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夜未尽》妖梦铃

106、我是凶手

　　“是，人是我杀的，理由是看他不顺眼。”
　　任昭衍这话一出，好几双眼睛落到他身上，仿佛要在他身上盯出一个洞来。
　　任昭衍抬头看向单反镜，似乎是想透过那个单反镜看着谁，只是那双眼睛不曾有过光，他说：“这样的回答你们满意了吗？”
　　穆少恭感觉自己遍体生寒，好不容易修复一点的心脏再一次接受凌迟，他攥紧拳头死死盯着审讯室里的人，好一会儿才开口：“他在报复我。”
　　报复他把他送到了警局，报复他没有把他保护好，报复他今天去见了不该见的人……
　　易博文也拧起双眉，他拍了拍穆少恭的肩膀，随后转身离开观察室。
　　不一会儿，易博文拿着一个杯子进了审讯室，将穆英身边的那个小警员喊出去，自己在穆英身边坐下。
　　任昭衍一动不动，仿佛没看到他一样。
　　易博文叹了口气，将手里的水杯放到任昭衍面前：“这样对自己对他，真的好吗？你拿自己来报复他，真的开心吗？”
　　任昭衍依旧像是什么都没有听到一样沉默。
　　易博文：“先喝点水吧，暖暖喉咙。”
　　然而不管易博文再怎么展示自己的友好，任昭衍始终不为所动，他自始至终始终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没有人能踏进去。
　　穆少恭就在监控室里看着，他花了那么多功夫，好不容易让任昭衍有了一点点变化，结果一切都功亏一篑，任昭衍眼睛里那点微弱的光消散，原来到最后也是因为他，任昭衍跌入了更深的黑暗里。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穆少恭双手扶在玻璃上，紧紧盯着审讯室里的人痴痴低语。
　　“我能够看得出来，他很在乎你。”易博文回头看了一眼身后的单反镜“你可以相信他也可以相信我们，我们都会帮你，只要你没做过坏事，我们都会保护你。”
　　看着任昭衍空洞的目光，他想起某个人那时候也是这样，靠着在医院的窗台，放空眼睛往窗外看，谁都走不进他的心里，所以易博文现在非常能共情得到穆少恭崩溃的内里。
　　“人是我杀的，让我去坐牢吧。”易博文的苦口婆心没有起到任何作用，任昭衍还是那样的回答。
　　易博文只能尝试转换一种方式：“行，你说他是你杀的，那你详细说说你杀他的过程，起冲突的经过，以及他死在你手里的时候，你是什么想法。”
　　“……”又是缄口不言。
　　这一场审讯一直坚持了半个多小时，这期间他们没能从他嘴里套出一句话来，任昭衍只是不断地重复：“他是我杀的……”
　　这场拉锯战直到林轻羽到达警局的时候才结束，本来不该这么早结束，但是林轻羽进了观察室，看到了审讯室里任昭衍的状态，还有审讯室外的穆少恭，一个没忍住就跟他打了起来。
　　正确地来说是穆少恭单方面的挨打，他并没有还手。
　　林轻羽厉声质问：“他为什么要受这样的罪？你是觉得他受的苦还不够多吗？非得再给他增添一些伤痕？你说过你会保护他的？这就是你说的保护？你把我儿子送进了警局？穆少恭，为什么坐在那里面的人不是你？”
　　“对不起。”穆少恭低下头“是我的错。”
　　林轻羽感觉自己都快疯了，不过是一个晚上的时间，怎么会发生这么多糟糕事？
　　一边的警员赶紧将他们拉开，也将林轻羽请出了审讯室。
　　林轻羽：“让我见他。”
　　穆英皱眉：“他现在还是嫌疑人，不符合规则。”
　　“狗屁规矩。”林轻羽骂了一声“他生着病你知道吗？需要我再次把那些一箱子的病历送到你们眼前吗？你们不能像平时审犯人那样审他，他会死的。”
　　林轻羽语气冰凉，没要半点要开玩笑的意思。
　　任昭衍的病例他们之前也见过，穆英知道他的情况，但是并不觉得任昭衍所说的那么严重。
　　两拨人正僵持着，易铭赶过来了，他朝易博文点点头算是打招呼，他说：“我知道家属现在要求要见人有些不太合规矩，但是我现在的身份是任先生的律师，我想以律师的身份来见他，这应该可以吧？”
　　穆英有些犹豫，但是在场众人都在看着她，似乎在等她一个答复，易博文做不了决定，这个案子不归他管，他只是有些在意穆少恭和任昭衍，这才一直跟着插手而已，真正能做决定的只有穆英。
　　好一会儿，穆英终于点点头，同意他们的见面。
　　林轻羽还要求不要有别人在，只能他和易铭进去。
　　穆英也同意了，只不过他们都得在监控后面看着，防止他们之间有什么不该有的交流。
　　任昭衍从头到尾动作不曾变过，踏进审讯室之后他就一直是这样低着头，周身散发着一股阴冷的气息。
　　林轻羽心疼得一塌糊涂。
　　这是他从小到大捧在手心，说话都不曾重过的孩子啊，他本来不该受这样的罪的，早知道这样还不如从一开始就把人关在家里，不让他再跟外界有任何接触，最起码到自己死之前，他都能够平安。
　　“昭衍？”林轻羽小心翼翼的喊。
　　任昭衍没有动作，他好像什么都没有听到，固执的把自己锁在黑暗里。
　　林轻羽扶起他的脸，看到了他眼睛里的猩红，眼角处还挂着若有似无的泪痕，就连眼角那个泪痣都被洗得越发明显。
　　“别害怕，叔叔不会让他们伤害你的。”林轻羽轻声说“就算搭上叔叔的命，我也不会让他们伤到你一丝一毫。”
　　这是他的孩子，他不允许任何人伤害他的孩子。
　　“能告诉我到底发生了什么吗？”
　　任昭衍还是没有回答，就这么安安静静的看着林轻羽，漆黑的眼眸看不到底，没有人知道他心里到底在想些什么。
　　又过去好久，任昭衍终于有了一点反应，他伸手抱了抱林轻羽，像小孩子依赖自己的父亲，他说：“叔叔，我想回家。”
　　我也想带你回家啊！
　　但是现在还不行。
　　林轻羽咬了咬牙，好不容易才狠下心：“再等等，很快叔叔就带你回家。”
　　“现在不行吗？”任昭衍又问。
　　林轻羽心如刀割：“再等等，叔叔不会让你等太久，好么？”
　　任昭衍却只把思绪落在自己不能离开这件事上，他沉下声音问：“你也要把我丢在这里么？你也不要我了么？你也想要我坐牢吗？”
　　“叔叔怎么可能会不要你？”林轻羽皱眉“谁教你说这样的话的？你是我唯一的孩子，就算丢了自己的命，我也不会让你受伤。”
　　“……”
　　审讯室里又一次进入沉默，林轻羽清楚，任昭衍这是又一次提前进入了抑郁期，上一次是因为那个奇怪的女人，任昭衍差点把她给杀了，这一次直接就以杀人犯的名义被关进警局。
　　他想不明白，任昭衍虽然脾气不太好，但是他基本没怎么出过门，到底是谁要这样害他？还要换他的药，这不是奔着这孩子的命来的吗？
　　是谁这么狠的心？
　　“小少爷，你能不能跟我说句话？”
　　林轻羽声音带上了些许哀求，可是任昭衍还是一动不动，就跟魂没了一样。
　　众人看着林轻羽在审讯室里待了将近一个小时，任昭衍还是那样没有生气，但是比起刚才那种死寂还是好一点点，毕竟不是林轻羽把他送到警局里来的，但是也就好那么一点点。
　　等林轻羽从审讯室离开，任昭衍又重新低下头，还是那股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气息。
　　林轻羽出来之后盯着穆少恭：“他有没有跟你说过到底发生了什么？”
　　穆少恭顿了一下，随后答道：“有。”
　　然后他把来警局之前任昭衍跟他说过的那些话都说出来，他早该说清楚的，但是从任昭衍情绪崩溃之后他就什么都做不了，原本的那些安排全都置之脑后，他甚至已经后悔将任昭衍带到警局里来。
　　但是……就算重来一次一次，他也还是会这样做，他不能让任昭衍真的背上命案，也不能让警方对他有异样的看法，不然的话他一辈子都会被毁了的。
　　“他的话能当做笔录吗？”林轻羽看向易铭。
　　后者有些无奈的摇摇头。
　　易博文道：“不能当笔录，但是可以当一下参考，接下来还是得靠自己去查。”
　　穆少恭：“包厢里不都是有监控的吗？还有服务员……”
　　“包厢的监控是坏的，没有拍到包厢里面的情况。”穆英打断了他“至于服务员，报警的就是服务员，她的笔录里说任昭衍满身是血手里拿着刀，而乔彦则是捂着胸口倒在一边，血流了很多……”
　　说到这里，穆英话音一转：“人不是他杀的话他躲什么，为什么不当场报警，又为什么不愿意配合警方调查？”
　　“他做不到。”林轻羽沉声道“那场意外给他留下的阴影太重，他讨厌警局也讨厌见血，最严重的时候，哪怕只是一滴血都能激得他犯病，更别说一刀下去的出血量，那根本不是他可以承受得了的。”
　　所以任昭衍曾经的自杀方案里面，从来没有过利刃这一项，林轻羽也能安心把刀具这些放在家里。
　　穆英懵了一下，后知后觉意识到林轻羽嘴里所说的意外，是任昭衍父母的案子，那个案子至今都是悬案，这也是穆英心里的一个结。
　　“我会把那个陷害他的人揪出来。”穆少恭抬头，眼睛里满是坚定“姑姑，昭衍就麻烦你照看一段时间了，虽然我不知道你会不会听，但我还是希望你可以对他温柔一点，他是个病人，给我一点时间，我会把他换出来。”
　　穆英看着穆少恭坚决的模样，一瞬间竟不知该说什么，孩子长大了，有自己想守护的人了。
　　“警方这边也会全力侦查，你别乱来。”
　　穆少恭点点头：“我心里有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