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酸柠》刀上漂

34、作弊风波3

　　许文骞感到一阵深深的羞愧，还有耻辱感，耻辱又是滋生仇恨的土壤，一股强烈的恨意从他胸腔中萌发，又从他的小眼睛里迸射出来。
　　他几乎下意识想起去年的十一月底，距离现在，也才半年多。

　　那一天，他刚走出CMO的考场，就知道自己完了。

　　考卷一共是六道题，考两天，每天三道，一般来说，第一道和第四道题是考基本功，只要冷静思考，就能做出来，可他上考场时，不知是因为紧张还是怎么的，第一道题竟然花了一个半小时。

　　许文骞当时越做越慌，冷汗直冒，满脑子只想着时间不够用了，可怎么办，根本专注不到剩下的两道大题上，所以最后交卷时，他只做了一道题出来。

　　到了第二天，情况更糟糕了。

　　他吸取昨天的教训，在第一道题思路受阻时，暂时放弃掉，转而攻略第二道题，谁知第二道题也没思路，只好转做第三道。

　　其实以他的真实水平，这三道题都是可以做出来的，后来许文骞下考了，解第二道题只花了一小时不到的时间，证明他智商没问题。
　　当时他之所以怎么想也想不出来，是因为他在做第二道题时，脑子里还想着第一道题，做第三道时，又想着第二道。

　　结果当然是哪道题都做不出来，他交了白卷。

　　所以他知道自己完了，教练把他们叫到招待所集合，问他们各自的答题情况，他听着其他学生信心满满的回答，心态崩成了豆腐渣，实在受不了了，哭着跑了出去。

　　他以为自己一天的劫难就到此为止了，谁知道回自己房间时，却受到了更大的打击，房门是开着的，拉开了一道缝。
　　许文骞当时心想，难道会议那么快就散了，秦立就回来了？

　　他并不想与秦立共处一室，至少现在不想，他对秦立的看法其实很复杂，一方面，他欣赏他，毕竟两个人都是搞竞赛的，而且都来自七中。

　　另一方面，他又有些嫉妒他。

　　许文骞第一次知道秦立，是从自己班主任袁组长嘴里听到的，据说是他在联赛中拿了省一，这没什么好夸耀的，许文骞自己也是省一，引起他意外的是，秦立竟是头一次参加竞赛。

　　许文骞从初二起就开始上奥数补习班，做过的奥数练习簿能垒成一座小山，他付出了如此多的努力，可一个从没接触过任何竞赛知识的人，就这么靠着天分，轻轻松松取得了和他一样的成绩，甚至比他还要好，这让许文骞深刻意识到一山还有一山高的同时，又不禁生出些悲怆来，他觉得老天太不公平了。

　　要么全都是傻瓜，要么全都是天才，这个世界就是因为天才与傻瓜同行，才会越发衬出傻瓜的平庸，天才的伟大。

　　开会时，看秦立一脸淡定的样子，就知道他考得一定很不错。
　　许文骞在门外踌躇，他在犹豫要不要进去，失败的人怎么可以站在赢家面前呢？让他有机会来嘲笑他吗？

　　谁知道，就在这时候，他听到了秦立的几句话。

　　他说：“别拿你那破成绩出来显摆了，考这么点分，你好意思么？”

　　许文骞当时轰的一下，产生了剧烈的耳鸣，然后，他又听到房里的人说：“我能拿国一，只是能不能进国集队，就看运气了。”

　　能拿国一又怎样？很值得显摆吗？

　　许文骞一张脸红了又白，白了又红，他气得浑身颤抖，想冲进去打秦立一拳，想了又想，最后还是掉头跑了。

　　太不公平了，太不公平了。

　　他脑子里一直回荡着这句话，一个才接触竞赛的人，怎么可能一下就考了国一，如果不是他高估了自己，那么一定是冯国祥有门路，他是清华毕业，入选过国集队，可谓经验老到，他一定是教了秦立很多私货，甚至……甚至有办法拿到真题试卷！

　　一定是，一定是这样的！
　　许文骞激动地直抖，他认为真相必定是自己想的这样，否则无法解释。

　　后面秦立也没考入国集队，他又想，一定是他知道不能太出挑，故意考了个优秀、但不至于太优秀的分数，以免招来过多的视线，他绝对是有冯国祥泄露的真题。

　　秦立作弊的事爆出来，真是在他的意料之外，又在情理之中，他一直盼着这样的事发生，谁知真的出了，可他还没开心多久，事情又被压下去了，许文骞一气之下，才去网上发了一顿牢骚。

　　一开始，他是真没想到，自己这篇文章会在网络上爆火，不然他为什么要暴露自己？

　　所以这都是秦立的命，他活该有这一天，老天爷终于公平了一把，他不过是把事实揭发出来，为什么要被当成一个罪犯似的质问？
　　许文骞这么一想，底气顿时足了，他挺起胸膛，冷峻地看着孟宁。

　　“是我发的又怎样？我有传达任何不实的言论么？秦立本来就作了弊……”

　　“他没有！”

　　孟宁几乎是尖叫着打断了他。

　　“他没有抄！！”

　　“都一样，帮别人抄了，那也是作弊，也是考试不诚信，凭什么只有抄答案的人收到处罚？传答案的就不追究？秦立是什么人？特权阶级吗？仗着自己聪明，不上课也能考第一，老师们喜欢他，学校就是他开的了吗？”

　　他越说越顺，越说越得意，恨不得将所有郁闷一吐而光。

　　最讨厌这样的人了，课不好好上，题没做过几道，照样考得好，这让他们这些每晚熬夜，努力啃书、搞题海战术的人还怎么活？说是天道酬勤，天道又酬哪个“勤”了？好资源都让天才给占了，他们还要反过来嘲笑他们，考这么点分，你好意思么？

　　不公平，太不公平了。

　　许文骞陷入了一种诡异的兴奋里，他满面红光，语速越来越快，恶毒的话语珠子似的从他嘴里蹿出来。

　　“他就活该倒霉，就活该被骂，他熬过夜吗？他试过整宿整宿地睡不着吗？他有过连上厕所都要跑着去吗？他凭什么瞧不起人？”

　　说到这里，他都带着哭腔了。

　　他的话激不起孟宁的丝毫同情，反而越听越怒，这个无耻小人，他一点都不愧疚，反而有理有据，沾沾自喜，从没看过这么不要脸的人。

　　“你知道些什么？”

　　话音刚落，只见她一个纵身，直扑上去，把许文骞瞬间扑倒在地，这个动作兔起鹘落，事发突然，端的是利落，不仅许文骞没有反应过来，被她压在身下，其余人也是没有料到，周围一片哗然。

　　大课间上楼梯的人特别多，董回归、郝帅、萧稚子混在人潮中，挤了半天，这才从后门赶到，正好看见孟宁跟个悍匪似的，坐在一个四眼身上上，左右开弓，一通王八拳揍上去，四眼被打得毫无招架之力，捂着脸惨叫。

　　一时之间，他们心头五味杂陈，竟不知道该帮谁。

　　这时，一个女生尖叫一声：“快去叫老师！”

　　董回归如梦初醒，赶紧把后门一关，把郝帅推出去。
　　“不准叫，谁敢去叫！”

　　这哥们儿长了张绑匪的脸，很适合大杀四方，果然周围的人一看到他，都不敢吱声儿了。

　　许文骞痛极了，终于像个男人一样地开始反抗，只见他把孟宁掀翻下去，挣扎着从地上起身。

　　他这个战术可以说是错误、并且完全没有必要的，正确做法应该是先给孟宁一拳，让她没有还手的力气，果然在他起身的间隙里，孟宁就像打不死的小强一样，又扑了上去。
　　活该许文骞倒霉，这一次，她使的不是耳光，而是亮出了女人特有的武器——指甲。

　　众人只听“啊”地一声惨叫，许文骞的眼镜掉在了地上。
　　他那白生生的小脸上多了一道血痕。

　　孟宁张牙舞爪地扑上去，还要挠，许文骞不住后退，脸上全是恐惧。

　　董回归捂住眼：“太惨了！”
　　萧稚子忧心忡忡地问：“怎么着？拦是不拦呀？”
　　“拦……拦一下吧？再不拦出人命了。”

　　于是三个人冲上去了。

　　可万万没想到，孟宁看着一副小身板，四肢不协调，平地走都能摔一跤，这会儿不知吃错了什么药，竟然爆发出一股蛮力，在揪着许文骞不放的同时，还与来拉架的董回归三人战了个平手，战斗力十分恐怖。

　　更令人头疼的是，周围的人终于集体荣誉感上线，意识到自己班的人受了欺负，几个看着像班干部的人挤上前来，想要插手。
　　董回归他们怕孟宁受欺负，又同这帮人交起手来，一时之间，教室里喊声大作，间杂着各种咒骂声、呼痛声，还有桌椅被碰倒的声响，书本在半空飞来飞去，乱成了一锅粥。

　　如此大的动静很快引来了老师，只听门口一声暴喝：“住手！都干什么！”

　　所有人不约而同地停了手，齐齐望向门口，好几个老师站在门外，其中还有黑着脸的教导主任。
　　当然，所有的人里，并不包括孟宁。
　　她像是打了兴奋剂，又像是发了疯，眼睛都赤红了，对着许文骞又挠又抓，有什么深仇大恨似的。

　　教导主任气的面色铁青：“太不像话了！太不像话了！”

　　他沉着脸大步走过来，却冷不防被人撞了一下肩头，一个黑影从身边闪过，抢了他的先，那人越在他的前头，将那个发疯的女学生拉开来，紧紧地抱在了怀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