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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8、横祸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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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张纸牌,一张画着黑色斗笠,一张是横冲直闯的战车,还有一张被拦腰斩断的高塔。
温澜生很清楚牌面的意思,他一向对自己的纸牌占卜很有信心。当然,很显然,他又一次没有对许目成说实话——牌面的意思不容乐观,无一不指向灾难与衰败
他细长的手指抚摸过第三张纸牌,轻轻敲了敲纸牌上的小鸟图案——一只飞鸟从破碎的高塔坠亡,他非常熟悉这一图案,半年之前他为许目成占卜时,这一张牌就飞了出来。与那时所不同的是,现下他终于了然了这张牌的全部寓意,终于毫无惧义,甚至有些奇怪的窃喜。
毕竟□□的消失或许象征着灵魂的自由,毕竟死亡才是永恒的开端。
他想起了许目成说过的话,那时他们认识不久,许目成一通灵魂与□□的言论惹怒了梅非,他隐约记得许目成对于灵魂独存的向往。
温澜生望着三张暗色的纸牌,却有些忍不住的欣喜,他向往的永恒,他与许目成的永恒很快便要实现,他告诉许目成这三张纸牌寓意挺好的。
许目成放心的出门了,他知道姑娘是去找徐荩元了,这是他头一次没有不安地放姑娘走了。他注视着许目成远去的背影,夏日早上的阳光晒在她的头发上,闪烁着润泽的光芒,他知道在他目光所不及的地方,许目成锁骨间的那条项链正在折射着阳光的颜色。
“永远……”他低声呢喃,他看到她每走一步,那条蓝色裙子的裙摆就像波涛一样微微起伏,很美很美,于是他看着看着,自顾自地轻轻笑出了声。
这笑不同往日,既不疏冷也不温润,而是带着点狂狷,就连他高山冰雪一样的眼睛中也相应着出现了一些癫狂的血丝,因为他突然得到了极大的满足,这样的美即将独属于他一人。
待到许目成的身影消失在一个拐角,他也回到小酒馆内,修长的手指轻轻划过装满药酒的橱柜,从零一直到拾壹,从医治皮肤躯干到五脏六腑,再到心灵记忆。
他的手指划过了标着“拾壹”的橱柜,不着痕迹地、无声地打开了另一侧没有标号的橱柜——第拾叁只橱柜,或者说是原本的第十二只橱柜。
小酒馆的药酒并非都是治病救人的,灵符的记忆也没有出错,原本便没有所谓的“零”号橱柜,只是温馥祎死后,药酒工艺便都到了温澜生的手中,他不着痕迹的抹掉了最后一类药酒,将其藏在了角落之中。
温澜生打开了尘封的橱柜,尽管被扑面而来灰尘呛地轻咳了几声,但他仍就藏不住快乐,脸上仍然带着笑意,从中挑挑选选,选出一瓶琥珀般金黄的酒液,他想许目成会喜欢这个味道。
而许目成正在路上,她有些后悔步行了,夏天即便是早上也是相当的热。
她与徐荩元相约的地点不算太远,步行不到二十分钟,她一边走一边紧锣密鼓地构思见面时该说些什么,时不时喝上两口刚从街边小卖部买的冰镇可乐。
终于,再过一个路口就到了。
许目成低头看了一眼表,加快了步伐,但此时耳边忽然传来了刺耳的鸣笛声,她还没有反应过来,就感受到了一阵巨大的推力,好像有什么狠狠推了她一把,她感觉到前所未有的轻盈,像漂浮在风中的羽毛一样轻盈,且不受控制,这轻盈只停留了片刻,紧接着,厚重的大地沉沉地拍在了她的背上,那沉重的震颤从脊背延伸到四肢,使她连眨眼的气力都几乎丧失。
同此一瞬,她看到原本应该抓在自己手中的可乐以一种美好的弧度出现半空中,倾洒出来的棕色液体与泡沫在阳光下璀璨夺目,很是漂亮,然后像雨点一样落在了她的脸上。
渐渐地,渐渐地,疼痛像小溪一样蔓延着,而后忽然如火山喷发一样铺天盖地的袭来,叫人连一丝声音也发不出来,似乎在刹那间血液倒流,粘稠的猩红色岩浆从口鼻中汹涌而来,她尝到了浓稠的铁锈味道,这味道使她头颅中出现轰轰怪响,像是全身地骨头被送进了榨汁机一样。
可她只能静静仰面朝天,阳光异常的刺眼,太亮了,一切都太亮了,闪耀地她眼前几乎出现了五颜六色的光斑,她迫切渴望一个人能把灯关上。她有些喘不过气,耳边出现了沉入水中的沉闷声音,她迫切需要一个人来将她从血湖中捞出来。
而这时,她看到了温澜生,他鼻尖上汗津津的,两瓣薄唇微微颤抖,好像于心不忍一般。但他恰到好处的遮盖住了晃眼的日光。
“好……痛……”许目成竭力从嗓子眼里发出两声痛苦如气声的呻|吟。
“我知道的,忍一忍,很快就好了。”温澜生还是往日一般温和的语气安,甚至还抚了抚许目成的额头。
灭顶地疼痛使许目成眼角不住地渗出泪水,温澜生望着她狼狈的面容,轻轻抹去她眼角的水滴,无意间自己的眼眶也微微泛红,他是不希望许目成感受到一丝痛楚的。
他将一瓶琥珀金色酒水放在许目成嘴边,像是劝不想喝药的小孩一样,颤声劝道:“乖,喝掉之后就好了。”
许目成竭力咽下温澜生的金色药酒,入口是无尽回甘的甜味,瞬间冲淡了满口的血腥气,滑下喉咙时像是清凉的薄荷,几乎在咽下去的一瞬间,周身山崩地裂般的疼的就像被橡皮擦除一样消失了,瞬间如释重负的她还没有来得及说句话,便沉沉睡去了,陷入了黑暗而安宁的睡眠。
徐荩元在小咖啡馆里等待着许目成。
他闲来无事,已经将小店的餐饮单来来回回看过了三遍,确信许目成选这家店的原因是因为这家店有蓝莓味的冰激凌小蛋糕。
他微微一叹,回想起上次见面分开时的场景,毫不夸张的说只能用后悔死了来形容,他太后悔自己的冲动了,说实话平常他很少会冲动,唯有面对许目成时,总有一些按捺不住的情感占领了理智的高峰。
虽然他知道已许目成的善良使她不会责怪他的唐突举动,但他也知道,不无遗憾地知道,此后许目成与他未必能做得了普通朋友了。
时针微微划过了数字九,分针也划过了数字三,距离他与许目成约好的时间已经过了一刻钟还多了,他不知道许目成为什么会迟到。
他相当感怀地想起了大学时代的一天,那是一个雨天,与阳光灿烂的现在截然不同,相同的是那天许目成也迟到了。
那天也是周末,他与许目成约好了看电影,奈何天公不作美,一大早就下起了大雨,愈下愈大,几近瓢泼。他在约定的地点等待着许目成,而许目成在超出约定时间四十分钟后才赶到。
“下雨天车太难等了。”许目成匆匆跑来的样子像一只潮湿的小兽,她的发梢上还沾着未散尽的雨珠,她快活地说道,“太好啦,一来就看到你了,我还以为你会走了呢。”
“我还以为你不会来了呢。”他笑着掏出纸巾擦干许目成发梢的雨滴。
“要见你的话,肯定是说什么也会来的。”许目成两只眼弯弯地像两尾小鱼儿,片刻后她又想起什么似的补充了一句,“虽然可能迟到。”
回忆至此,徐荩元不禁露出微微一笑,但这笑很快又消失了,隐在了一份悒怏之中,他知道许目成不记得他了,也知道许目成再也不会说出往日那般的言语了。
咖啡馆外的街道上传来了一阵救护车的鸣叫声,他又一次看了眼钟表,又过去了六七分钟。
他猜想许目成或许正在思索如何说出委婉而不使人伤心的话语,所以才会在路上蹉跎了这么久,他知道以许目成温善的性格,她会绞尽脑汁地想出一个两全其美的对策,他知道她不想让任何人伤心,哪怕她压根就不认识那人。
但他仍忍不住抱有几丝期待,万一她不打算拒绝呢,万一她会答应呢?
尽管这种希望渺茫到了不可理喻的荒唐地步,尽管他很清楚这次见面后,他与许目成大概率都不会再有太多的交集了,但他仍忍不住想,万一呢?那些超出理智的情感总时不时的跳出来。
他甚至不自觉的回忆起很久之前,似乎是很久之前,他与许目成依偎在沙发上,畅想过的未来,那时他们还都是学生,不相信现实能将两人分离。
他记得他与许目成想到了未来的孩子,他傻笑着说倘若日后咱们有了一个儿子,我要穿上武装部队的服装去接他放学,因为他小时候总希望爸爸能够能够打扮成那样,那会是他感觉倍有面子。许目成也咯咯笑着,她说如果咱们有孩子的话,他一定会从小过得很幸福,因为有个非常傻的爸爸。徐荩元则不以为意,在许目成的身边笑嘻嘻地嘀咕“反正他妈妈够聪明不就好了”
时间又过去了一点,许目成没有到,徐荩元仍然在心中存有几丝名为“万一”的侥幸,尽管他知道不可能,但他就是控制不住的去想。
他点了一杯咖啡,然后有些焦虑而又有些无所事事的思索起许目成今天会穿什么样的衣服,他私心希望她会穿一条蓝色的连衣裙,因为那会与他送给她的蓝宝石项链非常的般配。
咖啡馆外又一次响起了救护车的声音,他忽然感到有些没来由心慌,于是决心给许目成打个电话试试,尽管那个号码已经沉寂在他的手机中半年之久,但他依然轻而易举的想起了那一串数字。
但电话想了很久也没有拨通,他不知道许目成是不是没有带手机。
邻桌有一对新来的情侣入座,他们一边点着单,一边说起了刚刚路口发生的一起车祸,那场车祸似乎非常的惨烈,仅仅口头说起就令人感到几分不适。
徐荩元没有听见邻桌的讨论,他仍在想着迟到的许目成,想着他心爱的姑娘会穿着什么的衣服,梳着什么样的头发,会以什么样的神情走进这家咖啡馆。
他并不知道他心爱的姑娘或许再也不会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