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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小狗崽子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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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又回到了这个山洞,这里是他唯一的归属了。
可是山洞荒了两年,早已被杂草霸占,若是只有他自己倒是无所谓,哪里都待得不是。可如今还多了坨奶肉,就随便不得了。
于是他将望息放在石头上,自己开始拔草,清理碎石子儿。正忙得焦头烂额呢,便听见哇啦一声啼哭,回过头去就看见那狗崽子滚到了地上。
他立刻放下手中的杂草将他捡起来:“让你躺着就躺着,好好的怎么滚了下来,傻是不是?要是摔坏了你,孟照升和青婉得在地下骂我呢。”
小望息哭得前扑后仰。他又不会说话,也没法告诉令遇自己哪里痛,反正哭就完了。
“行了,没完了是不是,再哭我就把你扔锅里。”想了想,又觉得这小崽子是因为自己才落得个父母双亡师门尽毁的下场,便又将他抱在怀里哄了半天。
哦,兴许是饿了。
他走到洞口一跃身就上了树,本来看准了几只鸟,却因望息哭得太厉害不等他靠近就让鸟给飞走。没办法,又只能去抓鱼。扑了几次终于一爪子下去捞起了条大肥鱼。
可是要怎么喂他?人类小孩儿都是吃什么长大的?
他盯着爪子上的鱼想了很久,试探着将鱼血抹在望息嘴上想看他吃是不吃。谁知小狗崽子舔了一口便皱着眉头往外吐。
他舔了舔手上的鱼血,这下他彻底不知该怎么办才好了。
“唉,怎么这么麻烦。”
为了不饿死他,令遇跑去人类村子里抓了个老妇人来,逼着她做了人类幼崽能吃的东西一口一口喂给他。
就这样,令遇找到了养人类小孩儿的方法——抓个人来帮他养。吃喝拉撒睡都不用他操心,只要护着他别让他被其他妖吃了就行,心情好时再教他点儿法术。倒是省心得很。
照顾望息的老妈子换了四五个,他也终于从奶呼呼的幼子长成了能上树抓鸟下水捕鱼的少年了。
令遇还是十五年前那样子,连一条皱纹都没多。这十五年里,他不止抓了人来照顾望息,还抓了人帮他们在见莺谷上建了房子。房子边上有片湖,他还逼着人给他在湖边上种了大片梨树。
“容婆婆,他呢?”望息从不愿意叫他一声叔叔或是爹,每次说话都像是平辈人一般,有时甚至他更像个哥哥。
“说是去镇上了。你这身衣裳还是两年前给你做的吧,我瞧着都不合身了,改日给你缝套新的。”容婆是令遇抓来的最后一个老妈子,只因见着五岁的望息看着可怜就自愿留了下来,这一留就是十年。
“我回房看书了,他回来了叫我。”
“行,我去给你烧水洗把脸。”
少年回到房里随手拿了书堆最上面那本。这些书他早已看过许多遍,每次都能悟出新的东西。令遇教过他的怕是连一半都没有,便觉得麻烦让他自己去参透。幸好他继承了爹娘的天资,才能从字都认不全到现在倒背如流。
只是可惜,这些书卷不过是东光一阁所有秘籍中的凤毛麟角,再加上当年只是令遇的随手一抓,最上成珍贵的几本一本都没拿出来。
有朝一日若是再能回到他想不起模样的东光一阁就好了,去祭拜他的爹娘和各位祖师伯伯们。
令遇踏着飘摇步哼着小曲儿回来的时候,已是月辉高挂,添了灯火的时候了。
他刚一跨进门就看见少年提着灯笼站在院子里直勾勾盯着自己。
“小狗崽子快来,扶我一把,这地太软了,我踩不踏实。”他往前伸出手去。
少年沉着一张脸走上前去抓住他胳膊。他故意朝他打了个酒嗝,见少年皱着五官憋气嫌弃的表情就开心笑起来。
“小狗崽子,你多大了?有十七了没有?该学学喝酒啦,这酒可是好东西,灌上一坛子,你就什么破事儿没有。”
“我多大了你不记得?”
“干啥,你还生气了?哈哈哈哈那你肯定没有二十。”
“我十五。”
“噢……十五,才十五啊……长得真慢。”
少年忍不住翻个白眼,拽住他后腰直接将他拖回房扔在了床上,又蹲下身去替他脱鞋。
“哎,我跟你说过没有,我是猫妖。”
“说过。”每次他喝醉酒就会拉着他讲自己作威作福那些事,讲得多了,少年便觉得他其实并不想养着自己,他其实……心里一直都在自责。
“什么时候,我怎么不记得?”
少年又去倒了杯凉茶递到他嘴边:“茶,喝下去。”
“不要这个,去给我换杯酒。”
“喝。”
他无奈地叹口气,刚张嘴打算只喝一口,却被少年逼着整杯都喝了下去。
这茶,是他没回来吃晚饭后,望息特意去煮的解酒汤。只要他傍晚不归,便指定是在外喝花酒,不到晚上不会回来了。
望息把他往床里推了推,刚伸手去拉住了他腰带上的绳结准备解开,就被他突然抓住手腕拉进怀里,在脸上舔了一口。
“美人瞧着有些面生啊,是哪家楼里的呀?小脸还挺嫩,来,再让爷香一个,好处少不了你的。”
望息阴着一张脸掰开他的手死死压在床上:“没事喝这么多酒,你想酿猫肉不成?”
“哟,小美人还挺强势的嘛,来吧。”他说着便撅起嘴。
他愤愤地松开手,替他捻好被角,站在床边上盯着他看了会儿,才提着灯笼走出去,关上门。
黑暗中只听他仍在床上说着混蛋话:“人呢?怎么走了,真是无趣,无趣得很啊……青妈妈,你家姑娘丢下客人跑啦!”
他站在门外背对着房里,灯笼里的火光随着他暗暗用劲的手颤抖摇曳。
这混账猫妖。他咬牙切齿地想。整日浑浑噩噩没个正形,东光一阁的仇,难不成都给忘了么?
很小的时候,他曾经问过令遇,为什么妖会带着人的孩子。一开始令遇并不愿意告诉他,总是东拉西扯地胡诌,还是后来有一次,他在镇上无意间听起别人闲聊,才知道那堆书上的东光一阁是什么。
发了一通脾气之后,令遇终于将所有的事都告诉他,包括他招惹了山妖被追杀,包括自己的爹救了他还险些被掌门打死,包括他和自己的爹屠了百妖宴,也包括东光一阁被灭门。
当时令遇问他,知道了真相之后想如何。
“报仇。”他几乎是脱口而出。
似乎就是从那时起,令遇才开始教他法术。也是从那时候起,他就变得无趣了。
“报了仇,你会觉得开心么?”令遇随后这样问了他。
他想,报了仇之后定是开心的,至少令遇会开心一些。
“好,等你二十岁的时候,我们便去报仇。”
如今,还剩下五年,这五年他必须学会那堆书里的所有法术。
夜风无息,便是吹断了人肠,又有谁知。
唉,终于走了。
他听见望息离开的步子,猛然睁开眼又确认了一遍,这才翻身坐起来解开身上的衣裳,露出里面的带血的新鲜伤口,龇牙咧嘴地收拾。在新伤旁,还有许多已经愈合留下疤的旧伤,这些都是他,“鬼混”之后得来的。
杀千刀的狸力,下次再遇见定取它性命。
其实,这十五年哪有那么太平。从东光一阁的灭顶之战里,凋零的除了那几百名弟子,还有前来参加百日宴的宾客们,他们无一不是各门各派里的翘楚。自那之后,人与妖之间的平衡便被打破。
倾巢而出的妖魔鬼怪滋扰四方,而新一代的侠士术师们根本不足以抵抗。如今这世间,早已经是邪物的天下。
他一只不过百多岁的猫妖,又怎可能当真安然无恙地将人的幼子抚养长大,自然是来来回回遇上了不少敌人。后来他索性将靠近见莺谷的精魅全都宰了,十五年来一直如是。但他总有不敌的时候,好几次都险些丢了性命,便独自在外缓了些时日才回来。
望息从小就不喜欢血腥的味道,他也只好抢了别人家的酒喝两口,将浑身上下淋个透底,以免被那小狗崽子闻出来。
结果就变成了这么个下场,每次出去狩猎了回来都会被望息冷脸相待,有次在外疗伤耽搁了几日,望息竟就几日没搭理他。
不过,不管他什么时候回来,总能看见望息在门口等着自己,只有那时候,他才觉得这十五年值了。
只是那解酒汤可真难喝,他都怀疑是不是望息早就看穿了自己的伪装,才故意要熬那破汤来整他。
他穿好衣裳,舔干净手上的血,眯起眼睛陷入思考。
被狸力跑掉终归是个失误,若是它去找来别的妖帮忙那可就麻烦了。
想着想着,他便睡着了去。
不知睡了多少时辰,外面突然传来的打斗声将他惊醒,本还以为是在做梦,可细细听了听,才发现是真的打起来了。
“容婆婆!”
是小狗崽子的声音。
他翻身起来一个健步就冲了出去,只见望息挡在他屋门外正与几只妖对峙着,旁边躺着一动不动的容婆,想来是已经断了气。
还真是怕什么来什么。
听见身后的动静,望息惊恐地回头,见是令遇才放下心来退到他身边。令遇拉住他一把将其扔进房中,一挥手招来劲风关上了门。
“夜来你做什么?把门打开!听见没有,快把门打开!”门明明没有上锁,可任凭他怎么折腾就是打不开。
“小孩子该睡觉了,别凑热闹。”
“夜来!令遇!!”
他瞬间便后悔当初将真名告诉望息了。傻啦吧唧的臭狗崽子,早就嘱咐过他别乱叫这个名字,是急火攻心把脑子攻没了不成?!
“令、令遇?!你是猫妖令遇?!快,快去告诉山妖王,我们找到令遇了!”
“啧,小狗崽子,我今天要是死了那可都是你害的!”
妖们只觉一道残影闪过,便听见要去报信的小妖一声闷哼栽倒下去。
令遇甩了甩手上的血,笑眯眯看着院内剩下的妖物:“来都来了,何必急着走呢,多陪陪我不好么。这山谷里没什么乐子,我可早就闲出病来了。”
“弟兄们别怕,他白日里被我伤着了,我们一起上定能解决了他!”
“这才对嘛,大家一起热热闹闹的。狸力倒是懂我,主动送上门来,也省得我再去找你不是。”
“等杀了你,我们再去吃了房里那小娃。”
令遇的瞳孔一收,脸上的表情顿时阴沉下来像是要将那说话的妖怪撕得粉碎。
“你试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