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酸柠》刀上漂

33、作弊风波2

　　事情的起源在于豆瓣的一个热帖，帖名叫《他为什么能上清华？》。

　　发帖的楼主叫“繁星”，他写了一篇长文，大概意思是说，自己是某高中的一名学生，他们学校有一个学生，因为拿了奥数国一，与清华签约，不久前，该学生在一次重大统考中作弊，却被校领导刻意压下，另一名作弊考生却作出了严厉惩罚。

　　这个叫繁星的人文笔特别好，一看就是写议论文的高手，先叙后议，条理清晰。

　　长文的最后，他以理智客观的口吻诘问，同一桩作弊案，校方作出的处理却因人而异，这样的态度，在如今提倡教育公平的大背景下，是否有失公允？以“自强不息，厚德载物”为校训的清华大学，是否又能接受一位有诚信瑕疵的学生？

　　几个问题既升华了主题，又与标题呼应，发人深省，如果放在考卷上，不失为一篇满分作文。

　　也许是因为标题太惹人注目，这篇长帖很快在豆瓣火了起来，上了热门推送，浏览量超过几万，回帖和点赞数也突破几千，并且这股风刮得更远更猛烈，有一个大V营销号把帖子搬到了流量更大的微博，并迅速顶上了热搜。

　　高考迫近，教育本来就是当下的敏感话题，清华大学又特别吸引人眼球，一时间，评论的人数过万，在社会引发广泛讨论。

　　有一部分人认为，该学生得到清华降一本线录取的条件是他在CMO中拿到国一，如果他的奥赛成绩是货真价实，那他上清华当然也没问题，这与他考试作弊的事不该混为一谈。

　　更多的人认为这是一个考试诚信的问题，就像发帖人繁星所说的，该学生有诚信瑕疵，清华作为一所顶尖学府，不该接纳这么一位诚信有缺的学生。

　　也有人恨不得天下大乱，搅浑这一锅水，好浑水摸鱼，这么多人想考清华还考不上，凭什么把珍贵的招生名额让给一个作弊的学生？

　　甚至还有人故意跑去清华大学的官方微博，在底下留言，发私信，@官微，呼吁清华招生办取消该学生的降一本线录取资格。

　　巨大的社会舆论压力终于迫使清华作出行动，派出招生办的几位老师，组成调查小组，去南市查访这次的作弊案。
　　秦立被调查小组的人带去了教务处。

　　孟宁在课间操跑操的时候听到这个新闻，说新闻的是七班的包打听，包打听是个矮个子男生，脸上戴着一副圆眼镜，跟小日本军官旁边跟着的汉奸翻译一样，带回来的消息绝对可靠。
　　这会儿正好散操，孟宁拔腿就往高三楼跑，萧稚子在后面狂喊她的名字，她也没理。

　　操场人流如织，都在慢吞吞往教学楼走，她在人群里横冲直撞，很快引起一片骂声，萧稚子追的气喘吁吁，搞不清这丫头还有低血糖，平时跑个八百米能要她小命，怎么突然跑那么快，像脚踩了两只风火轮。

　　两个人一前一后地跑到了高三楼，教务处在一楼，是由两间教室打通，辟出的一间大办公室，中央摆了六张办公桌，拼在一起，平时老师办公，或者开临时会议，都是在这儿。

　　此时教务处前门大敞，可以看见六张办公桌边都坐满了人，还有一些老师站着，秦立是背对着门坐着的，孟宁一眼就认出了他。

　　他一向挺拔的脊背此时佝偻了些，头微微低着，是一个认错的姿势，这让孟宁忍不住心脏一痛，她看见秦立背上的骨头凸了出来，瘦棱棱的，简直在往她心上扎刀。

　　一个男老师正好扭头，萧稚子连忙拉着她缩回墙后，但还是晚了一步，男老师看见了她们探头探脑的样子，他走过来，把门给关上了。
　　孟宁就这样被隔绝在门外。

　　萧稚子挽着她的胳膊，劝她：“我们回去吧？”
　　她摇头，她要去找董回归。

　　董回归在五班，郝帅也正好在那儿，两个人站在五班教室外的走廊里，扶着栏杆，忧心忡忡地说着话。
　　孟宁走过去，向他们打听情况。

　　郝帅皱着眉说：“不太好，听说清华要取消秦立的录取资格。”

　　一句话像打了个焦雷，把孟宁劈得脸色灰白，手都颤抖起来，好半晌，她才稳住自己，嘴唇哆嗦地问：“怎……怎么会？”

　　“是啊！也太过分了吧！”
　　萧稚子也在一旁帮腔：“秦立的奥数成绩又不是抄来的，凭什么取消他的资格？”

　　“因为舆论把事件扩大化了。”

　　郝帅瞟她一眼，冷静地说：“有些事，不上秤没有三两重，这件事如果不发酵，是可以遮掩过去的，小惩大诫就行了，问题是现在那篇帖子上了热搜，全国的人都在关注这件事，你没看微博上，人民日报都点名了这件事吗？清华相当于是被架在火上烤，他们如果不拿出一份足以服众的处理方案来，就会被骂，这么多网民，一人一口唾沫也能把清华给淹了。”

　　他分析得很到位，萧稚子讷讷地没话反驳，撇一撇嘴：“我真服了那些网友，关他们什么事儿啊？一个个蹦跶的，比当事人还欢快。”

　　“中国的国情就是这样，国人爱看热闹，把别人的事当自己家的事儿。”

　　“不对，”董回归突然发言，“这怪不到网友头上，要怪就怪那个最先发帖的人。”
　　此话一出，四人沉默了片刻。

　　他们知道发帖的人是谁，准确地说，应该整个七中都知道。

　　这篇帖子得到如此多的转载和阅读量，可以说是获得了大成功，但帖主本人也犯了一个致命的错误，他在批判秦立的同时，也让自己露了马脚，他在长文中写到，自己和秦立同校，并和他一起参加过竞赛。

　　当初省里只派了四名学生参加决赛，而与秦立同一所学校的，只有一个人，如此明显的指向，可以说，就差没报身份证号了。

　　这位学生大名许文骞，是袁组长班上的学生，当初组长就是为了他，跑去办公室和冯国祥吵了一架，因为他不肯辅导他。

　　据说后来参加CMO，他因为考场心态不行，发挥得不是很好，参赛的四名学生里，除去秦立拿了金牌，还有一个银牌和铜牌，只有他什么奖也没拿，作为一个拿过省一的人，最后考出来的分数只有个位数，真的非常丢人。

　　许文骞不显山不露水的，顶多一个打酱油的角色，谁知道爆发出来的能量有这么大，一篇文章，让全国的老百姓都跟着他起哄。
　　秦立这回算栽在他手里了。

　　董回归咬牙切齿地说：“这个姓许的，一定是眼红立哥拿了国一，他没有，才来整咱哥的，真他妈的是个小人，老子哪天非得揍他一顿。”
　　一直默不作声的孟宁突然问：“他是哪个班的？”

　　“九班的，就在立哥隔壁班，理科重点班的嘛。”
　　孟宁点点头。

　　秦立隔壁班，那就是四楼，她转身就跑，冲上了楼。

　　董回归在后头茫然地问：“小柠檬，你干嘛去？”

　　她没理，径直跑上四楼，九班的后门虚掩着，她一掌将门推开，防盗门绕着门轴转了九十度，最后“嘭”地一声，重重拍在墙壁上，把教室里的学生吓了一大跳，全都回过头来。
　　一张张受到惊吓的脸对着她，眼神里全是惊讶，孟宁环视一周，试图找出那个叫许文骞的男生。

　　“谁是许文骞？”

　　所有的脸又转向后面，最后定格在教室中间最前排，一个戴眼镜的男生身上。
　　于是孟宁知道了，这就是许文骞。

　　第一次看见许文骞，孟宁心头的失望是大过气愤的，因为她以为这个小人应该是长得很凶恶的，就像国产剧里的反派，总是长了一张作奸犯科的脸，让观众一看就知道，这是个反派，从而对他恨之入骨，希望主角赶紧干掉他。

　　但事实是许文骞长得很普通，混迹人群一眼看不到的那种普通，个子不高，理着平头，如果实在要说有什么特点，只能说他作为一个男生，实在太瘦，细脖子上支着个小脑袋。

　　很难想象，一个常年竞赛、从事高智商活动的人竟然长了这么一个伶仃脑袋。

　　小头就有小脸，小脸就有小鼻子小眼睛，他的耳朵上架着一副比酒瓶底还要厚的眼镜，把脸遮了个三分之一，看上去有种弱不禁风的羸弱感。

　　许文骞看出了孟宁的来者不善，但班上这么多同学盯着他，他再否认自己不是许文骞，也说不过去。
　　于是他站起来，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很谨慎地看着孟宁。

　　“你找我有什么事？”

　　孟宁的愤怒重新满值，她冷冷地反问男生：“网上的帖子是不是你写的？”

　　许文骞脸一红：“什……什么帖子？”
　　“别装了，你知道的。”

　　许文骞的脸涨得更红了，他东张西望起来，不知道是想找个帮手，还是无意识的动作，但他很快发现，班上的同学没一个有帮他的意思，他们三三两两地聚在一起，脸上都带着窃笑，时不时和身旁的同伴说几句悄悄话，含笑的眼睛还望着他。

　　抵赖不了的，全校的人都知道是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