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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3、18 正文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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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晚的时候,风雪稍停。奥诺拉裹好衣服,窝在门口旁边犹豫不决。
几分钟后我看见她终于伸手打开门,准备出去。
“奥诺拉!”我叫住了她,“你要干什么?”
“去捡木柴。”她小心回答。
我不赞同地摇头,劝她乖乖的:“会有狼,等天亮吧。”林子里的夜晚确实会有野兽出没,狭路相逢,要么它成为你的晚餐,要么你成为它的晚餐。
然而狼的威胁并不能劝阻奥诺拉的意图。她的脸上虽然有明显的犹豫和害怕,可心里仍存侥幸:“不会那么倒霉的。捡柴而已,我又不打猎。”
小胖球果然是傻了啊。
脚落里那个叫列昂尼德的苏联上士突然说话了。我听不懂他在说什么,不过很显然,他让跃跃欲试的小胖球乖乖地关上了门,不再想着出去的事。
看来上士的话比我管用,真是令人伤心的事实呀。
不能出去,奥诺拉烦恼地叹着气。
“我们要冷死啦!”小家伙忍不住嚷嚷。她讲的是德语,自然是说给我听的。
我把旧毛毯递给她,腰侧的枪伤已经有好转的趋势了,身体也没有那么畏寒。
奥诺拉摆手拒绝,依旧认为我的伤还没好。在她的认知里,受伤的海因里希是个脆弱的家伙。
女性的身上始终会不自觉散发着母爱的天性,由于我的伤,奥诺拉总是给了我特别的照顾。
这些天我不止一次向小胖球寻问,那个叫列昂尼德的苏联上士和她究竟是什么关系。
奥诺拉的回答总是很干脆:“胜似亲人。”
然而男人的直觉告诉我,上士如果把她当成亲人那才叫有鬼!
为此我有些赌气,却不敢真正地生气。
才不是吃醋!
列昂尼德是个闷壶子,总是靠坐在脚落里冷冰冰地“注视”脚下的一块小地方。他的话很少,我尝试过几次和上士同志建立友好交流,可惜除了昨天的那一次小有成就外,我们基本上是鸡同鸭讲。
奥诺拉埋汰我没事找事。她真的太偏心啦,每次都会护着那个冰块一样的上士。
她还骂我:“先生,您是一位衣冠绅士(此处应该理解为:衣冠禽兽)!”
我的确是一位衣冠楚楚的绅士,所以至今为止我放弃了无数个杀了列昂尼德的机会。奥诺拉可能是忘记了吧,那把卷了刃口的斧口悄悄被我藏在草垫子下。这几天枕着它一起睡,硌得要命!
小胖球是一个忍不住无聊的姑娘。上士同志似乎不能满足和她的交谈,于是她将目光投向了我,睁着一双黑曜石的眼睛,企图暗示我一定要陪她说话。
于是我接收了她的暗示,大发善心主动攀谈。重点是,我才不是因为感觉到了寂寞呢!
她倒好,一脸戒备地看向我,像农场里护着鸡崽的老母鸡一样护在上士的跟前。
“等等,你别靠过来!”小胖球指着地上的划线,“有什么事直接说!”
我好笑的坐在划线的旁边,“关于你的舅舅……”我知道只有亲人的安危能引起她的注意。
“对了!上一次你说舅舅没死,到底是什么意思?”奥诺拉还没有忘记那次被打断的对话。
列昂尼德好奇的朝我“看”一眼,和奥诺拉说了一句话。小家伙笑着回应几句,接着,他点点头,又安安静静像块石头一样。
我简单的概括了一下事情的始末,然后道:“舅舅他很高兴见到我,并且感激我对你和顾夫人的帮助。他还说:‘海因里希长官,奥诺拉能认识您是她的荣幸!’我们俩在小树林里进行了愉快的交流。”
奥诺拉的脸上写满了“说什么鬼话呢”。
我从怀里掏啊掏,把舅舅送(抢到手)的照片掏出来给她看。
“这就是证据!”
这证明,我和舅舅的聊天还蛮愉快的。
奥诺拉抢走照片,仔细地看着照片里和顾夫人长得相似的男人,泪水上涌。
她忍住落泪和列昂尼德说了几句话。上士一脸震惊,而后露出了欣喜的神情。
“他没死!”我再次申明,至少那次在小树林里我放的是空枪。
随着枪声的消逝,舅舅隐匿无踪。
奥诺拉擦擦泪水,露出最迷人灿烂的微笑:“谢谢你,海因茨。”
噢上帝!这是她第一次叫我的昵称!尽管小胖球的笑容很丑,可我依旧觉得美妙极了。
她拥抱了我。
在黑夜里,在寒冷中,奥诺拉拥抱了海因茨。我们的身体相互依偎,如同一对亲爱的恋人……异样的感情撞击进心脏,此时此刻我心满意足。
小姑娘的身体真柔软。
“这真是令人高兴。”我悄悄吻了吻女孩的发顶。
接着我趁机向奥诺拉寻问了她的中文名。我想学一学她的名字,等到以后可以和奥古炫耀。
“发音可能会对你有困难。”她道。
我自信满满。奥古那家伙都能正确叫出他的东方美人的名字,自己不可能比他差。
“行吧。”小家伙从背包里掏出一甘小本子和一支笔,写下了三个标有发音的方块字。
“Gu—Sⅰ—Yan—”她指着方块字一个一个教我发音。
那些方块字看起来真复杂!
“Gu……”我只发出了姓氏的音节。
她耐心教着我:“Sⅰ—Yan—”
“Sⅰ……”
“Sⅰ—Yan—”
“……”
我发不出最后的那个音节。
“顾——思——琰——”列昂尼德的发音很准确,这让小胖球惊喜万分。
有点生气地撕下了那张纸,“不学了!”我把纸放兜里,哼哼唧唧,却意外的有些小满足。
·
清晨,奥诺拉还在酣睡。我从草垫下掏出钝斧,在列昂尼德的“注视”里悄悄出门。
躺了五天,也该好好活动一下身体了。正好今天也是个放晴的日子,必须要去树林打点猎物。可不能再饿下去了!
上帝保佑,让我意外发现了兔子窝。我用斧头砍下枯枝,迅速做了个陷阱。接着,我掏出从奥诺拉那里“借”来的打火机,点燃了枯枝,利用浓烟把兔子熏出洞。
我期待着美味的兔肉,却不想兔子从另一个没有设陷阱的洞口逃跑了!
我气愤,开始和兔子赛跑。
如果身上有枪,直接一枪下去,简单粗暴嘛!
好在上帝向来偏爱我,白白胖胖的兔子没一会儿就让我猎到手了。心满意足往洞屋方向走,没想到却遇上了一群俄国士兵!
一只哈士奇兴冲冲地带着俄国士兵往洞屋的方向跑,我悄悄跟在他们的身后,见到那帮人把奥诺拉和列昂尼德围了起来。
哈士奇扑向了奥诺拉,很热情地用舌头舔着她的脸。我见到列昂尼德在和俄国士兵说话,眼睛看向了我这边,却没有任何目光。
我心惊,看来是救援的人赶来了。这群俄国士兵的出现,意味着我和奥诺拉的离别。
我看着他们一步一步离开。我把自己埋藏在雪堆里,一动不动。
那些人离洞屋越来越远,越来越远,直到消失在天际。
我藏在雪堆里,一动不动。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天黑了,我才敢僵着身体,拎着早已冻死的兔子缓缓走向洞屋。
奥诺拉偷偷留下了我的手枪和一把小刀。我点了一把火,用小刀处理兔子,烤熟兔肉。
现在,我必须做好离开的准备。我要去寻找队伍,而这点兔肉,将是我未来几天的食物。
…
…
分别来得太迅速,我甚至来不及和奥诺拉告别,也还没有向她寻问到底是怎么找到我的。
我独自一人在雪地里赶路。在经历了饥渴和严寒之后,1942年1月3日,我遇到了赫尔曼的小队。
我重新被军队接收,调回了原部。忙里偷闲的时候,我会在雪地里练习奥诺拉的中文名。
讲真,那三个方块字太难写啦!
1942年1月7日,俄国人重夺莫斯科以北的加里宁,我军已然筋疲力尽,后撤到了100-150公里外的地方。
进攻莫斯科的突击集团被击溃,坦克师和摩托化师也遭遇重创。元首再次亲自下令,要求士兵死守阵地,不退让一寸土地。
我们开始被这群俄国人围攻,猫和老鼠的角色暂时被迫调换。
时间进入2月,西欧增援部队的到来为集团军的突围提供了强有力的支持。军队打破伊万们的包围,狼狈地撤离了莫斯科。
在1942年1月至4月的这些日子里,俄国于冬季战局的反攻里军队仓促逃跑,帝国士兵的士气一度低落。上头为死守和撤退闹得不可开交,一度成为军队的笑话源泉。
可惜在惨烈的热泽夫战场上,没有人再去关心这些可笑的事。每天从壕沟里爬起来,大家的第一句话都是同一个意思:
“你他妈的还活着!”(√)
“我他妈的还没死!”(√)
开动员大会的时候,赫尔巴特少校对他的士兵们说:“英勇无畏的德意志士兵,你们是战无不胜的军队!这一次和俄国的战斗,我们也只是遭遇到了点小挫折。伟大的帝国在等着我们开疆拓土,西伯利亚平原的一切,终将由我们开垦!”
“士兵们,这点小挫折算不上什么!世界在我们面前将会屏住呼吸,我们已经准备好决一死战!战争的正义性,在于德国要获得生存的空间。为此,我们将献上生命,把世界化作灰烬!”
多么慷慨激昂的演讲!将战争的鲜血淋漓弱化,只呈现出热血澎湃的斗志!
“士兵们,把你们所拥有的一切,全部奉献给德意志吧!你们,将是义无反顾的特殊一代!”
·
我忍不住去猜想赫尔巴特少校一定是元首忠实的追随者。他的演讲是那么挑动人心,他的鼓舞让士兵们对这场死亡毫不动摇!
依稀记得1934年的那一天,十五六岁的我站在人海里充满敬畏地望着承诺将带领德意志走向富强之路的元首。
元首注视着他的人民,人民仰望着他们的领袖,没有人会知道若干年后等待德意志的会是又一次的战争。
然而我们盛开于战火,注定消亡于和平。
·
【元首:】
【我希望并祈祷,国家和帝国将千年不朽。我们将会很高兴知道,未来都是我们的!】
我所拥有的是什么?
【当老的一代扑倒在地,年轻的人们将成长起来。】
是生命,是热血,是忠诚!
【只有全身心都献给党,成为国家社会主义思想的化身,党才能成为德意志帝国的坚不可摧的,永恒的脊梁。】
吾之荣誉即忠诚!
我已经准备好了,将忠诚连同生命与热血,一起奉献于祖国!奉献于我的德意志!
【到那时,我们光荣,值得赞美的军队,古老而光荣,担负着我们人民的人,同样富于传统的将会成为党的政治领导的坚实拥护者,纳粹党和德国军队同样担负着教育德国人民的职责,加重了他们肩上的担子,德意志国家,德意志帝国!】
冲锋吧,士兵们!
为了德意志帝国!
像火一样、义无反顾地——将世界化作灰烬!
…
没有人关心我们在热泽夫战场上的遭遇,我们只是一群可怜虫。
当老的一代扑倒在地,年轻的人们将成长起来。
而我的尸骨,则是他们脚下的路。
轰!!!
…
…
【1942年夏天,在热泽夫战役里,海因里希·雷奥哈德·施特恩上尉所属部队突击大队进攻别雷市,不久后在呼啸而来的炮弹中覆灭。
战场上,那张未曾归还的、顾思琰与母亲顾思的合照,被蔓延的战火吞噬,一点点化作灰烬,和这一地的疮痍融为一体。
奥诺拉的身影,渐渐在海因里希的记忆里消亡。没有人知道此刻躺在血泊中的士兵的绝望,那是地狱,死亡的晚宴。死神在战争里舞蹈,绽放出腥红的彼岸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