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咒》妖梦铃

119、艺术碎影〈二十九〉

　　审讯室里昏暗阴冷，吴荥眼神空洞地坐在那里，等待着那个未知的命运。
　　他输了。
　　叶锦柏和翟知臣走进审讯室，他也只是抬头看了他们一眼，没有别的情绪。
　　翟知臣坐下，将从墙里挖掘出来的骨头以及那失踪的七个学生的照片摊在桌子上：“说说吧，你都做了什么？”
　　吴荥沉默。
　　他不想说。
　　“我们找到了一些东西，你要看看吗？”叶锦柏拿出一支笔还有两份鉴定报告推到他面前。
　　吴荥的目光落在那支笔上面，目光微动。
　　“这支笔是你的吧。”叶锦柏道“我们在你的画室发现了同一套笔，据说这是一套定制的画具，可以查得到记录，一共有七支，但你的画室里却少了一支，少了的那一支就在这儿。”
　　吴荥：“……”
　　“还有这两份鉴定报告。”叶锦柏打开那两份报告“其中一份是美术馆发现的颜料痕迹，跟我们上次见你时你画的那幅画来源相同，还有死者手里手指里发现的汽车皮革跟你的车也核验过，来源一致。”
　　吴荥抬头，看着那个一直在述说他罪证的警官。
　　“我们在你那个‘秘密基地’发现了这个。”翟知臣将一个装着蓝金色石头的证物袋“眼熟吗？我们在武行肃、赵婧他们的身上，发现了同样的元素，我们也在青金石上发现你的DNA数据。”
　　即便吴荥不承认，这些证据加上他们的执法记录仪，足够定他的罪。
　　吴荥却不怎么在乎，一脸不屑：“那又怎么样，既然你们都知道了，还来问我做什么？”
　　翟知臣：“……”
　　小乖站在他身后，伸手往脑袋上拍，不高兴地说：“你杀了好多人哦!怎么还这么理直气壮？简直没人性。”
　　“他就在单反镜后面。”叶锦柏指了指他身后的镜子“你做了这么多，难道不想告诉他吗？”
　　吴荥嗤笑一声，并不搭话。
　　“他还记得你。”叶锦柏轻声道“他说，在他的记忆里，你是一个很好的老师，想不明白你为什么会变成现在这样。”
　　吴荥嘴角抽了抽。
　　单反镜后的相锦梧嘴角也抽了抽，很是无语，他可从来没有说过这样的话，不要给他乱加戏。
　　吴荥不信：“他不会说这样的话。”
　　叶锦柏眨了眨眼睛：“你怎么知道他不会？”
　　吴荥自信：“我了解他。”
　　叶锦柏回头，看向那边的单反镜，似乎跟看不见的那个人对视了一眼。
　　“那就说说看，你跟他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翟知臣问“你执着了十年那么久，就只是想做一个默默无闻的罪犯？不会觉得不甘吗？”
　　又是一阵令人窒息的沉默。
　　“第一次见面，是在我的课堂上。”吴荥忽然笑起来“他是一个很特别的学生，年轻、英俊，让人挪不开眼睛，我很喜欢他。”
　　相锦梧：“………”
　　这倒是他从来没有想过的事情。
　　吴荥继续道：“他对我印象不深，因为我没敢接近他，不过你说他还记得我，这是真的吗？”
　　叶锦柏给了他一个肯定的答案。
　　吴荥露出一点兴奋的表情。
　　叶锦柏想了想，问道：“你喜欢他？”
　　吴荥愣了一下，眼神冷了下来：“你在想什么恶心的东西。”
　　叶锦柏：“？？？”他怎么了？
　　“我只是崇拜他。”吴荥语出惊人“他很厉害，我认识的所有人里，他是最值得人尊崇的。”
　　“作为一个老师，你崇拜自己的学生？”翟知臣简直不敢想象。
　　吴荥没理他：“我一直在默默关注着他，我想保护他，所有意图污蔑他的人，我都会解决掉。”
　　翟知臣沉默几秒：“所以……你就把那些污蔑他的人都给解决掉了？”
　　吴荥理所当然地点了点头。
　　叶锦柏倒是淡定：“那就先从马晓毅他们开始说起吧，为什么要杀他们？”
　　“他们啊!就是一群没眼的废物，死不足惜。”吴荥眼睛里迸发出炽烈的恨意。
　　马晓毅一群人心高气傲，以为自己是什么厉害人物，真把自己当回事，对那些有名的画家全都不当回事，肆意侮辱，降夜也是让他们不放在心上的一个。
　　吴荥早就知道降夜会在圣都举办画展，也通过一些特殊的办法得知降夜也会来，所以这段时间，吴荥一直都很兴奋。
　　这股兴奋之意一直持续到发现马晓毅他们想捣乱的那一天。
　　马晓毅对降夜不敬，吴荥之前一直都不知道，不然不会一直将他们放任自流。
　　他们开了一个可笑的会议，一起讨论降夜的画展，还想把自己的画拿到降夜的画展上去售卖。
　　他们不知道，有人正在门外听着他们所有的对话，一字不落。
　　那人就是吴荥。
　　吴荥当时气急攻心，反倒平静了下来，他不想轻易饶过这群狂妄自大的混账，所以他想了一个办法。
　　那群学生是写生社团的，所以吴荥无意间给他们提起一些关于卿军山的事情，给他们心里种下一颗引子。
　　果不其然，没过几天，那群学生便约定好一起去卿军山，他们没有告诉陈思，反而告诉吴荥，那个要夺取他们性命的魔鬼。
　　吴荥冷哼一声：“但我没想到，那天钱同锡竟然没去。”
　　去的只有七个同学，他没有联系过那几个同学，突然出现在他们面前，因为他不能在网上留下线索，不能让警察知道自己和这些学生的关系。
　　马晓毅他们见到吴荥既惊讶又惊喜，对他毫不设防，他给的饮品也毫不犹豫喝了下去。
　　等他们七人都晕倒了后，吴荥将他们搬上了车，想把他们带到目的地之后再处理他们，但……
　　“马晓毅突然醒了。”吴荥叹了口气“或许是因为他喝得不够多，所以他醒得很快，从车里跑了出去，我追了上去。”
　　马晓毅那时候被吓得三魂没了七魄。
　　为了取得他们的信任，在他们喝上自己提供的饮品之前，吴荥也假装了那么一会儿写生的状态，他的笔也带过去了，结果马晓毅逃跑的时候打翻了。
　　慌不择路之下，他摔下了陡坡，吴荥的在山下逮住了他，被他折腾这么久，吴荥也烦了，一怒之下直接勒死了他。
　　绳子是他提前备好的，没想到竟然会用得这么快。
　　把马晓毅的尸体拖回自己的车，又把那些散乱的画具收回去，他将马晓毅在内的七个学生都带回郊区那个属于自己的秘密基地。
　　叶锦柏：“那你为什么要把尸体藏到那些画后面？”
　　吴荥微笑：“这是我给他的礼物。”
　　相锦梧：“…………”大可不必。
　　这礼物可真够令人震惊的。
　　翟知臣点点头：“说说看，你是怎么办到的？”
　　“要做到这点事还不容易，混进画展施工队里，在夜里偷偷潜进去很容易，对监控动手也很容易。”
　　那具尸体是吴荥对降夜的画的致敬。
　　叶锦柏无言片刻：“他恐怕并不喜欢这样的致敬。”
　　“不可能。”吴荥坚信自己做得没错。
　　翟知臣：“行了，先不说这个，我有些好奇，为什么你没再对钱同锡动手，一直等到现在，在我们都紧盯着艺术学院的时候，却动手了？”
　　“我倒是想动手。”吴荥哼哼两声“只可惜自从马晓毅失踪之后，他变得很谨慎，我找不到机会。”
　　唯一的机会就是钱同锡从警局逃出来之后，突然联系了他，电话那头的钱同锡很着急，求着自己救救他。
　　吴荥露出一点嗜血的目光：“作为老师，我怎么能不帮他呢？”
　　翟知臣&叶锦柏：“……”
　　钱同锡并不知道自己在找一个疯子求救，他以为自己的导师是可信的。
　　吴荥给了钱同锡一个地址，自己则是偷偷从医院离开，偷了一辆车把钱同锡诓到郊区，把钱同锡关起来之后又回到医院，把车还回去，谁都没有发现。
　　他不想那么快动手，加上医院不能离开太久，在把钱同锡关起来之后他很快就回了医院。
　　要不是方宇泽一直在他面前晃悠，让他觉得自己已经快要藏不住，他也不会想要那么快动手。
　　可惜了，最后还是被发现了。
　　不过，这个结局他早就已经想过，倒也还能接受，生死对他来说并不那么重要。
　　翟知臣：“白悦瑛也是你安排的？”
　　“对。”吴荥点点头，表情有些骄傲“我在监控室看到她离开画室，陈思进去了，等陈思出去之后我爬墙进去，把信和腕表塞进白悦瑛的包里。”
　　白悦瑛情绪不稳定，很轻易就被蛊惑，他也可以顺理成章把嫌疑推到陈思身上，把自己摘出去。
　　叶锦柏疑惑：“你就不怕她真的杀了你吗？”
　　吴荥并不把白悦瑛放在心上，嗤笑着说：“就她那点能耐，怎么可能杀得了我，你们要是来得慢了，我还能继续拖着。”
　　只是没想到，他进医院之后，盯着他的警察反而盯得更紧了。
　　吴荥实在好奇：“你们到底是怎么发现那些尸体的？我明明藏得那么严实，还特地做过防腐处理，按理来说，本来永远不会被发现。”
　　翟知臣看了叶锦柏一眼，本来不该被发现，奈何这里有个bug，估计跟透视眼差不多了。
　　叶锦柏摸了摸自己的手背：“这件事你没必要知道。”也不重要。
　　“因为他能看得见我们呀。”小乖跳到桌子上，俯视着吴荥“没想到吧？你当然想不到，因为我也没想到，哈哈哈……”
　　叶锦柏：“……”这小鬼什么时候能安静点？
　　翟知臣：“武行肃和马晓毅的尸体包括之前那些失踪的学生，尸体都藏得那么严实，可到了赵婧这里，为什么不藏了？”
　　“反正都已经被发现了，干脆直接些让你们看就好了。”吴荥轻笑一声“反正也不差那一点。”
　　“也是。”叶锦柏点点头，对他的话表示赞同“所以之前那些学生，也是因为无意间诋毁了降夜？”
　　“对。”
　　“就因为一句诋毁，你就要杀了他们。”翟知臣皱眉“恐怕降夜并不乐意看到有人为他杀人吧。”
　　吴荥执着地说：“他们都该死。”
　　翟知臣：“仔细说说吧，你都是怎么哄骗并杀害那些学生的，一共三十五人，一个都别遗漏。”
　　吴荥沉默片刻，倒是没再隐瞒下去。
　　说起他做过的那些事，他记得很清楚，甚至有些骄傲，说到最后的时候甚至还想要得到面前那两位警察的认同和夸赞。
　　他找错对象了。
　　叶锦柏无视他的目光，打开吴荥的身份资料：“我们查了你的过往，但是，我想你应该乐意给我们分享一下？”
　　这一回沉默的人变成吴荥：“没什么好说的。”
　　“那就由我们来说。”翟知臣轻笑一声“你父亲是一个控制欲极强的变态。”
　　这话一出，吴荥当即激动了起来：“胡说八道，我……”
　　“你的母亲因为受不了那种变态的控制，最后选择了自杀，你亲眼目睹她的死亡，却救不了她。”翟知臣继续“你恨极了你的父亲，可反抗不了他，工作家庭乃至所有，你的一切都是你父亲安排好的。”
　　就连婚姻也一样，吴荥一直被困在那样的重茧里，怎么也挣脱不了。
　　后来他的父亲死了，吴荥也终于跟自己妻子离了婚，即便是这样，他依旧没能从父亲的控制下逃离出来。
　　或许，他这一辈子都没办法逃脱。
　　就算摆脱了那段婚姻，就算父亲已经死去，他还是在遵循自己父亲定下的道路一直往下走，没有回头路地往前走……直到相锦梧出现。
　　相锦梧像一道黑暗里的光，他拥有吴荥永远无法企及的自由，他像疯了一样追逐那片自由。
　　他不允许有人毁坏那片自由。
　　叶锦柏又往单反镜后看了一眼，再次回头：“所以你所谓的追逐，就是借着他的名义肆意杀人？不过是想给自己的犯罪找借口，你以为你有多高大上，只是在自我感动而已。”
　　吴荥脸色白了一瞬。
　　“不要把自己的那些丑恶的内心加诸到别人身上。”叶锦柏刻薄了起来“从来没有人需要你为他杀谁，你也没读懂他的画，你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你自己，都是你的一己私欲，不要打着别人的借口。”
　　翟知臣有些意外地瞧着他，他也没想到一向温和淡然的叶老师会变得这么有攻击性这根本不像往日的他。
　　沉默了一瞬，翟知臣想起单反镜后那个人，突然意识到叶锦柏为什么突然变得这么有攻击性，他在把所有的责任都往吴荥身上推。
　　虽说这事本身与降夜无关，但吴荥自己却说自己所做的这一切都是为了他，死了这么多人，被牵连者难以自洽，难逃自责。
　　叶锦柏把责任都推到吴荥身上，算是把降夜身上的责任和压力减少。
　　那人到底是谁？
　　为什么要为他做这么多？
　　翟知臣心里升腾起一股难以言喻的焦躁，他想抓住叶锦柏的领子，质问他到底为什么要对那个人那么好？为什么总在他那里破例？他到底有什么特殊的地方？
　　凭什么？
　　凭什么他可以自己却不可以？
　　可他没有资格质问，他只是一个什么都没有的追求者，得不到回应才是正常。
　　他不允许……
　　“你怎么了？”叶锦柏感觉到他的目光，回头看向他。
　　翟知臣赶紧将自己的情绪都藏好，微笑着说：“没有，只是想起一些伤心事。”
　　“？”
　　对面的吴荥脸色越发难看，明显让叶锦柏给打击到了。
　　叶锦柏收拾自己的东西：“差不多了，走吧。”
　　外面天已经黑了，叶锦柏把相锦梧从审讯室后面的小黑屋里找出来。
　　相锦梧心情不是很好，估计还是心里不舒服，叶锦柏拍了拍他的胳膊，说是要带他去吃饭。
　　翟知臣更难受了。
　　他又一次感觉到叶锦柏对那个人的特例，又一次又一次又一次……
　　“翟组长。”叶锦柏喊了他的名字，轻笑着说“那我们就先走一步。”
　　翟知臣点了点头。
　　眼看着那两个人越走越远的背影，那些被压在心底的阴暗想法再次浮现，这一次，他快要压制不住了。
　　电话铃声突然响起，把翟知臣凌乱的脑子压下，是李局的电话。
　　李局声音严肃：“现在上来一趟，有话跟你说。”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