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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8、老陈 ...

  •   人生总有冷雨飘零,日子难免阴霾凄清。
      ——《小妇人》

      高一下学期的暑假,孟宁过得很愉快,比以往任何一个假期都愉快。

      其实她是一个很懂得知足的人,只要是一支雪糕,一本漫画书,一个躺着无所事事的夏日午后,就能令她很愉快了,之所以说成比以前都快乐,是因为这个暑假,发生了值得人快乐的好事。

      好事共有两桩,第一桩,是秦立被邻省的昌州大学数学系录取,这是一所985重点大学,虽比不上清华,但名声在外,也不差了。

      第二桩,等她一放假,秦立就带着她,还有董回归、郝帅出去旅游了,这是她第一次出门旅游,何况还是和她最爱的三个人,她有多开心,那也不用提了。

      这次旅行没有目的地,按秦立的说法,就是走到哪儿算哪儿,他们先乘火车,到了石家庄,这是一个铁路枢纽站,全国各地的火车线路在此交汇,西可去青海、新疆,东可去苏杭上海,北可达内蒙、东北,南可至湖广、云贵。

      他们买了张中国地图,将选择权交给孟宁,让她来选,孟宁闭着眼点,最后指尖落到了一块地方。
      三人围过去一看,得,一点点到了太平洋。

      董回归傻了眼:“小柠檬,你可真会选,闭着眼都点了个我们去不了的地方。”
      孟宁笑得很不好意思:“要不我再点一次?”

      “不用。”
      秦立把地图卷起来,下了决定:“海上去不了,可以去南方。”

      好,那就一路向南!

      从石家庄出发,沿着京广铁路线向南,当然是穷游,钱没了就在某个沿线城市留下来,打工挣钱,路费赚够了就再上路。

      他们去过了很多城市,交通工具也五花八门,火车汽车,轮船小木筏,甚至还有拖拉机和驴车,偷来的自行车等等,住过的地方既有五星级宾馆,也有三流招待所,青旅里十块钱一晚的床板也躺过,实在没钱了,就去二十四小时营业的KFC凑合一晚。

      这一路上,闹过的笑话、好玩儿的事情多的数不胜数,如果真要讲起来,八天八夜都不够。

      他们的最后一站是湖南长沙,四个人在太平老街,分着吃完一份文和友臭豆腐后,将手里的签子一丢,跨上了返程。

      长途旅行带来的不仅有开心,还有深深的疲惫,回家的第一天,孟宁睡到中午才起,足足睡了十二个小时,睡得她腰酸背痛,浑身散了架一般。

      秦立一大早就出门去了,据说是有个兼职,锅里给她留了饭,孟宁下床,吃完她的午饭后,开始整理照片。

      过了没几天,秦琼突然冒了出来,还带了一个人回来,说是在路上遇到的朋友,和他一见如故。
      秦琼活了大半辈子,跟很多人一见如故过,这些人都很有特点,要么会喝酒,要么会赌,要么就是有钱或有貌的女人,所以他的一见如故,其实就是臭味相投,狐朋狗友扎堆凑。

      可这位朋友,不属于以上三类,既不会赌,也不会喝酒,更不是个女人,而是个货真价实的男人,姓陈,名字是什么不知道,只听秦琼喊他“老陈”。

      老陈长得斯文儒雅,脸皮白净,保养的相当得宜,看上去也就三四十出头,问了才知道,都五十了,完全看不出来。
      他戴一副金色细框眼镜,有一股子书生气,一点也不像秦琼会来往的人,在下巴上有一粒肉痣,不偏不倚,正好在正中。

      从葛春艳的相面学上来说,这痣的位置相当讲究,再偏一厘都不行,下巴颏的痣主贵,说明老陈是个有权势的人,这是大富大贵的面貌。

      孟宁不知道秦琼跟这个人结交,有没有奔着人家钱的意思,但秦琼不懂相面是真的,而且老陈财不外露,着实低调,如果真是有钱人,从外表也看不出来,他看上去倒更像个人民教师。

      据秦琼自己说,他是在国道上碰见老陈的,那时他正坐着朋友的车回南市,冷不丁跑出个人,说是半路车子抛了锚,请他们帮忙,让他搭个顺风车。
      秦琼和他一路上越聊越投契,正好老陈又说,自己来南市是找朋友的,不巧赶上朋友回老家奔丧去了,这样一来,他算是白跑一趟,秦琼就力劝他来自己家住几天。

      老陈一路舟车劳顿,身体有点吃不消,一听这话,正合他意,也就答应了。

      在秦立看来,秦琼惯会满嘴跑火车,这段经历只怕有一多半不能信,太扯了,但他也懒得管,只要这姓陈的不是什么骗子就行了。
      老陈在秦家住了十来天,几乎不出门,每晚都要看当地社会新闻,是个有点怪的人。

      一天,吃过晚饭后,家里忽然“噗”地一声,陷入一片漆黑,停电了。

      自从入夏以来,气温升高,开空调的人多了,用电负荷过载,聚鑫巷又位于老城区,经常发生停电的事,有时三五分钟就来电,有时一晚上都不会来,房子里又热,不少人跑下楼去外面乘凉,有钱的人干脆在酒店开房睡。

      秦琼他们对停电已经见怪不怪,反正闲着也是闲着,干脆点了蜡烛,打起手电筒,窝在客厅打跑得快。
      孟宁不会打,就坐在一边看他们打。

      打了十多把,秦立一直赢,秦琼犯了疑心:“你小子不是出了老千吧?”

      “打这个用得着出老千么?”

      秦立嗤之以鼻,一边快速洗着牌,他洗牌的动作很漂亮,一张张扑克在他手里跟活了似的,孟宁双手托住脸,一不小心就看入了迷。

      秦琼还是很狐疑:“没出老千,怎么老是你赢?这不符合概率吧。”

      嘁,他还知道概率呢?

      “这就是根据概率算的。”
      沙发上的老陈听了,有些意外地问:“你会算牌?”
      “会一点。”

      老陈拿起牌:“那你算算,我现在手里有什么牌?”

      秦立有点无语,这是把他当成透视眼了吗?随便一瞅,就知道别人手里拿了什么牌?

      “没那么神,我不是算你有哪些牌,而是根据自己的牌,算出最佳的出牌策略,就比如说。”
      他把手里的牌扇形排开,放在玻璃茶几上,三个人都凑拢去看,他拿的牌是:3、4、5,对6、7、8、9,三张10、对J、三张Q,一个A。

      “如果是这手牌,你们会怎么出?”

      秦琼根本不加思考:“出顺子呗。”

      跑得快就是要比别人打的快,谁先打完手里的牌,谁就赢,他把顺子出了,这样一大半牌都跑光了,从这个角度来说,其实也不算错。

      秦立却摇了摇头:“拿到这手牌,我首先就会想,别人能打我的只有三张以上的K,那我会算一算这个可能性,比如说你,拿到炸弹的概率是1/8。”

      “为什么是1/8?”

      “因为你拿到一个K的概率是1/2,乘起来就是1/8。”

      秦琼还是不懂:“那为什么拿到一个K是1/2?”

      秦立没耐心地说:“这个你都听不懂就别问了,去把小学读完再说。”
      秦琼:“……”

      被儿子用智商在地上狠狠摩擦了,秦琼感到非常委屈,忍不住小声嘀咕:“就是因为不懂才问嘛,老子好歹上完了高中,跟你的学历不一样的吗?”
      孟宁悄悄扯一扯他的袖管:“阿叔,你别说了,咱们听听就好了。”

      秦立打牌只赢不输,董回归他们早就发现了,还问过他打牌的秘诀,秦立也不藏私,教过他们几回,只是董回归是个学渣,郝帅又是学文科的,两个人怎么听也听不懂就是了,只能被他单方面虐菜,孟宁就更不用提了,她连打牌规则都弄不懂。

      两个智商为负的人心安理得地退出了群聊。

      老陈倒是表现得很感兴趣,喝了口茶缸子里的水,问:“那要是没有炸弹,只有3张K,概率是多少呢?”
      秦立想都没想,直接吐出一个数字:“1/2。”

      “怎么算的?”
      “如果三个K全部到你这儿,另一个K在我爸手里,概率是1/16,算上四种排列组合,再乘以你们两个人,最后得出的概率就是1/2。”

      老陈呵呵一笑:“1/2,加上之前炸弹的概率1/8,一共是5/8,这可能性可不算小了,你还是不打顺子?”
      秦立摇头:“不打。”

      “为什么?”
      “不打的赢面更大。”
      “哦?这又是为什么?”

      秦立把茶几上的牌拿起来,一边理牌,一边淡淡道:“这手牌,我有3/8的概率赢64片子,1/8的概率被炸,最多输21片子,1/2的概率被三个K吃,最多输11片子,平均算下来,盈利的可能性是15.875片子,当然值得一赌。”

      “你算的这是期望价值?”
      秦立意外地抬起眼:“你知道?”

      老陈推推鼻梁上的眼镜,笑道:“你别看我现在这样,以前我读书的时候,成绩还挺好的,化学竞赛拿过奖。”
      孟宁终于能插上话了,立刻说:“我哥也得过奥数的奖,一等奖!”

      “哦?难怪他心算能力那么好,”老陈笑了笑,问秦立,“那万一我就是有三张K,或是炸弹炸你呢?”

      秦立不怎么在意地耸了下肩:“那就没办法了,打牌本来就是个概率问题,三分靠打拼,七分看运气,输赢只有赌了才知道。”

      孟宁像听懂了似的,一本正经地点点头:“这就是董回归老说的,搏一搏,单车变摩托。”
      “……”

      秦立拍拍她的脑袋,手指灵活地抽出几张牌。
      “所以,这手牌的最优解就是——”

      五张牌在茶几上依次摆开。

      “三张10带一对J。”

      老陈未语三分笑,把手里的牌摊开放在茶几上。

      “你赢了。”

      那一副牌里,果然没有三张K,也没有炸弹,四张K被拆成了对子,被他和秦琼分别拿在手里,秦立的三张Q他们根本要不起,这时候他再打顺子就报单了,单牌A赢的几率非常大,几乎立于不败之地。

      其实这些算牌技巧,换个懂点数理的人来听,未必学不会,但秦立牛就牛在他这些心算过程是在一瞬间完成的,可以说拿起牌的那一刻,他就把自己赢牌的概率精确到了一个数值,这怎么打得过?

      老陈甘拜下风,带着点欣赏味道地说:“小朋友,你有这本事,随便去哪个赌场,都能大发一笔了。”

      谈到钱的时候,秦琼的耳朵比谁都尖,立刻机警地问:“老陈,你没吹牛吧?我儿子靠打牌真能发财?”
      “只要他像今天一样,不输的话。”

      秦琼的眼睛顿时亮了,转头问秦立:“怎么着儿子,跟爹地去一次赌场?”

      “不去。”

      秦立没好气,中华上下五千年,拉着儿子去赌场干一票的爹,也就只有他老人家这一位了。
      用脚趾头想也知道他不会同意,秦琼觉得自己这儿子还是小时候有趣些,越长大越没意思,像个老头子,总是板着脸。
      那些概率、几分之几的听得他直犯困,他踢了踢孟宁的小腿。

      “丫头,去冰箱拿几瓶酒来,喝酒喝酒,不打了,没意思。”

      于是又开始喝起酒来,喝着喝着,来电了,秦立又去厨房炒了几盘小菜,佐酒喝。
      老陈一看就喝不了酒,喝了几杯脸就红了,秦琼不停地劝酒,不一会儿,他就“咚”地一声,倒在沙发上,人事不知了。

      秦立遗传了秦琼的好酒量,这会儿还清醒得很,和他爸一起把人抬进了房间,出去的时候,秦琼眼角扫到了一只银色的保险箱,那是老陈的东西。
      说来也奇怪,那天他在国道上碰见他,他说是来南市找朋友,可行李什么的都没带,身边只有这一只银色手提箱,还上了密码锁,神秘兮兮的。

      秦琼一把拉住秦立,指着保险箱,跃跃欲试地说:“儿子,要不咱们打开试试?”

      “干什么?”

      “你别用这种眼神看着我,我又不是要偷他的东西,就是好奇,想打开看看里面装的什么,再说了,他在咱家白吃白喝这么多天,拿点钱又怎么了?那不是应该的么?”

      孟宁正跪在床边,忙着给老陈脱鞋,闻言撇撇嘴:“阿叔,你又不知道密码。”

      秦琼嘿嘿一笑:“这个我自有办法。”

      他说的办法就是把孟宁的2B铅笔磨成细粉,吹在密码键上,果然在几个按键上看得出指纹印。
      秦立问:“然后呢?”
      “数字都出来了,一个个去试呗。”
      “六个数字,你知道有多少种搭配组合吗?”

      秦琼天真无邪地看着他:“多少?”
      “……”

      秦立按了按太阳穴,感到头疼,他闭着眼道:“试试157681。”

      秦琼依言按下六个数字,“啪”地一声,密码锁开了,他震惊地瞪大眼睛:“这你都能算出来?”
      秦立摇头:“运气而已,我报的他身份证后六位。”

      他刚翻了老陈的钱夹。

      “猜一次就中,看来今晚咱们鸿运当头,孟丫头过来,好好看着,到见证奇迹的时刻了。”
      孟宁屁颠颠地跑过来,三个人围着一只手提箱看着。

      秦琼有意卖个关子,好几次要掀开箱子,都是个假动作,孟宁被他戏弄地一惊一乍,心脏病都要犯了,好像那箱子里装的是蜘蛛或者导弹之类的恐怖东西。

      最后还是秦立看不过去,一把将箱子盖掀开,三个人看着箱子里的东西,表情一同凝固了。
      那里面装的,不是钱,不是衣物,而是一袋一袋的淡蓝色晶体,在灯光下无比美丽。

      在这上面,还放着一把漆黑的手/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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