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基建在奇幻世界》众人拾柴

6、第6章 初期营地（六）

　　这是伯恩第二次遭到如此直白的质疑。

　　第一次来自他的导师，那名高贵的皇家法师用体面人的语气告诉他，他被辞退了，因为“招收北地人是一个错误的选择，那只会为这个备受崇敬的地方带来猪猡的鼻息”。

　　贝德尼斯自顾自地说：“古代精灵认为精灵苔藓是世界树下的圣物，他们会在祭祀前食用它以便于更好的聆听神谕，事实上，那只是精灵苔藓提升食用者对魔力的感应后带来的错觉。”

　　对于伯恩来说，她说的东西简直是闻所未闻。

　　恶魔苔藓？那不是教会在五十多年前意外带回的变异种么？

　　那场意外造成了数十名教会骑士与牧师的死亡，最终它被教会列入入侵物种管控名单，进行严格的监管与消灭。

　　萨洁尔与他对视一眼，在彼此的眼里看到了同样的意外与困惑。

　　虽然本身是高阶强者，并且拥有一名高阶施法者担任导师，但萨洁尔毕竟只是一名二十多岁的年轻人，她不可能对所有魔法植物背后的历史了如指掌，尤其它的大部分了解渠道还被教会蓄意阻拦。

　　“我没听说过这种说法，贝德尼斯女士。”伯恩艰难地坦白，“我的……导师曾经允许我担任过他的实验助手，在那期间我接触过几次恶魔苔藓，可他并没有介绍这些……”

　　“那当然了，他能和我比么？”贝德尼斯毫不客气地嗤笑，“在我成为法师的时候，他难道出生了么？”

　　她的经历最为人津津乐道的一点就是，在她即将触摸到圣域门槛的时候，出乎所有人的意料，她干脆地放弃了自己作为高阶术士的全部力量，转身成为了一名法师学徒。

　　贝德尼斯并没有说错：从她成为法师开始至少过去了五十多年，而伯恩的导师至今才活过四十几个年头。

　　“食用精灵苔藓会带来魔力感应的提高，而接受了黄昏之地侵蚀造成的变异使得这种感应出现了细微的偏差，你们所谓的副作用只是‘听’到了黄昏之地里传出的回响。”贝德尼斯解释道，这是伯恩第一次看到她这么耐心的模样，“不过在加图……你们无需担心它会带来什么危害。”

　　伯恩觉得她的话有些奇怪：“加图？如果在圣殿公国或是寂静之城呢？”

　　加图有什么特别之处么？

　　是因为它的国民是人类，而其他地方是世界树精灵、十字山精灵或是边地龙人这样的异族？

　　“那就更没问题了。”贝德尼斯不甚在意地摆摆手，“你看他们哪个和黄昏之地的接壤领域有你们多？”

　　正如她所说，加图帝国占据着目前大陆最大的疆域，南北国土相隔甚广，这也导致了它的北部边境线不得不与黄昏之地比邻而居，并逐年后退。

　　伯恩想起了他们给小鼠食用双头蛇草的实验——他的助手还没有查明这一奇怪现象产生的原因——犹豫地告诉了贝德尼斯。

　　“你为什么要对小鼠抱有这么大的期待？“那一瞬间，混合着关爱与无奈的复杂神色从贝德尼斯的眼里溢出，“小鼠的脑神经和人类不一样，你是通过什么依据判定它能承受住黄昏之地的回响？”

　　萨洁尔问道：“如果我们给普通人食用……”

　　“他们有魔法天赋么？他们能感应到魔力么？”贝德尼斯立马反问，“黄昏之地的回响传播的媒介是魔力，只有具备魔法天赋的人才能‘听’到。”

　　他们一直以来担心的副作用就这么得到了解决。

　　这一过程和萨洁尔、伯恩乃至于其他几名法师所想的都大不相同：它简单得不可思议，好像在贝德尼斯的脑袋里储存着他们无法了解的知识领域，只需要她几句话的工夫，一切就迎刃而解了，伯恩甚至产生了几分做梦似的恍惚。

　　在贝德尼斯打着参观自己住所的名号并由安东尼带领着离开后，伯恩忍不住开口：“她……领主，我实在无法相信，这就这么……”

　　他的声音压得很低，像是怕被贝德尼斯听到，带着某种做贼心虚的感觉，尽管他已经随手布置下用于屏蔽外界探查的魔法。

　　“轻而易举，是的——伯恩，我知道你想表达什么。”萨洁尔沉声说，“但我们应该给予她足够的信任。”

　　伯恩长长地叹息一声：“这就是接近圣域的能力么？哪怕她现在的实力被拘束在小小的中阶上……我、我不知道是否应该提醒您，我觉得她对我们研究的指点并不是出于自己广博的知识积累，反而更像是某种……已知的，我不知道该如何形容这种感觉，但我觉得这种方向早已存储在她心里，她唯一不知道的只是它实现的可能性。”

　　他顿了顿，语气加重：“领主，这样一位强者滞留在北地的目的并不单纯。”

　　“北地有什么好谋求的呢？她潜在的目的会对我们产生无法挽回的糟糕后果么？”萨洁尔让他环顾周围，仔细看看那些被污染侵蚀成黑色的土壤、被削去了大部分山体的山脉和远处了无人气的死寂氛围，“相反，我们更要庆幸她的留下，她的经验、她的见识和她的知识都是无比宝贵的财富，是几座秘银矿山都无法换来的——她告诉你可以编入恶魔苔藓的遗传子体，可如果没有她呢？你会把恶魔苔藓作为选择么？没有她提供的样本，你可以在短时间内收集到足够数量的恶魔苔藓么？你可以把它提纯到适当的临界点么？”

　　伯恩沉默了一会儿，坦诚地摇摇头：“不是我在自己辩解，恐怕大多数施法者都不会想到恶魔苔藓，它狭窄的获取渠道和大家对它的陌生决定了这一点，除非我是出身教会的施法者。”

　　“不用担心她的目的，伯恩。”萨洁尔语气从容，“至少在目前阶段，我们需要贝德尼斯女士，她的留下对我们来说是有益无害的。”

　　伯恩注视着她的双眼，后者的灰眼睛坦然地回视过去。

　　他没看到任何动摇。

　　伯恩想起了自己与这位年轻的北地领主的初次见面……那时候，她的眼神也和现在一样坚定么？

　　萨洁尔·亚伯希就像一把利剑，永远无畏地冲向前方。她好像自有一种旁人不知道的信念，从她回来后的偶尔几次交谈中，伯恩模模糊糊地感觉到她的信念并不局限于重建北地这样一个目标，但他也无法说清这一信念……甚至于是野望来自何方。

　　是她给自己看过的那份图纸么？

　　那是亚伯希家族的底蕴？可是之前的北地从来没有出现过类似的产物。

　　他带着难言的困惑选择了相信她，不管是出于自己的债务还是一名中阶施法者的责任和尊严。

　　“您会建起什么样的北地呢，领主？”伯恩突然问道。

　　萨洁尔狡黠一笑：“为什么不等你亲眼看到了再问呢？”

　　*

　　安东尼·缪格尔，这名忠心耿耿的家族骑士长也不知道他的领主到底从哪儿摸出的图纸，它的出现就和萨洁尔的回信一样让人摸不着头脑。

　　他知道自己的领主喜欢历史更胜于研究魔法。在她小时候，她会抱着历史传说问出一些叫人哭笑不得的问题：她问历史上真的有浮空要塞么？她问恶魔会开魔能战舰么？她问巨龙是不是很擅长自己建造虚空观察站……

　　老领主对此倒是很欣慰，觉得她小小年纪就能够把传说、历史与近现代技术有机结合，未来一定是个当领主的好料子。

　　而我们的萨洁尔·亚伯希这时候在干什么呢？

　　她找到了留守的骑士之一，海文·班特罗，让他带着两名骑士和一支士兵小队跟随自己前往巨龙山脉。

　　营地里现在有了三名中阶超凡职业者坐镇——安东尼、伯恩和贝德尼斯（剩下的那名中阶骑士在外探索地形环境）——减少一部分防守不成问题。

　　海文疑惑又顺从地领命离开。不到几分钟，萨洁尔就在营地门口等到了整装待发的队伍。

　　“领主，我们这是……”海文行了一礼，“温德拉长官并没有在这里有所发现，黄昏风暴已经把巨龙山脉清理得干干净净了。”

　　“我知道。”

　　萨洁尔这么说。

　　见她没有解释的意思，海文识趣地闭上了嘴。

　　在他难以掩饰的好奇下，萨洁尔放出了数十个隐视之眼。它们只在海文的感知里出现了一瞬，接着就消失得无影无踪，连半点儿扰动元素夹层带来的魔力留痕都没有留下。

　　队伍安静而有序地跟在她的身后。

　　身为偏远地区的小贵族后裔，海文不太了解魔法体系，但他好歹明白隐视之眼是一个中级法术。不论这位领主的目的是什么，至少她同时控制几十个隐视之眼表明了她不是一个夸夸其谈的花瓶。

　　最终，这支队伍来到了巨龙山脉的另一侧，这时候，营地已经被他们远远地抛在了身后，周围蔓延着一种难言的死寂，无处不在的混乱魔力缓慢影响着他们的感官，一些细碎的低语若有若无地盘旋在天上、流淌在他们耳边……海文甚至产生了一种他们被文明世界放逐的错觉。

　　那束由黄昏组成的窄线也距离他们更近了一些，不过人眼不是很能够分辨出这点差距。

　　萨洁尔抬手释放了一个大范围的法术，驱散了混乱魔力带来的负面影响：“静心！”

　　原本有些躁动的队伍重新安静下来。

　　在又前进一段距离后，海文突兀地感应到一点细微的魔力扰动——是萨洁尔之前放出的隐视之眼，它们接二连三地返回，为它们的主人展示着自己观测到的画面。

　　“就是这儿。”萨洁尔笑了下，示意队伍停下。

　　海文机敏地站出来，请示道：“您需要我们做什么，领主？”

　　萨洁尔顺手在山脚处画出三个相聚不近的光点：“在这三个点向里面挖，谁第一个挖到了东西就赶紧汇报，其他两队立刻停下挖掘。不要担心自己的武器，如果损坏了我会在返回后为你们配补，没有精神力了就来找我，我带了炼金药剂和圣水。”

　　“是。”

　　三名骑士简单地商议一下，分别带领几名士兵开始挖掘，佩剑顶部在铭文的作用下凝聚出光辉黯淡的白光，组成了铲子的模样。

　　与此同时，他们的制式重剑表面亮起明明灭灭的铭文，这是铭文在提取和转化混乱魔力的特征，也是一种非常低效率的魔力使用方式，对铭文和重剑本身都会造成不必要的消耗和额外的负担。

　　由萨洁尔绘制的铭文印记旋转在三支队伍的上方，用以保护他们的心智不受混乱魔力的侵蚀。

　　一个多小时后，海文向前挖掘的动作一滞，他的重剑砸到了什么坚硬的东西。好在他的重剑是一把附魔武器，它顽强地维持住了自己附了魔的尊严，没有当场损坏。

　　海文毫不犹豫地高喊：“领主！”

　　其余两支队伍里正在挖掘的成员停了下来，离开了自己挖出的深洞。

　　萨洁尔走了进去，海文等人忙不迭为她腾开了位置。

　　海文看到她伸手拂去了残留的浮土，露出被掩盖的一面看不出材质的金属板。

　　金属板上刻有一些奇怪的符号，它们有规律地排列着，像是某种文字或是记号。海文努力辨认了一会儿，勉强借助着自己并不牢靠的贵族知识素养认出了它们的结构和精灵语有类似之处。

　　这是什么？亚伯希家族的宝库？不为人知的古代宝藏？

　　海文第一个开口：“领主，这是……”

　　“好东西。”

　　萨洁尔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