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鸽子》愁若浓云

12、chapter12

　　关重说完后，陈然也沉默了，江月白也不敢轻易开口，气氛就这么陷入到僵硬当中。

　　没多久后陈然的脸色变得越来越惨白，他小声说了一句：“对于你父亲的事情，我们真觉得很抱歉，怎么会那么阴差阳错呢，真的……”

　　关重闻言立即皱着眉打断了他：“你不用觉得抱歉，是我自己的问题，我当初既没能救到你哥，又错过了见我爸最后一面的机会，千错万错都是我的错，和你们没有任何一点关系。”

　　陈然抬头看了他一眼，犹豫地开口：“我也听说了一些你后来的事情，我知道那些年你一直在埋怨自己，但这根本没必要，因为不是你的错。”

　　关重的神情更为冷漠，他斜着眼睛看向陈然，轻声问：“都听说我的哪些事？”

　　陈然和他对视两秒，低下头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关重见状轻笑两声，平淡地说道：“我当初确实浑浑噩噩，但都过了这么多年，为什么要忽然出现在我面前，一遍又一遍地提起往事？”

　　“我……我是觉得总要有人和你说声不是你的错，当时你已经做得很好了，不会有人责怪你，也不该责怪你，包括你自己。”

　　陈然这话说得很诚恳，江月白听完后也忍不住转头朝关重看去。

　　关重露出那种要笑不笑的表情，他垂下眼眸掩盖自己的情绪，让人看不出是喜是怒。

　　陈然等了一会也没等到他的回答，他不安地换了个姿势，继续说道：“可能你会觉得我带着怜悯来到着，和你说这话的时候我是高高在上的，但我都没有那些情绪，我以前和你从未说过话，可我也始终忘不了你没能救到陈慎之后的失落，然后忽然痛苦地跑开的神情，所以我……”

　　关重忽然点头嗯了两声，打断了他的话：“你不必解释了，我知道，谢谢你来一趟，谢谢你。”

　　陈然听见这话，瞬间如释重负地叹了口气，自言自语般说了一句：“我就知道我没来错……”

　　关重不再接话，他看了一眼窗外的鹅毛大雪，转头问：“你还没吃饭吧，抱歉让你在楼下等了那么久，我去给你做饭。”

　　说完关重便起身朝厨房走去，陈然看着他的背影忙道：“不用太麻烦，我随便吃点就可以了。”

　　江月白也跟着关重起身，不忘回头说道：“关重做饭很好吃的，你稍微等一下就好。”

　　关重也不是那种好面子的人，他没和陈然客气，只尽快炒了几个菜，就招呼陈然过去吃饭。

　　陈然实在是饿了，坐下来就想狼吞虎咽，关重和江月白倒是适时地出了厨房，江月白又去烧了壶热水。

　　等到茶杯中袅袅茶香升起的时候，陈然也吃完了，他虽然是特意过来一趟，没准备在关重这里停留太久的，可窗外的天气却一直很糟糕，雪也有越下越大的趋势。

　　“过来坐着喝水，等雪小了再走吧。”

　　陈然也不好拒绝，不过想了想又提出个要求：“我有点困，能去躺会吗？”

　　关重给他指了客房的位置：“去吧，有什么需要的随时开口。”

　　陈然道了声谢，走进客房休息去了。

　　客厅里又只剩下关重和江月白，两人只沉默地坐着，没人看手机，要不是窗外大雪纷纷，他们的世界就像静止了一样。

　　天气寒冷的话茶水也冷得快，江月白看着堆积在茶杯底部的茶叶，心里一阵堵得慌。

　　“我再去烧点水。”

　　等到江月白再回来的时候，关重忽然笑问：“你是不是很好奇？”

　　江月白心底是这样想的没错，不过在关重面前她只说：“要是你愿意讲的话。”

　　关重无奈笑了两声：“我已经很久没有和别人说过这些事了，甚至路信也不知道，要是以前我根本想不到会对你说出口。”

　　江月白笑着喝了口水，并未说话。

　　关重随意地笑了笑，徐徐出声：“一开始的事情就是你刚才听到的那样，陈然的哥哥意外落水，我从那边经过时，下意识跳下水救他，但没能救回来，这就已经够我难过的了，可你知道让我更绝望的是什么吗？”

　　江月白屏息凝神地听着，这是悄声问：“发生什么事了？”

　　“等我挣扎着从水里出来，拿起手机那一刻才看到无数的未接电话，还有我姑姑给我发的消息，我爸遭遇了非常严重的车祸，让我赶快去医院一趟。”

　　他说到这时，江月白已经预感到悲剧是什么了，她忽然有种想立刻逃离，不再面对这一切的冲动。

　　而关重继续出声：“我拼尽全力赶到医院的时候，我爸已经抢救无效去世了，姑姑看到我后上来拉扯我的衣服，声泪涕下地质问我为什么不早点来，我爸奄奄一息的时候一直在念叨我，为了等我的出现，抢救时候肋骨都按断了几根，可就这样我还是没赶上，讽刺吧。”

　　江月白呆呆地看着他，不知不觉间眼泪一连串地顺着脸颊流了下来。

　　关重见状笑着过来给她擦了擦眼泪：“别哭啊，我都没哭，还要听吗？”

　　江月白主动擦干泪花，点点头道：“你继续讲。”

　　关重便一声轻叹：“我和你差不多，我妈妈身体不好，在我很小的时候就走了，可我爸在世的那段时间里，我真的过得很快乐，没觉得自己少了什么，他突如其然的离开让一切都变了，更可恨的是我没能见到他最后一面。”

　　说到这关重停顿了一下，他喝了口水才继续说下去：“可我本该做得更好的，不管是救人还是见我爸最后一面，要是我再努力一点，也许一切都会不一样。当初我这么想，现在我还是这么想，只不过当时的我只是个高中生，面对这么大的变故我整个人都傻了，身上也没了人该有的理智，我彻底成了行尸走肉。”

　　“我本来学习成绩还不错，可我不听劝告，放弃了自己，整日和那些不上学的混混们待在一起，用这种无所事事的行径麻痹了自己，很多时候连自己在做什么都不知道，直到我们和另一伙人起了冲突，一声惨叫之后，大家纷纷惊恐地后退，再一看我手上的血，才知道我闯祸了。”

　　“对方本来是想捅我的，刀子还没碰到我，就被我夺过来反手捅进去，那一刻所有人都怕了，还有人立刻报了警。我看着来来往往的人终于有了大祸临头的感觉，原来我还没有放弃我自己，我还会怕。”

　　“幸好那个被我捅的男生没有生命危险，做了手术之后他便慢慢恢复了，而我被抓了进去，什么学业、未来、友情全都化为泡影，我的世界彻底崩塌了。”

　　“某一段时间里，我真的异常痛恨我自己，我感受不到世界的色彩，感受不到路人的存在，我甚至想躺在马路中间，让路过的车反复碾压我，狠狠折磨我惩罚我，直到让我变成一缕烟尘，彻底消失在世界上。”

　　江月白胆战心惊地听着，听到最后姿势都发生了变化，她弓起腰低下头，不知该说点什么。

　　现在有一股浓浓的羞愧涌上心头，前不久她还要死要活的，关重大概烦死她了，而她还得寸进尺地侵占了他的家，当时她真是自私到了极点，只把她的悲伤当做悲伤，只有她的情绪才能称为情绪。

　　关重看她低头掉泪的样子，伸手拍了拍她的头：“我说这些可不是为了骗你的眼泪啊，你怎么还哭上了呢？”

　　江月白满脸泪痕，连连摇头：“对不起，我以前都不知道这些。”

　　关重听完一声轻笑：“知道又有什么用呢？这和你没关系，再说我连细枝末节都知道得一清二楚，又能改变得了什么呢？我只能窝囊地改变我自己。”

　　“那后来呢？”

　　关重思考片刻，笑着说道：“把它交给时间，时间真的会像海水一样，每次到岸边都会卷走一些悲伤，不过我想，让我平静下来的还是我爸的爱吧。他平时不是会说这种话的人，只会笑着和我说儿子怎么样怎么样，但他肯定很爱我，过了这么多年，我始终记得那些快乐的细节。”

　　想了想他转头看向江月白，轻声问：“你肯定有想过活着有什么意义，那天晚上我没和你说，我一直觉得活着的意义是爱，人的一切行动都离不开爱恨情仇，从古至今的故事都落在了爱这个点上，不管是科幻、喜剧、还是战争、惊悚都是如此，有亲人的爱，朋友的爱，情侣的爱，也有为国为民的大爱，为了动物植物的爱，还有很多很多。当时我就想，我爸肯定不愿意看我彻底毁掉自己的人生，如果我早早下了地狱，他肯定会气得来揍我一顿，就像那天我舍不得看你离开一样，都差不多的。”

　　江月白静静地听着，不一会儿连脸上的泪花干了也没发现。

　　“神奇，这么一想长大对我们来说真的不是坏事，我们拥有了更多治愈自己的能力，那你说我会拥有一个宁静的未来吗？不求大富大贵，只求像个正常人一样生活。”

　　关重毫不迟疑地轻轻点头：“会的，爱有时候不那么重要，但有时候又重要得不得了，但我始终觉得它有修正一个人的能力，即使你并不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