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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1、暴雨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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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宁的叙说震惊到了秦立,他先是挑起她的下巴,仔细看了看她的左脸,过了一天,掌掴痕迹早就消了,看不出什么。
他又蹲下去,挽起她的裤脚,膝盖上也没有伤,孟宁一手扶着他的肩膀,动了动右腿。
“是这条。”
宽松的牛仔裤拉上去,果然右边膝盖磕破了皮,渗着星星点点的血丝,她的赤脚被水泡的发白,浑身还在不断往下滴水,打湿了玄关处的地毯。
秦立站起来,脸上喜怒不辨,搓搓她湿润的头发。
“先去洗澡,换身干衣服,水开热点,不要沾到膝盖上的伤口。”
“你还送不送我走?”
“洗完澡再说。”
孟宁一动不动,像在原地生了根,秦立被她的倔强打败,叹了口气:“不送你走了,行吗?”
“你没骗我?”
“没骗你。”
孟宁这才点头,在自己衣柜里找了身干净衣服,进了浴室洗澡。
洗完澡出来,秦立将一碗热气腾腾的姜汤塞给她。
“喝了。”
她吃饭不喜欢吃葱姜蒜,回回都要挑出来,姜汤也顶讨厌,但此刻显然不是讨价还价的时机,孟宁只好捏着鼻子,一小口、一小口地将姜汤喝了。
秦立让她坐在沙发上,给她的膝盖涂碘伏,涂好之后,他拿出手机,对孟宁说:“我要给你爸打电话。”
孟宁差点儿从沙发上蹦起来,伤心、委屈、愤怒、失望等种种情绪织成一张又厚又重的网,将她包裹在里头,她的眼圈儿一下就红了,黄豆大的泪珠儿从眼角滚落,难以置信地看着秦立。
“你又骗我?说好不送我走的!”
“没说要送你走。”
孟宁不信:“你给他们打电话,就是要送我走!”
她哽咽一声,语气又变得楚楚可怜起来,抓着秦立的手臂说:“哥,他们都是坏人,他们打我,骂我,还关着我,你别送我走……”
秦立明知这是她在故意扮可怜,心却忍不住一窒,他从没动过孟宁一根手指头,结果她出去一个月,又是被打,又是挨饿,脸都瘦了一圈。
他伸手按住孟宁的肩膀,发烧使他头晕眼花,精力不济,但他还是勉强抽出全部心神,尽量温和地安抚她:“不是要送你走,你这么不管不顾地跑出来,你家里人也会着急的,我打个电话过去,告诉他们你在我这里,他们就不会找你了。”
顿了顿,他又问:“你真的不想去北京?”
孟宁气得呕血,没想到她挨了饿,受了打,还偷东西,被雨淋,费尽千辛万苦跑回来,九九八十一难都过了,孙悟空都没她受的苦多,秦立居然还质疑这一点,她真想把自己的心剖给他看看。
“不想!一点也不想!”
“你先不要急着回答。”
秦立咳了几声,因为发烧,他的面色比平时要红润,灯光下有种难言的英俊,他将孟宁的腿搁在自己身上,替她按摩起小腿,罕见地说了一大段长话。
“之前是我的错,只把你当个孩子,先哄上车了再说,也没跟你讲清楚,现在我把你当个成年人,将利弊都给你分析一遍,孟宁,你好好听着,你爸家的条件比我们要好很多,你是美术生,将来要艺考集训,他们会给你找最好的画室,让你接受培训,而我连你下学期的学费都掏不出来。”
提到钱,孟宁就没了底气,她鼓起勇气说:“我可以不上学。”
“你胡说些什么?”
秦立果然冷下脸骂了她,并严厉地警告她:“不要拿你的前途开玩笑。”
孟宁弱弱地说:“我没有开玩笑……”
“你辍了学,能去干什么?”
她本想说“去打工”,但瞥到秦立威严的脸色,这三个字终究没敢说出口。
秦立换了口长气,接着说:“你不要意气用事,你只是现在不习惯,对这边割舍不下,时间长了就好了。而且,我们并不是不见面了,等你考上大学,想回来还是可以回来,我又不会走,我听你的美术老师说,你画画的天资不错,又何必因为一时的不舍得,放弃深造的好机会?”
他一向话少,突然说起长篇大论来,倒也很占理。
孟宁根本无法反驳,搜肠刮肚,最后挤出一句干巴巴的话:“我就是不想跟你分开。”
秦立愣了愣,孟宁突然勇气大增,抬起头,认真地看着他。
“哥,我不想去北京,也不想去什么深造,他们家再有钱,也不想去,我就想和你在一起,可能你觉得考上大学,我们还是能见面,可在我这里不是的,我一秒钟都不想和你分开,跟你在一起,就算是贴传单、发小广告我都高兴。”
“没出息。”
秦立不痛不痒地骂了她一句,孟宁却很高兴,心里像吃了蜜糖一样,不是什么人都能挨秦立的骂的,他只骂自己亲近的人。
她得寸进尺,仰着脸一笑。
“我就是没出息。”
秦立看着她这没心没肺的样子,只觉得发愁,愁着愁着,心里又涌进一股暖流,像额头上的热度泛滥,传进了四肢百骸,把他肚子里的心肝脾肺肾挨个儿煎熬了一遍。
他热的头昏脑涨,一把攥住孟宁的手腕。
孟宁被他困兽似的红眼睛吓了一大跳,手猛地一缩,没抽出来,秦立把她抓的更紧,像跟她有仇。
她害怕起来:“哥,你怎么了?你好烫,是不是生病了?”
秦立继续眨也不眨地盯着她,眼睛里血丝密布,过了一会儿,他松开攥着孟宁的那一只手,掌心朝上,伸到她眼前,很郑重其事地说:“我只有这一只手,只伸这一次,你要么不牵,如果牵了,就不能放开,你明不明白?”
他总将她当个孩子,听不懂大人话似的,每说一个道理后,还要添上一句话:你到底明不明白?
仿佛唯恐她会错了意。
孟宁怎么会不明白呢?她又不是个傻子,她毫不迟疑地把手交上去。
“我不放,一辈子也不放。”
窗外雷声滚滚,骤雨倾盆,两只手相握在一起,两颗心也紧紧依偎着,孟宁只觉得她哥的手这样大,肩膀这样宽阔,好像屋外风雨再大,她也不必害怕。
电话拨过去,是白景秋接的,这个号码还是秦立主动要的,当初白家的人给的很不乐意,以为他是预备着将来讹他们一笔钱,现在倒是派上了用场。
白景秋先是喘了一口大气,才结结巴巴地说:“在、在你那儿,好,好,好。”
他一连说了三个“好”,很没有这个必要。
白崇礼看不惯儿子的没用,一把夺过手机。
“让我来说!”
声音特别大,像在秦立耳边扔了个霹雳炮,不等他反应,老爷子就在电话那头挺起机关枪开炮了。
“喂?孟宁哥哥是吧?是不是你让孟宁跑回去的?小伙子,做人要讲诚信,什么话摆在台面上说,别来阴的,当初是你让孟宁跟我们走的吧?现在又来这一套,你想干什么?想要钱就明说,挑唆一个小姑娘,你不觉得羞耻吗?”
他一通咆哮,孟宁都听得一清二楚,她气坏了,从秦立手里抢过手机,对那边说:“你别血口喷人!又不是我哥叫我回来的,是我自己想回来的!”
电话那头静默了一瞬,像是白崇礼被她堵得说不出话来。
过了一会儿,老人缓缓地吐了口气,问:“你就是不想回来,不想认我们,想留在那边是吧?”
孟宁:“是。”
“好。”
白崇礼的语气变得镇静下来,却也变得更加冰冷。
“孟宁,你听好,刚刚是给你的最后一次机会,我都是黄土埋半截的人了,也不想认个没良心的孙女回来,给祖宗添堵,以后我们跟你没关系,我死了,一分钱都不会给你留,你也别来我坟上,我们白家,没有你这种白眼狼。”
孟宁沉默了半天,说:“好。”
电话收了线。
她把手机还给秦立,心想这再好不过了,她本来也不想认他们。
但她心里还是有些淡淡的难过,这种情绪来的好没道理,白家的人在她眼里就是恶霸,她不应该为了恶霸与她划清界限而难过,但她控制不住地鼻酸,靠在秦立的身上,怏怏地不说话了。
秦立摸摸她的头发,一边腾出手,给董回归发了条信息:“你同桌那活儿我接了,一口价两千,谈不拢拉倒。”
董回归也是个夜猫子,这个点儿居然还没睡,很快发来一条消息:“哥,这我可不敢,耗子知道了,又该骂我了。”
秦立回:“别告诉他。”
劳动节要来了,学生们心浮气躁起来,眼巴巴地就盼着放假。
自习课的时候,都静不下心来学习,教导主任课间背着手巡视,走哪儿哪儿安静,效果拔群,一旦他走远了,刚安静下来的教室又闹腾起来,按下葫芦起了瓢,基本没什么用。
与高一高二的浮躁不同,高三楼永远如一潭死水,波澜不惊,即使是五一小长假,也没打乱他们,因为假期跟他们没多大关系,教务处早就下了决定,五一假期,高三组织三模考试。
孟宁本以为,这又将是个无所事事的假期,没想到秦立却告诉她,他为她报了名,去婺源写生。
她大吃一惊,又肉痛不已:“哥,你怎么知道写生的事啊,我不想去,好贵的。”
“报都报了。”
“钱应该能退回来的吧?”
秦立终于扭过头,看着她说:“你必须去。”
“为什么?”
“这是老师规定的。”
孟宁撇了下嘴,很不屑地说:“是不是齐老师告诉你的?哥,你别信她的话,这个女人特别爱钱,还双标,对家境富裕的同学特别好,对条件不好的人就没好脸色,她还要求我们必须去富春路那边买画材,就因为老板是她的亲戚,我们班的人都不喜欢她,这次写生也是,是她一个人的主意,写生去公园就行了,干嘛非得跑那么远?她绝对是有钱可图,才让我们去的。”
秦立听完她一大段废话,点了点头,淡淡道:“我查了天气,婺源这几天降温,你带点外套过去。”
孟宁很挫败,趴在书桌上,小脸垮着:“哥,我不能不去吗?”
“不能,”秦立用笔把她的脸推开,“你想留下来,就得听我的。”
一句话,让孟宁闭了嘴。
放假那天,她背着画架,拖着行李箱,和同学们一起上了去婺源的绿皮火车,南市一场大雨过后,又恢复了干旱,远在江西的婺源却是细雨纷纷,大片的油菜花田笼罩在烟雨迷蒙中,还有不远处的黑瓦白墙,像一幅水墨画,透出一股江南独有的诗情画意来。
孟宁到底是孩子心性,出发时再怎么不情愿,到了这里,也不免惊叹于婺源的美丽,她很快和同学们打成一片,白天出去画画、拍照,晚上窝在旅社里和同学聊天、打牌,听窗外淅沥的雨声。
五天假期一眨眼过去,虽然身体上很疲惫,但她装了满肚子的奇闻轶事、乡野见闻,预备着说给秦立听,可她一回去,就知道了一个噩耗。
秦立在考试中作弊被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