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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5、055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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静谧的桃花林深处,立着两块墓碑,上面分别刻着——
挚友余氏婧鸢之墓;
挚友奚氏离庸之墓。
就算没有定承大长公主抱养,奚杳的出身也不会太差。
他母亲余氏出身江南富商,父亲则是百越贵族之后。祖父唯有他母亲一个孩子,生前便把诺大家业交给余母管理,在平武年间,皇商余氏可是赫赫大名的存在,单是母族便足以保他一生衣食无忧。
只是天不尽人意,奚杳四岁那年家中走水,父母皆葬身在了火海当中,唯有年幼的他因跟着胡嬷嬷出去采买逃过一劫。只是当时父母皆去,他的祖父祖母都早已过身,小小一只好不可怜,当时尚在京都的定承大长公主听闻了消息,忙不迭南下将好友之子抱回了府中。
至于在大火中烧尽了钱财珍宝,那些都是身外事,哪里有孩子重要。
这些还是定承大长公主与贺灼说的,旁人从不知她为何突然从外头抱了个半大的孩子回府,合该说抱也是抱的婴孩才是。
多年过去,有定承大长公主与阮宿细心呵护与娇惯着,奚杳也不再执着这火怎的偏生就落在了他们家这事,他依旧挂念父母,在江南时会时常来他们墓前说话。
自然,他成了婚,还是与自己喜欢的,虽说是后来才喜欢的,但也理应和阿爹阿娘说一声。
于是贺灼便听见少年轻柔的声音:“阿爹、阿娘,有些年未来看你们了。”
奚杳说了些近来的趣事,而后红着耳尖拉过贺灼的手,名义上是说给爹娘知道,但他心知肚明哪里听得见,倒不如说是专程说给贺灼听的:“这是我……夫君,我将要与他共度余生了。”
贺灼眸底一颤,反握住奚杳的手。
说道他家王妃不会说情话的,分明会说的很,不过是平日里怕羞懒得说罢了。
奚杳二人给墓上了香,按着规矩礼数磕了头,两人拾掇着就要离开。
奚杳再回头时,桃林中扬起一阵风,红雨落下,阿爹阿娘似乎就在林中静静地望着他们。记忆里他们的模样已经很不清楚了,但如果阿爹阿娘还在的话,也会为自己感到高兴吧。
因着在云姥峰上耽误了几日,贺灼需要赶路追上北上一行。
不然等其他人都入京述职了他还在路上,指不定皇帝又要刁难他。刁难他无所谓,只是这事儿牵连全府,他不愿奚杳与两个孩子同他遭罪。
他本还觉得着急赶路会不会累了奚杳,谁知后者比他更来劲,说许久未策马,要骑马。
他要骑马,贺灼自然乐意相陪。
于是出了城,贺灼在驿站里头借了马匹,虽不是他们在府上常骑的战马,但也不算赖。
剩下日子里,但凡走过江南到郢京官道的行客,都见着那么个景象——意气风发的两个郎君策马前行,时不时谈笑两句,后头不远不近地跟着十来个仆役,也不知是哪家公子哥出行游山玩水来了。
好说歹说,贺灼终于在入京之前赶上了回京的队伍。
奚杳则稍落后了些,准备换成普通的马车入关——旁人可不知道他出京去了,自然也不能叫他们看到自己跟在贺灼身侧。要被人知晓他连这些个日子都待不住,马不停蹄去江南见了贺灼,不免又要成饭后谈资,实属怪异。
贺灼入宫向皇帝汇报了大半年来的成果,这些早随着鱼盐的文书知晓了,而今不过是例行述职,皇帝也是不咸不淡地听着,偶尔回应一两句,最后问道:“朕打算不日重启转盐司,这京都里二品转盐使与地方转盐使,皇兄可有人选?”
贺灼连姿势都不带动的,还是弯着身道:“臣听陛下旨意。”
章顺帝就知道是这样,于是说:“那便日后再议。”
待得贺灼从金銮殿内退了出来已是晌午,他想了想,也好久没见过孟太妃,去请个午安……也顺带问问她软膏的事情。
孟太妃见了儿子是一点也不心虚,笑眯眯道:“回来了?差事都办妥了?”
皇帝的差事哪里有办不妥的,差点没办妥的是亲娘的差事。
贺灼幽幽地看着他母妃,道:“好母妃,您差点就坑害了儿子。”
“我坑害你?什么话?”孟太妃连连否认:“我一没有让你沾上毒药,二没有让你造反,哪里坑害你了?”
贺灼保持笑容:“您分明知晓那软膏做什么用处的,竟也不在信上说清楚,我还以为那是您用来美颜养容的,差点在人前闹了笑话。”
孟太妃笑道:“那等事情我也不大好意思在信上明说,万一信被人截胡了可如何是好?”还不忘寒碜儿子:“你也不想想,我美颜养容的自有宫里太医负责,若真要花大力气从江南弄来,我不成了杨贵妃之流?那你早该有所耳闻了。”
贺灼问她:“您没下过江南,怎的知道云姥峰上有老名医?”
老名医名号广也只限于虎丘郡,出了虎丘郡大多江南人也没听过,更别说远在北方郢京的孟太妃了。
孟太妃说起这个得意了:“我问的安郡王,他与郡王妃多年,定有方法。”
她拍拍儿子的手背:“你也知晓,母妃向来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和安郡王更是没什么交集,为了打探这个,我做足了功课,才让安郡王松口告诉我。”
贺灼一愣。
孟太妃软下声音来:“母妃虽不是男子,但也是过来人,这把年纪也没什么害不害躁的,那事儿第一回没准备好时母妃也痛,你父皇不忍,愣生生中途停了。更别说你与寻音都是男子,虽说你是我儿子,但寻音现在也是我儿婿呢,我既想你们两个舒服,又不忍他受伤,才去求的旁人。”
“母妃 ……”
“你呢是懂得疼寻音的,但真到了那个时候谁知你有没有个轻重?”孟太妃笑着嗔了贺灼一眼。
贺灼给孟太妃捏捏肩骨,道:“您把寻音当亲儿子看,我高兴呢。”
孟太妃轻拍他大腿:“可不要把他当亲儿子看?遭罪的是人家又不是你。”
临行前孟太妃又说:“今日母妃给你说的话记着了。也不许和寻音说,他知道了要羞的。”
贺灼眼含笑意,何止是要羞,要是地上有个洞,只怕恨不得钻入洞里去。
孟太妃最后说:“知道你们俩久不见面挂念得紧,这几日景止与楚楚下学后还住母妃这里,吃穿用度缺不了,你们两个趁着这时间好好黏糊,可别在孩子面前腻歪。”
贺灼夸他母妃想得周到,得来亲娘快走快走的手势。
亲儿子,狗见了都嫌,还是儿婿顺心。
这些日子贺灼在准备奚杳的生辰。
生辰那日府上定要设宴宴客,豫王妃奚杳,尽管是男子,但不照样被留在了宗族玉牒上,这一品亲王妃的生辰自然也隆重,宴请的人不少,单独相处时间必然不长,所以得择前头的日子先给奚杳好好过一过像样的生辰。
贺灼看着黄历翻了好几日,奚杳好奇他在做什么,他如实答了:“想提前给你单独过个生辰。”
奚杳想了想:“你说出来就没惊喜了啊,这样我只会盼着那一天到来。”
贺灼笑着吻他鬓角:“便是让你盼着。”
于是奚杳便盼星星盼月亮般等着那日到来,他倒要看看贺灼要如何给他过生辰。
这日一早贺灼像往常一样起身、洗漱,穿戴好朝服朝冠后去上朝;上完朝在金銮殿与勤政殿忙活。
奚杳一觉睡到天亮。
如今陈太后上山为国祈福、甘太后深居简出,孟太妃不乐意早起,便不用奚杳入宫来请早安,他倒没有了要早起进宫请安的规矩,闲适得很,醒来时贺灼刚从宫里头回来。
两人一同用过早膳,贺灼依旧要去处理文书,奚杳便去隔壁汉王府找萧婳说话。
萧婳如今孕七月了,妇人怀孕时总是要觉得热些,天气又逐渐热起来,汉王怕她闷着,尚未正式夏至屋内早已摆上了冰盆。
“他说要给你过生辰?”萧婳听了,稍微坐直了身子,觉得惊奇:“他还会单独给人过生辰?”
奚杳吹着茶水,敛眉道:“谁知晓呢。这一晃半日就要过去,可没什么动静。”
萧婳便顺着话谴责贺灼:“就应该请奏,今日休沐,整天陪着你才是。”
“那这样也使不得。”奚杳笑了笑,眨着眼睛道:“无论如何,国事还是更重要些。他要真抛了奏章,我倒还看不上他。”
萧婳轻拍他:“德行。我看你就是想要在我面前炫耀一番贺琢之的心意。”
目的被揭穿了,奚杳赶忙喝茶掩住唇边的笑意。
他道:“前些时候他被外派去做差事,你可没少来与我炫耀,怎的,还不允许我反将回去?”
萧婳哈哈大笑:“扯平了。”
说笑过后,奚杳看着萧婳的肚子,说:“这样看来,七月左右合该出来了吧?”
说起这个萧婳便烦:“是啊,挑着最热的时候来,到时生产不得用冰块,我看这臭小子是想热死他娘。”
萧婳嗜酸,请了最有威望的妇科圣手探过,大抵是个小子。
“我喜欢姑娘的,儿子太闹腾,也容易长歪,一分都不敢疏忽。若是个姑娘,东海与王府的宝贝尽数是她的,儿子的话……我怕惯着容易败家。”萧婳嘴上是这样嫌弃儿子,但面上表情仍是欢喜的。
虽自己不能生,但府上有两个孩子的奚杳:“也不一定。咱们景止太闷了,楚楚要活泼些。”
萧婳理直气壮:“可是姑娘还是比儿子可爱多了。”
奚杳决定不和挺着大肚子的准母亲纠结这些。
“名字呢?你与汉王想好了吗?”
即便已经知道大可能是儿子了,名字也该提上日程。虽说天家恩重,一般不会一生下来便赐名,但也会先选出几个来,待日后再一一斟酌。
说起来,前些日子章顺帝便给皇长子与皇长女赐了名,长女名沅沅,取清源之意,因着这一辈在皇长女之前的宗室只有贺楚楚,因着皇长女也是叠字。长子则是取了有美玉之意的琰字,随景字辈,唤作景琰。
萧婳笑道:“乘风提了个珩字,景珩,我倒不如何喜欢。若取了这个字,这辈儿三个取的都是美玉之意,显得多没新意。”
这一辈中,景止、景瑜、景礼、景琰,瑜、琰都是温润如玉的,珩字虽好,但显得千篇一律。
“我提的昶字,意为明亮,你觉着如何?”
“景昶……”奚杳将这名字在心底过了一番,“不错的。若是真喜欢,以汉王待你的态度,定不会不同意的。”
萧婳道:“再说吧。其实我心底里盼着还得是个女儿,想了个霖字……”
奚杳:“……”
若是这胎真是个女儿,萧婳也能如愿了。
但究竟是闺女还是小子,还得两个月后生产才知晓。
到了中午时,奚杳回王府用膳,桌上全是奚杳喜欢吃的。自打他入府以来,府上的厨子为迁就王妃的口味特意去学了手江南菜,如今做的比北方菜系还拿手了。
用完膳,休息了一会,贺灼问他:“要一同去跑马吗?”
奚杳笑着望向他:“京都内非特殊情况,不得策马。”
贺灼捏着少年的指骨,声音缱绻:“那我带你去京郊,大片平原,跑个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