵手了?”
迟渊摇头,但片刻之后,他又缓缓地点了头。
灯被打开,客厅亮如白昼,他的脸色比灯光还要惨白,头发也被汗湿了,黏黏地贴在额头上,像刚从水里捞起来。
安意感到奇怪:“你怎么不松开我呢?”
明明下午还在拉了她的手之后,迅速擦了手心,急于求成也不是这么个做法。
迟渊只是虚弱地瞥了她一眼,没有说话。
刘旭不断向她保证,明天晚上,他一定会用最恐怖、最杰出的国产鬼片来招待她,安意短暂地沉默后,决定明天再告诉他,她是死都不会看的。
凌晨一点,卧室灯光大亮,安意还是没有睡着。
闭上眼,那双白手就在她眼前拍来拍去,连久远的《山村老尸》海报上那个女鬼的形象都被她翻了出来,越是害怕,她越是忍不住回忆,越是难以入睡。
她烦躁地掀开薄毯,抓起床头柜上的烟盒和打火机,去了阳台。
正要低头点烟时,她发现了一件有趣的事,在她房间的隔壁,迟渊的房间也亮着灯。
也许她不是唯一一个怕到不敢睡觉的人。
安意收了烟,转身走进房间,然后抓起床头柜上的一本书,敲响了迟渊的房门。
“弟弟,要补课吗?”
她笑着问。
“我不是你弟弟,”男孩强调,又抓着房门,神色疑惑地问,“什么补课?”
“你不请我进去吗?”
他侧过身,将门拉得开了些,安意从他旁边走进去。
迟渊的房间和她的格局一样,不过多了一个书架、一个电脑桌,桌下放着一对便携式哑铃,还有一个天蓝色笼子,那只阴阳脸豚鼠抱着片生菜叶,正好奇地看着她这个陌生来客。
在安意看来,对于一个男孩子的房间来说,这里显得过于干净了,墙上没有贴任何球星或者电影明星的海报,但书架上、桌子上都摆满了书,甚至地板上还有好几撂,证明他确实是个爱看书的人,在他的床头柜上,放着她借给他的英文小说,书桌上也凌乱地放着几本书。
她拿起来一看。
“《猎魔人》?”
“嗯,”迟渊点头,“很好看。”
安意耸了耸肩,将书放回去。
“就奇幻作品而言,我更喜欢《冰与火之歌》。”
“就是《权力的游戏》原著?”
“书比剧精彩,”安意将手里拎着的书放在他的桌上,“你这么晚还不睡,在干什么?”
“我在写日记,你拿的是什么书?”
“日记?”
安意有些诧异,看见书桌上确实摊放着一个笔记本,上面有些潦草的字迹,这年头,还手写日记的人简直跟活化石一样。
“就是这本吗?”
她下意识想拿起来看看,迟渊却先她一步,迅速抓起了日记本,横挡在胸前,海蓝色的封皮,用棕色鹿皮绒的线绑起来,他瞪着她,眼里似乎有火焰在燃烧。
“这是隐私。”
“Okay,抱歉,”安意举起双手,半坐在他的书桌上,“我借你的书看完了么?”
“还没,英文原著对我来说……有点困难,我得查很多词汇,所以比较慢。”
“没关系,你慢慢读。”
安意拿起自己带来的那本书。
“这是《夏日序曲》的第二部,等你看完第一本,就可以接着看这本。”
他接过那本书,淡粉色的书皮,上面是书名,下面画了一座素描花园,如果他观察够仔细的话,还能在月季花丛后,看到一双穿着高跟鞋的脚。
“叫什么?”
他的手指抚摸着烫金书印。
“《Summer Sonata》,夏日奏鸣曲。”
安意感到困意涌上来,在乡下这个一没夜店二没狐朋狗友的地方,她难得一次的养成了早睡的习惯,一到晚上十点准时犯困,熬到现在已经算是强弩之末了。
她从书桌起身,走到迟渊的床边,躺了下去,床单散发着洗衣液清新的柑橘香。
迟渊被她吓了一跳:“你干什么?”
“睡觉。”她打了个哈欠。
“你疯了吗?”迟渊眼睛瞪得更大,“你不能在这儿睡觉!”
安意一手舒适地垫在脑后,一手朝他伸去。
“有本事就拉我起来。”
“你……”迟渊气结,像从没见过她这么无耻的人。
“不拉呀?”
安意收回手,开始打量起这个房间,等她将目光转移到书架时,忽然定住了,指着最上面一层道:“那只鞋,是不是我的?”
迟渊随着她指的方向看去,接着脸颊火烧云似的红了一大片。
“那不是……我是说,那是你的鞋,但我不是……”
“不是什么?”安意打断他支吾的解释,“变态?”
“小偷!”迟渊瞪了她一眼。
安意笑了:“带走一只鞋算什么小偷?这样说的话,《灰姑娘》里的王子多猥琐?”
她记起那个晚上的吻,虽然那是她怒气上头,一时作出的冲动之举,但回忆起来,好像滋味还不错?如果不是周浪那么快拉开她,可能她还会多享受几秒。
安意摸着嘴唇,出神地想,然后她鬼使神差地,冲迟渊吹了个口哨。
“你还想再来一次么?”
“再来一次什么?”
“那天的吻,”安意笑吟吟地提醒他,“我们还没有亲完。”
迟渊的脸颊再一次滚烫起来,他不敢置信地瞪着安意,活脱脱一副见了外星人的模样。
“你经常这样吗?”
“哪样?”
“见到人就接吻?”
“不想就算了。”安意无聊地打了个滚,兴致被他败的一干二净。
“我不想,你也应该不想,”迟渊一本正经地说,“你不该让别人占你便宜。”
“占我便宜?”安意的睡意一下子消散了,忍不住问,“让我觉得愉悦的事,为什么叫‘占我便宜’?”
“和我接吻让你觉得愉悦?”
“……”
这小子在这一刻竟然变得思维敏捷了起来,安意都忍不住为他拍掌叫好。
“和任何人接吻我都觉得愉悦,接吻本来就是一件令人身心愉悦的事,等等——”她扯出一个冷笑,“不对,不是任何人,你不是,接吻让你痛苦,按这样的定义,应该是‘我占了你便宜’,我应该向你道歉。”
迟渊面无表情:“你已经道过了。”
是么?她不记得了。
“你到底是哪里来的中世纪老古董?思想竟然这么保守。”
她又想起了他凄惨的童年,他的祖父在她眼前渐渐有了实体形象,一个叼着烟袋、头发花白、眼神冷冽的老人,强迫着小萝卜头迟渊背四书五经。
迟渊不悦地抿着唇:“我不是保守,只是有点传统而已。”
安意大笑:“在我看来,你可不是‘有点’。”
“女孩子自重一点,有什么不对?”迟渊反问她。
“你这是典型的男权思想,凭什么女孩就要自重?凭什么女孩说出‘我要接吻’这种话,就是不自爱,会被人占便宜?”
迟渊摇头:“你曲解了我的意思,我是说,女孩子不应该对随便一个人提出接吻请求,因为她们更易受伤害。”
“Bullshit!”
安意一时控制不住,一句美式脏话飙了出来。
“谁教你的这些东西?你爷爷还是学校老师?你以为说这样的话,就是怜惜女生了么?不是,这是自私。一个女孩子从出生时起,爸爸就告诉她,在外要自尊自爱,长大后,社会的主流价值观又告诉她,从一而终的才是好女孩,其实这是男权社会的遗留物,是男人们为了完全的占有一个女人,而哄骗她的话,他们想打造一个一心一意、只为自己付出的贤惠女仆。”
迟渊眉头紧皱:“你这是女权主义。”
安意歪头想了想,竟然承认了。
“或许吧,我是有些女权,总比你的传统好,传统社会是什么样子?男人三妻四妾,女人当牛做马。”
她突然眯眼笑了笑。
“可能这就是国外女权运动比我们领先的原因,欧洲封建国家推行一夫一妻制度,女人话语权更高。”
迟渊不得不提醒她:“国王也有情妇。”
“是,可那终究地位不合法,情妇生下的孩子是私生子,无权继承领土和财产,可中国古代小妾生的孩子是排在家谱里的,享有继承权。”
迟渊:“我们一开始是在说什么来着?”
安意一拍脑袋:“我也忘记了。”
“……”
“总之别再说些‘女孩子要自重’之类的话了,小心被打,男人太古板就没魅力了,我敢保证,你奶奶一定常常受不了你爷爷。”
安意拍拍身旁给他留出的位置。
“快上来吧,弟弟,你还有好多要学的。”
迟渊犹豫了一会儿,还是上了床,在隔她很远的地方躺下,还往他们之间塞了个枕头。
安意余光里看见了,觉得好笑,却什么也没说。
迟渊要去关灯时,她叫住他。
“别关。”
过了良久,躺在她身边的男孩问:“安意,你是不是怕鬼?”
安意背对着他,陷入了睡梦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