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才之家》沈兮和

23、第十一章

　　一个外表俊朗，年富力强的著名作家，为何会在作品中散逸出死亡的气息？
　　柳奈鹤闻提出的这个问题，让柳奈汀暗暗心惊，自己一直以来，努力去阅读市面上流通的，能够买得到的所有书，并立下宏图伟愿，希望能够写出精彩纷呈，令人拍案叫绝的文学评论，再现柳奈家族的辉煌。
　　然而，他对真相的触碰恐怕还远远不够哩。
　　作家与评论家，本就像自然界中的海葵和小丑鱼一样，相互依存，互利共生。如果说作家们致力于攀登文学高峰，创作出绝世经典，那么文学评论家，就一直以发现文学作品中的漏洞，针砭文坛乱象，敦促文学进步为己任了。
　　谈话结束后，柳奈鹤闻老先生怀着希望，安然就寝。
　　柳奈汀却没有丝毫睡意。
　　山野中的夜，寂静得可怕，几乎是落针可闻了。
　　推开小窗，只见雾气缭绕，山风奔腾，萋萋一庭荒草。
　　或许，仅仅来到兰氏町这种地方小住还不够，他应该离故事的缔造者们更近一些。
　　……
　　此时的早晨，合谷弥久还在睡觉，妈妈敲门走了进来。
　　言泉栀子的脸上露出浅笑，那是一种心愿得偿的笑，美好得像荷苞上的清露。
　　但凡在言泉栀子身上看到这种令人舒心的笑意，合谷弥久就知道十有八九是与爸爸有关。
　　果然，言泉栀子语调轻快地说：“你今天有些犯懒哦，亲爱的弥久，快些起床吧，爸爸回来了。”
　　合谷弥久睁开惺忪睡眼：“呀，爸爸回来了吗？那真是太好啦。”他快手快脚地爬起来，忍着双腿的酸痛感，蹦蹦跳跳地来到客厅。
　　在自家父母面前，即使是被老师寄予厚望，被同学评价为成熟可靠的合谷弥久，也会不自觉显露孩子气的一面。
　　说到底，这毕竟是一个年岁尚小的学生啊。
　　“爸爸！”
　　合谷草见略微点点头，不急不缓地吃着早餐。合谷弥久在他身侧坐下来，手舞足蹈地叙述着最近学校发生的新奇事件，急于和最亲近的人分享。
　　合谷草见并不是一个话多的人，却也做出认真聆听的姿态，偶尔给出一个简单的回应。
　　看着父子两人相处的温馨画面，言泉栀子更加开心了。见两人胃口不错的样子，言泉栀子又加做了煎蛋和面包，切好一碟水果，这才动作娴雅地坐在合谷草见另一侧。
　　合谷草见对妻子说道：“这段时间辛苦你了，快些吃点东西吧。”
　　这话简直让言泉栀子受宠若惊，丈夫不但温柔关怀，还留意到自己几乎没怎么吃东西，言泉栀子眸子里雾蒙蒙的，溢满感动，柔声道：“不，草见，你太客气了。作为妻子，这些都是应该做的。”
　　合谷草见：“请听我说吧，我并不只是为了最近的闭关而道歉，实在是此类事件屡屡发生，以后也会不断持续，感觉会为你带来不少困扰。”
　　“哦，这个……”
　　言泉栀子道：“草见不用在意，一个作家的妻子，本来就应该比别人承受更多。”
　　合谷草见颔首，深有同感道：“没错，一个作家的妻子，确实要比其他人承受更多。”他认真重复一遍，因为言泉栀子的天真和纯澈，而增加了几分歉疚。
　　此时此刻，合谷草见的歉疚是万分认真，不含杂质的。
　　与妻子的对话告一段落，合谷草见看向儿子弥久，“听说弥久近来在学校表现不错，我很欣慰。”
　　合谷弥久：“是的，爸爸，我还交到了新朋友，他，他叫……中森。”
　　天啊，他本来想将柳奈汀的存在告知给合谷草见，然而，一旦说出口势必要引出兰氏町探险的事，到时候恐怕就很难解释清楚了。
　　爸爸一定会因为自己不听告诫，没有遵从他的意愿而生气吧？
　　话到嘴边，合谷弥久还是改了口。
　　不知怎的，他又想起了昨天晚上，那个幽冷可怕，形似鬼魅的身影。
　　那到底是不是爸爸合谷草见呢？明明身形看起来那么相像，气息却是熟悉又陌生呢。
　　出于对父亲的敬畏和爱戴，合谷弥久没有质问合谷草见，而是细细观看父亲的面容。
　　老实说，河谷草见先生真是一如既往的俊朗帅气，不认识的人，真的很难相信他已经是一个十二岁男孩的父亲了。
　　合谷草见微微侧身，做出认真倾听的姿态：“除了这些，弥久还做什么了呢？”
　　合谷弥久短暂地犹豫了一下：“做了社会实践活动，还参加了校园朗诵选拔赛，……没有了。”
　　合谷草见：“这样啊，看来在我不知道的地方，弥久成长得非常迅速呢，我会感谢老师们的悉心教导的。”
　　看到丈夫夸奖儿子，最高兴的还是言泉栀子小姐啊，她道：“没错，之所以会有今天这样优秀的弥久，除了草见你言传身教，以自身为榜样外，还多亏了老师们孜孜不倦地教诲呐。作为父母，无论如何都该向老师们表达一下谢意。哦，不如这样吧，下个月十三号是弥久十二岁的生日，我们可以在家举办一场小型派对，邀请弥久的老师和同学前来参加，热情款待他们，依次来略尽一尽我们做父母的责任。”
　　合谷草见：“这是一个不错的提议。”
　　家庭琐事一向由全职主妇言泉栀子做主，合谷草见表达了赞许之意。
　　“太好了。”
　　言泉栀子有些雀跃，比对待她自己的生日更加期盼：“草见，弥久，你们放心哦，我会认真筹备生日派对，保证不会让任何人失望。真希望那一天早些到来，我已经忍不住要大展拳脚了。”
　　合谷弥久也很兴奋：“我可以自己选择场地的装饰和蛋糕的口味吗？妈妈。”
　　言泉栀子笑道：“当然可以。”
　　母子两人兴致勃勃地聊了起来，合谷草见只是静静听着，未置可否。
　　……
　　兰氏町事件结束之后，中森的胆量并未有太大改善，但他对合谷弥久、幸平等人却亲近不少。——想想也是，怎么会有人因为一次不伦不类，小孩子过家家一样的探险活动，就突然改变性情，成为直面困境的勇士呢？
　　这件事对众人来说，最大的收获就是拉近彼此距离，并且结识柳奈同学吧。
　　说起来，从那之后，原本很少一起行动的五个人，现在隐隐有结成小团体的征兆，建立了牢不可破的友谊。以往经常在小组活动，团队讨论中尴尬落单的中森，几乎已经被合谷弥久和幸平完全接纳。
　　因为有了可以亲密对话的朋友，中森仿佛有了做事的底气一样，走路时努力抬头挺胸，目视前方，一改之前畏缩怯懦的模样，就连笑容都多了起来。
　　或许，这才是冒险的意义吧，不是为了探寻什么未知的恐怖，而是为了凝聚朋友间团结互助的精神。
　　这天下午，课间休息的时候，合谷弥久有些苦恼地感叹道：“上次真是太鲁莽了，竟然忘记问柳奈同学要他的联系方式，回到京式町之后还没有正式向他道谢，太失礼了。”
　　香取千夏也说：“是啊，柳奈同学看起来很厉害很有学识的样子。我妈妈说过，喜欢读书，且性格内向的人往往没什么朋友，柳奈和他爷爷住在清泉寺，生活肯定很枯燥。我们应该表达一下对朋友的关怀，若是有机会的话，或许能够邀请柳奈同学一起去图书馆。”
　　中森现在也渴望多交朋友，闻言道：“可是我们怎么联系柳奈同学呢？难道要再次去清泉寺探险吗？”
　　几人苦恼了一下，还没有想到解决方案，问题就不攻自破了。
　　因为隔天，合谷弥久就收到了一份快递，寄件人一栏正写着柳奈汀的名字，以及一串电话号码，反倒是收件人这里只有学校地址和姓名。
　　拆开纸盒，里面躺着五块大小不一，色彩斑斓，干净滑溜的石头。香取千夏和浅川中夏一看就喜欢上了，爱不释手地摸来摸去。
　　合谷弥久迫不及待地打电话过去：“快递已经收到，柳奈同学怎么知道我所就读的学校呢？”
　　柳奈汀道：“合谷同学忘记了吗？你书包上有学校的文字标识，我偶然瞥见了。”
　　合谷弥久道：“啊，原来是这样。上次的事情，理应由我们表示感谢，却先收到了柳奈同学寄来的礼物，真是太惭愧了。”
　　柳奈汀道：“不必客气，山涧有许多这样漂亮的石头，在大众眼中它们一文不值，我却觉得新奇有趣，圆硕可爱得紧。家中清贫，没有别的东西可以馈赠，还请诸位不要见笑。”
　　合谷弥久连忙道：“柳奈同学太过自谦了，你挑选的石头我们都很喜欢。我虽然不懂艺术，但也凭借直觉而产生这样一种感觉，倘若将它们放在展览厅，说不定会赢来满堂喝彩，成为大家趋之若鹜的收藏品呢。老实讲，爸爸的生活助理花费大量钱财买来的玉石摆件，还不如这些石头好看呢。啊，我又在这里大放厥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