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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无家可归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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房门终于可以打开了,望息急不可待地冲出去,只看见院子里都是妖的尸体,也不见令遇的踪影。他发疯似乎四处寻找,喊着他的名字,却没有得到任何回应。
都说猫若是知道自己要死了,便会找个地方躲起来,悄悄地去世。
“夜来!你在哪儿!夜来!”难道……难道自己真的害死他了?
从墙角阴暗处传来噗呲一笑,他猛然寻声望去,才见了令遇靠墙坐着。
“难得啊,还能见你哭一回,你说你多久没哭过了?怕是有十多年了吧?今天让你为了我掉几滴泪,受这点伤也值了。”
“夜来!”少年扑了过去,脸上还挂着泪珠子。
令遇见他这副模样刚一想笑便扯着伤口疼,生生咳出几口血来,顿时浑身都疼得冒出了冷汗。那几只妖下手还真是不留半点情分,要不是他早年跟着太期学了那么几招对付妖怪的法术,只怕今日也得交代在这里。
还真得……感谢那老头儿啊……
“你、你受伤了?!”
“狗崽子你被吓傻啦?都看见我吐血了还问。去,给我倒杯水来,我漱漱口。”
“可、你的伤……”
令遇轻声笑了笑:“怎么,你还能治?不能就去给我倒水来,我走不动了。”
他狠狠抹了把泪,跑去厨房里舀了大勺水,就着水瓢一起匆匆拿来递到了令遇嘴边喂他喝下。可狗崽子太过紧张,竟让水将他淋了个满怀,碰到腹部的伤口疼得他龇牙咧嘴。
“小狗崽子你属猪啊,怎么还笨手笨脚的,平时不是挺聪明的么。我都伤成这样了还拿水浇我,嫌我命长是不是。”
“我不是故意的。”他小心翼翼伸手去解夜来的衣裳,见着从他左腰横拉至右腰的伤口便忍不住发抖,“我去给你弄点药。”
“别去了。”他伸手拽住将要起身的少年的手腕子,不过才十五岁的少年郎,手腕竟是已十分有力了。啧啧,长得可真好。
望息直勾勾地盯着他:“看什么?”
“你小时候明明挺像你娘的,怎么越长越像你爹了呢。”
“有什么区别,像谁不都一样。”
“不一样,这可不一样,像你娘更好看。”
他皱起眉来,这样一瞧倒真像是和孟照升同个模子里印出来的一般,高挺的鼻梁,眉目深刻。可就是性子半点都不随他爹。
“我扶你回房。”
令遇挡开他的手,缓了下气:“不回了,你去收拾收拾东西,在第二波妖怪来袭之前得离开。那些书你得带上,其他的……带不带都行。”
“我们为什么要走,该走的是那些妖。”
“你看我现在像是还能再打一波的样子么?”他无奈地看着望息,这狗崽子什么都好,就是对他冷淡了些,不该执拗的时候执拗了些,“要是保护不了你让你死了,我活着还有什么意思。”
还不如当年和太期他们一起战死算了,去了地府啊还能修个院子大家一起住里头,热热闹闹的不是。
“可不能让你死了,可不能……让你死了。”他说着便闭上眼。
望息沉默地看着大口喘气的令遇,死死咬着后槽牙。他太弱小,无法在危险来临之际保护身边的人,容婆婆死了,连令遇也深受重伤,可他却一点用处都没有。
“以后,我不会再让你受伤,我发誓。”
他轻声一笑:“知道啦。”
一如当年他背着书卷抱着襁褓中的幼子,如今幼子长大,也背着书卷抱着身受重伤不得不变回原形的他。
容婆被安葬在小院后的山林中,为了不让野狗刨土食尸,少年挖了将近自己那么高才将老婆子放进去。
生活了十多年的地方,就这么……回不去了。
少年抱着猫,为了避妖耳目总是小心翼翼,一路躲躲藏藏。饿了就抓鸟逮兔,渴了便找来树上的果子咬一口,也不管好不好吃能不能吃,他总会去试一试。
他唯一担心的,就是自那日起便一直在他怀里昏睡的令遇。抱着它的时候,他总是时时刻刻留意着它的气息,有时忘了还会刻意再去探一探,确认它无事才会放下心来。
“这么久了怎么还不见好?”他皱着眉头,恨不得自己立刻便能学会绝顶的医术,便也不会一直心吊吊的了。
可是他不知道呀,那只猫其实早就好了,除了伤口还有些疼屁事没有。只是呢,难得望息跟它这么亲近,难得自己可以整日懒懒地睡觉,又何必自己破坏自己的惬意呢。反正这一路上也没遇见什么困难,那便先这么着吧。
望息抓紧了所有时间赶路,离开那个山谷,他想他能去的地方便只有一处了——东光山。凭借着令遇胡言乱语中的些些信息,勉强能拼凑出东光山的位置。
本应是天光大好的日子,奈何偏偏天公要作对,倾盆大雨说来便来,仿佛就故意捉弄般一直追着望息脚后跟下。
东躲西藏了一阵子,才终于找了一处树洞,他便想也没想就栽进去。
望息刚进去放下行囊落地了屁股,令遇便无奈地睁开眼支棱起来化作人形,拍了拍他脑袋。
“也不选个好点的地方,都进妖窝了。”
望息吃惊地看着眼前好似屁事没有的人,张大了双眼:“你……你伤早就好了?!”
“你还有心思关心我的伤,先看看这是什么地方吧,小狗崽子。”
经他提醒,望息这才发现四周若隐若现布满了密密麻麻的眼睛,看得他从头到脚都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各位莫怪,我们只是进来躲个雨,天好了就走。”令遇说这话的时候抓紧了望息的手。要是树洞的主人发难,他也好立刻带着他逃走。
僵持了片刻,一个沙哑的声音才缓缓道来:“你是猫妖,做什么带着一个人?”
“他呀……”若说是口粮,万一这些妖都饿了那岂不是挂肉钓虎招呼它们赶快来抢么,“就是我随便养着玩儿的,算是……算是我儿子。”
“我不是你儿子。”望息一脸的不悦。
令遇翻了个白眼,真的恨不得掐死他算了:“行,那你是我抢来的媳妇儿。”
他用力捏紧了望息的手腕,心里已经暗自打定了主意,若是他再乱说话就立刻掰断他手臂。
感受到手腕上传来的愤怒,望息这才没有继续反驳下去,只是眼里写满了不乐意。
苍老的声音发出咯咯咯的笑声:“小猫妖,你抢个男娃做媳妇?”
令遇拉过望息直接在他脸上亲了一口,嬉皮笑脸地冲着声音的方向说道:“可不是么,我就好这一口。”
望息狠狠擦了擦脸上的口水,这猫妖又趁着亲他的时候舔了一口,舌头上的倒刺刮得他整个人都在发麻。小的时候,令遇也总喜欢没事就亲,可自从他反抗过一次之后便再也没有过了。
树洞中突然变得热闹起来,四面八方都传来低沉的窃窃私语,但是又每一句都能让令遇与望息听得清楚。
“它喜欢男的?”
“好像是呢,你看它刚才是不是亲了那小子一口?”
“那我得小心一些。”
他咬牙切齿地保持着微笑,额头和脖子上却已爆起了青筋,手上的力度又加深几分。被捏得像是要断骨一般的望息侧头看过去,不知为何竟勾起嘴角笑了起来,连他自己都未察觉。
“可以让你们在此避雨,但……你们不得踏进山门半步。千丰,去拿些食物给两位客人。”
黑暗中走出来一个不及令遇腰际杵着拐杖胡子已垂到地上的小老头,他身后跟着几只同他差不多高的小妖,手里捧着用荷叶盛着的食物。
“原来是地精族。”
令遇说着看了看它们身后的黑暗处,想来这里就是地精所居之地幻山的入口。地精一族身形娇小,且妖力在妖物当中算是垫底的,所以喜欢群而居之窝在鲜有人知道的地方。活了这么多年的他也是第一次见着。
而关于地精族还有个传言,便是这些生物全都是公的。
难怪跟在老地精身后的小地精都警惕地盯着令遇,想来是顾虑些什么。
“一些粗粮烂肉,招待不周莫怪莫怪。”小地精们将食物放在他们脚边,便退了回去,唯有老地精走上前来,老神在在地望着他们。
令遇直接拉着望息盘腿而坐,抓起一坨肉,余光瞥见那些个小地精,肚子里坏水儿一荡,便将肉喂到望息嘴边,故意抛了个媚眼暧昧地笑着:“来,张嘴。”
望息别开脸自己拿了吃的塞进嘴里,本来是不打算搭理他的。可谁知他却凑近了过来在他耳边轻声低语,呼出的气吹得他脖子深处都在痒。
“狗崽子,你做这副模样给谁看,若是被看破了谎话还不知道地精会怎么对付我们呢。听话,别闹。”
他嚼肉的嘴停下来,面无表情斜视着令遇,随后夺过他手中的肉喂了过去。
令遇一愣,立刻张嘴咬了下去,刚想说什么便见望息微微勾了嘴角略有些得意地说道:“真听话。”
竟被这臭小子摆了一道。
老地精走到令遇面前仔细打量着他,他心虚地往后仰了仰。若是被认出来,那可就真是麻烦大了,即便是逃走也免不了会受点皮肉之苦。可更棘手的是万一消息传开,他和望息便只有死路一条。
然后这些不过都是他多虑了,老地精打量许久之后悠然开口:“小猫妖,你身上有伤?还是旧疾未愈又添新伤呐。解开衣裳,让我瞧瞧。”
“不行!”望息脱口而出,伸手拦在了他前面。
令遇歪头看向望息,没有言语。
“你的魂魄不全,像是被谁强行抽走了一部分。”老地精也没有强求,只是从怀中掏出一瓶药丸抛给他,“你若不想治,我也不强求,这些药能助你恢复些妖力,你且收着。”
“魂魄不全是什么意思?”不就是和妖物缠斗受了些伤,怎么就变成魂魄不全了?
令遇也是微微一震,随后像是明白了什么,将药收入怀中:“那便谢过前辈了。”
魂魄不全他早就知道了,毕竟那可是在他意识清醒的情况下发生的事,可没想到这老地精竟然瞧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