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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4、摊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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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电话的是白景秋,孟宁的来电固然叫他惊讶,她说出的话则更是石破天惊,他叽里咕噜含糊一阵后,在电话那边说了什么。
紧接着,手机就被抢走,白崇礼的声音在那头传了过来。
“喂,是孟宁吧?”
孟宁的喉咙一紧:“是我。”
“怎么?我听你爸说,你又想回来?当初我怎么跟你说的?既然你选了那边,就别再进我白家的门,这话我说过没有?”
孟宁没吭声,这之后,白崇礼又说了好些难听话,奚落她当时不识好歹,现在懂得回头了,他们家也不是想来就来,想走就走的。
她不置一词,把自己当成哑巴,任凭那些酸话往耳朵里灌,有好几次,她都想撂电话,或者干脆顶撞回去,但最后还是忍了下来。
在白崇礼宣泄了心中的闷气后,他用一句话作了总结,就是她想回去,门都没有,然后他直截了当地挂了电话。
孟宁听着那一阵忙音,没有慌乱,她知道,这件事还有转机,只是她需要等。
果然过了三天,白家的人主动打来了电话,只不过接通的是季芸,白景秋的老婆,她显然是十分讨厌孟宁,连一个标点符号都不肯跟她多说,只说他们家同意她回北京,只不过这一次要把学籍、户口都迁过去,如果她再耍小性,闹着要回去,那是绝对不行的。
孟宁二话不说就同意了,然后她才抛出了自己的条件,她要二十万,给养大她的秦立。
这数字不算小,连见过大世面的季芸都愣了一下,讥诮地说:“你口气不小,一张口就要二十万。”
孟宁拿出早就准备好的说辞:“我哥养我不容易,你们如果要养大一个孩子,花的绝对不止这一点钱。”
顿了顿,她又说:“我会还你的,以后。”
季芸嗤笑一声,压根儿就不相信,或者是不在乎。
“我等会儿打给你,要跟你爷爷说一声,就老头那个抠门劲儿,他还不一定答应呢,你且等着吧。”
说完,她收了线。
又过了好几天,那边才有了回复,估计也是经过了一番激烈的辩论,最后白崇礼同意了,兴许是他老了,只想着在埋进黄土之前,看见老白家有后,所以他的条件是给钱可以,但孟宁要改姓。
他的本意当然是改白姓,但一直不吭声的季母突然站了出来,她礼貌又不失强硬地表示,既然这二十万是她和女儿出,那么孟宁就该改成季姓。
白崇礼虽然有些气不过,但到底是出钱的人腰板硬,他就算不赞同,也没有办法,只能忍下了这口气。
孟宁犹豫了一阵后,答应了。
这件事就这样被敲定了,秦立自始至终被蒙在鼓里,她像一夕之间长大了,独立又自主地完成了这么大一桩事,接下来就只剩摊牌,将决定告诉秦立,之所以放在最后才做,是因为她知道秦立一定会不同意,如果她悄悄地做完了,他就没法阻拦她了。
还有一个原因,是她害怕秦立的态度会是什么,会不会骂她?
但不管再怎么害怕,摊牌的时刻还是来了,那一天选的不好,正逢清明节假,董回归和郝帅都回来了,连同萧稚子一起来家里吃饭。
秦立做了火锅,因为她不能吃辣,所以他做的火锅一向是鸳鸯锅,特意用骨头熬的高汤,她却一筷子也没夹,秦立发现她的不对劲,偏头问她:“怎么了?”
孟宁放下筷子,那一刻,她不知道怎么想的,打了几天腹稿的话,就这么脱口而出:“哥,我要去北京了。”
所有人吃饭的动作一齐停了下来,秦立诧异地看着她:“你说什么呢?”
孟宁一时也有些后悔,不应该挑吃饭的时候讲,但说出口的话也收不回来,她只好赶鸭子上架地说:“真的,白家的人,他们今天就过来,给我办……”
她心虚地偷瞟秦立一眼。
“办转学和户口迁转的事。”
她没敢抬头,过了好几分钟,也没听到秦立说话,时间变得缓慢下来,像拉成了一帧一帧的静止画面,压得人喘不过气来,余光里看到董回归他们,也是目瞪口呆,一副死定了的表情。
孟宁的心里打起了鼓,心想她哥现在的脸色一定很不好看。
她设想过很多次他的反应,可没想到他会以沉默来应对。
像过了一万年那么长,秦立才淡声说:“给他们打电话,告诉他们不用来了。”
“打不了,他们已经来了。”
孟宁把心一横,干脆说了实话:“其实他们已经到了,三……三天。”
不知是谁倒抽了一口冷气,孟宁慌张地抬起头,果然看见秦立面沉如水,一双眸子黑得逼人,他面无表情地说:“来了也没用,还能把你这么大一人抢走?”
孟宁知道他是误会了,连忙说:“哥,是我打电话找的他们,我让他们过来的。”
又是一阵倒抽冷气的声音,董回归、郝帅和萧稚子的表情都僵硬了,尽量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其实即使他们不这么做,秦立也注意不到他们,他只盯着孟宁,目光中透着疑惑。
“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我……”
“你觉得拖累我了?”
秦立果然是最了解她的人,立刻就拆穿了她的用心。
孟宁脸色一白,还未来得及辩解,秦立就冷冷地说:“没有必要,高考我已经放弃了,你考个好大学,就是报答我,如果你跟着他们走了,我做的都白费了,我知道你数学差,但这一笔账,不至于算不来吧?”
孟宁的口腔里蔓延出一股苦味。
她心想,不是这样的,只要她去了北京,她就能给他要来二十万,他拿着这二十万,就可以去复读了,今年的高考他是赶不上了,他可以参加明年那一届,凭他的头脑,肯定能考一所好大学。
想清楚这些,她不再迟疑,告诉秦立:“我想走。”
秦立根本没当回事,仿佛她说的话算不了数,他摇摇头:“看来你真的算不明白账,孟宁,你好好听着,我对自己的人生有规划,我不会打一辈子工,等你考上大学了,我就会……”
“我真的想去北京,”她打断他,“在那里,我能有更好的发展。”
秦立停下了说话,神情有点愣。
孟宁强忍着眼泪,面容无比认真:“哥,我将来想出国,去国外更好地学习绘画,他们家有钱,可以供得上我,你也想看着我出息吧?”
沉默再次笼罩下来,房子里只剩火锅冒泡的声音,过了很久很久,秦立才轻描淡写地,仿佛随口一问:“他们来了三天,你直到今天才跟我讲,是怕我拦着你,不让你去?”
孟宁被他的眼神蛰了一下,下意识低下头,说不出话来。
她的默不作声是最好的佐证,秦立觉得心都凉了半截,但他不肯露出丝毫伤心的表情,只随手拿起一个脏碟子,走进厨房。
起身时,到底是气不过,他侧过头,轻飘飘地扔下一句:“随你吧,你爱去哪去哪儿。”
孟宁坐在椅子上,双肩一垮,觉得身体里的力气在一瞬间被抽空了,她起身跟进厨房,秦立站在水槽前洗碗,他没有转头,以实际行动向她证明,他不想再看她一眼。
一星期后,孟宁收拾好了自己的行李,秦琼不知从哪儿得来消息,竟然回了南市,美名其曰来送她一程。
她的行李并不多,只有两个箱子,秦琼一手一个,拎到了楼下,季芸把车子开到了马路边,正在等着。
副驾驶上的白景秋下了车,和秦琼一起,把行李放进后备箱。
秦琼抽了支烟递给他,他摆摆手,还是不接,秦琼于是把烟塞进自己嘴里,用打火机点燃了,拍拍孟宁的头:“丫头,去北京了好好过,叔当年把你从广东带回来,养了你六七年,今天又把你送走,就当是对你妈尽完义务了。”
说着,他还伸手揩了下眼泪,那和秦立如出一辙的深眼窝里,倒真的有点湿润了。
孟宁本想朝他翻个白眼,还说什么养她六七年,他养了她一天吗?全是秦立养的她,真厚脸皮。
可不知是不是离别之际,总是分外感伤,连一向讨人厌的秦琼,都变得没那么讨厌了。
孟宁鼻头一酸,猛地扑进他的怀里。
秦琼着实意外了一回,一愣过后,用大手拍拍她的后脑勺。
“哎,你这丫头,是不是突然发现叔的好了?”
孟宁没好气,打了下他的后背。
秦琼的怀抱很温暖,散发着浓烈的烟草味,孟宁记得这味道,当年她随着他辗转北上,害怕他扔下她,一路都不敢睡觉,后来终于熬不住了,秦琼把外套搭在她身上,她嗅着这味道,才敢安心地睡沉过去。
她深深地嗅了一口,把鼻涕眼泪全部擦在他的夹克上,才直起身,往楼上留恋地望了一眼。
秦琼摸摸鼻子,装模作样地咳一声:“你哥在睡觉呢。”
孟宁知道这是假话,秦立是生她的气了,故意不来送她。
她想弯起唇角笑一笑,却一点力气也没有,只能木着脸进了车。
车子缓缓开动,她最后看了眼聚鑫巷,心想,她只是暂时地离开,她还会回来的,一定会。
——第四卷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