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夜未尽》妖梦铃

42、医院

　　二楼的楼梯转角处本来摆着一个很大的陶瓷花瓶，那还是任昭衍十七岁那年跟林轻羽在一个慈善拍卖会上拍下来的，据说价值很高，林轻羽觉得好看便将它摆在家里。
　　然而这个时候那花瓶已经完全碎裂，一地碎裂的瓷片，没有丝毫补救的可能。
　　可林轻羽完全顾不上花瓶的情况，他看见任昭衍跪坐在瓷器碎片中间不知道情况，吓得整颗心都吊了起来。
　　“昭衍？”林轻羽踩过碎片将任昭衍从满地的碎片中带出来，远离那些潜在的凶器，抓着他的胳膊“昭衍？还好吗？你的药呢？”
　　他抬手扶起任昭衍的脸，清楚到他猩红的眼睛。
　　眼泪像断了线一样不停下落，悲观的情绪来得这么猝不及防，不给他们任何准备的机会，任昭衍双目无神空洞，只有眼泪止不住。
　　幸好任昭衍的房间离这里近，林轻羽顾不上那么多，跑进去将任昭衍的药给翻出来。
　　“喵呜～”
　　将药丸倒到手里，林轻羽隐约听到了一声猫叫声，没多想，任昭衍的情况也由不得他多想，只当是自己听错。
　　他动作迅速在任昭衍房间倒了一杯水，就着水让任昭衍把药给咽下去。
　　“别怕，一会就好了。”
　　林轻羽想把他抱起来，尝试一下后选择放弃，只是抱着他坐在地上，尽可能的让他知道自己在这里陪着他。
　　任昭衍一只手握住他的手了朝他摇摇头，眼睛里依旧没有什么情绪，却隐隐透露着坚定。
　　这是什么意思……
　　林轻羽突然很悲哀的意识到，任昭衍是真的长大了，他再也不是那个自己可以随手抱起来的瘦弱男孩，有了自己想做的事，有自己的想法，谁也没法再左右他。
　　原来，自己也已经老了！
　　“喵呜～”
　　未尽从任昭衍的房间里悠哉悠哉的踱步出来，看到自己的主人跪坐在地板上，凑过来用脑袋蹭了蹭他，水汪汪的眼睛盯着他看。
　　林轻羽看到未尽的时候心里满是惊讶，之前沈医生其实有建议过这孩子养一只宠物，必要的时候可以当个伴陪着他，但是那个时候任昭衍很坚定的拒绝，他不认为自己能够养活别的生物，也不希望别的活物出来在自己身边，不管林轻羽和沈霏怎么劝他也不听。
　　而且任昭衍的领地意识有多强没人比他更清楚，绝对不会让别的活物靠近。
　　可是现在，家里竟然出现了一只陌生的猫？
　　“昭衍？”林轻羽看任昭衍的情绪稳定下来了一些，有些小心翼翼的开口“你……什么时候去买了猫？”
　　任昭衍：“我不是……”
　　他才刚想开口，头顶却传来一股眩晕，他不由自主的抬手捂住自己的脑袋，费劲甩了甩，那股眩晕的感觉不仅没被甩走，反而还更加严重，像是要把他整个人都给坠下去。
　　“昭衍、昭衍……”
　　林轻羽被他的动作吓到，伸手去碰他却是碰到一片滚烫的皮肤，刚才任昭衍突然发病他一心扑在给他找药上，竟然没有发现除了他的双相发作之外，任昭衍竟然还发烧了。
　　任昭衍估计早就发现自己的问题，昨天晚上的车祸触不及防，又在寒风冷雨里淋了这么久，他本来就是那种容易生病的体质，能撑到林轻羽回来已经很不容易。
　　但是这人也不知道心里在想什么，烧了这么久竟然什么也不说，就这样默默的自己在熬。
　　……
　　三个小时后，医院里。
　　林轻羽把手里的病历交给医生，他和这里的医生也算是熟识了，毕竟一年里任昭衍总要来那么几次，都快成为医院的VIP客户，还是可以长驻的那种。
　　医生接过病历，微微蹙眉：“任先生的情况去年不是已经稳定下来了吗？我之前也说过多注意一些就可以，怎么会又突然烧起来了？还这么严重？”
　　林轻羽摇摇头，他昨天才回到御璟，实在是不清楚这一个月里发生过什么，陈秘书也不知道任昭衍的具体情况，现在只能等任昭衍醒过来才能知道发生过什么。
　　“所以他现在情况怎么样？很危险吗？”
　　医生摇摇头，叹了口气：“危险倒不是很危险，主要还是着凉后感冒引发的感冒高烧，但是他好不容易稳定下来的病情，破一次例的话可能又得调养很久才能养回去，你也知道他身体是个什么情况。”
　　听完医生的话，林轻羽直皱眉，原本回家的好心情直接跌落到谷底，只剩下一腔悲凉和疲惫。
　　守在病房的护士朝两人跑过来，急匆匆的说：“病人醒了，拔了输液的针头，我们劝不住他。”
　　林轻羽心里一紧，赶紧往病房的方向跑。
　　也幸好他和医生聊天的地方离病房并不太远，很快就赶到，可病房里已经乱成一团，护士们面对任昭衍也是束手无策。
　　“林先生，你终于回来了！”
　　任昭衍倏然转头看向门口，见到来人确实是林轻羽，激动的情绪才慢慢平和下来，林轻羽吸了口气，走到任昭衍身边去，抬手揉揉他的头发：“小少爷，怎么了？”
　　任昭衍抬头看着他，不说话。
　　护士趁这个时间赶紧给他处理手上的伤口--因为他暴力拔针，伤口已经渗出血来了，手背的针孔处还有些红肿。
　　另一名护士将还针头扎到任昭衍另一只手的血管的留置针上，调整好位置，并跟林轻羽说：“输液还需要一个多小时，这期间别再出什么岔子，否则受苦的还是病人自己。”
　　林轻羽朝她点点头：“我知道了，我会看好他。”
　　护士将病房收拾一遍之后悄悄离开，留给两人一个安静的环境。
　　任昭衍最先开口：“我不想呆在医院。”
　　林轻羽叹了口气，已经数不清是今天的第几口气了，拉过椅子在他身边坐下：“等你状况好一点我们就出院好不好？”
　　任昭衍眼珠子转了转，情绪明显低沉了很多，林轻羽算了一下时间，知道他也差不多到了消沉的时间段，心里既心疼又无奈。
　　林轻羽拿过桌面上的苹果开始削皮，状似不经意的开口：“我问你一些问题，你好好回答我可以吗？”
　　任昭衍点点头。
　　“你……这段时间都住在穆少恭那里吗？”
　　“没。”
　　“那你，昨天晚上，是怎么回事？”说完，林轻羽又急急忙忙的补充了一句“要是你不想回答的话就当什么都没听到吧，我不是非要逼你开口。”说不定他也不是很想听到答案。
　　“我昨天出了车祸。”
　　“车祸？”林轻羽倏的站起身来，紧张兮兮的盯着任昭衍“怎么回事？怎么会出车祸？伤到哪里了？”
　　“没受伤，但是车坏了，那个地方离穆少恭那里比较近。”
　　这算是他给林轻羽的解释。
　　可是听完这个解释后，林轻羽的心情更加低落，他缓慢的坐回椅子上，沉默着没有说话。
　　半响，任昭衍突然想起一件很重要的事：“我的猫呢？”
　　“我很后悔。”林轻羽答非所问。
　　任昭衍眨了眨眼睛：“后悔什么？”
　　林轻羽抬起一只手掩上自己的眼睛：“我不应该离开御璟，对不起，都是我的错，我应该陪在你身边。”要是他留在御璟，或许就不会有这么多事发生了。
　　任昭衍的身体有了起色，情绪也控制得比之前要好，林轻羽以为自己离开一段时间不会出什么问题，到底还是他想当然，任昭衍会出这样的事全都是因为他，他怎么能抱有这样的侥幸心理？怎么可以？
　　“对不起，都是叔叔没照顾好你。”
　　“我是一个成年人了，可以照顾好自己。”
　　林轻羽不说话，但是心里的愧疚没有压下去过一点。
　　任昭衍盯着自己手背上的针眼，声音平静得让人害怕：“你已经尽力了，我本来就是一个残次品，坏了也没什么好可惜的，你能让我长到现在这样已经是奇迹，如果没有你，我早已经毁……”
　　“不是。”林轻羽打断他的话，眼睛里充盈着悲伤“我的小少爷是最好的天使，你才不是什么残次品，不要这么说自己。”
　　“不用安慰我，我知道我不好的。”任昭衍轻笑一声“我知道我不是什么好东西，但是叔叔你很好，你不该一辈子困在我身边。”
　　林轻羽有些怔怔的望着他，不太能明白他的意思：“昭衍……”
　　“如果有一天。”任昭衍转过头望着他，脸上挂着一丝微笑“我是说如果，真有那么一天我彻底毁了，你不要太伤心，去过自己的生活就好……”
　　“你在胡说八道些什么？”林轻羽瞪大眼睛，也顾不上自责“任昭衍，你什么意思？什么叫你毁了？”
　　任昭衍摇摇头：“我也不知道，或许是我死了，也或许是别的，以后的事谁能说得清楚呢！”
　　“你怎么会这么想？”林轻羽喉咙发紧，心里一阵酸涩--这是清醒状态下的任昭衍跟他说的话，跟先前发病时说的那些伤人的话不一样，这些就是任昭衍的心里话，可是这样的心里话却更林轻羽觉得头脑发涨。
　　良久，林轻羽叹了口气，眼睛里有着浓厚的悲哀：“是我没教好你！我竟然从来都不知道你心里是这样的想法，是我……是我没照顾好你。”
　　他以为自己可以照顾任昭衍，以为他能够给任昭衍妈妈一个交代，可直到这一刻，他才发现自己什么都没能做好，他还是没能照顾好这个孩子。
　　任昭衍歪过脑袋看着他，不在偏执与自己问题，盯着自己手上的输液针问又问：“叔叔，我的猫呢？”
　　“在家里，陈秘书有给喂猫粮。”林轻羽压下心里浓郁的情绪，不管怎么样，他都不能在任昭衍面前表现出任何负面情绪，不能影响到他“如果你想见它的话，我让陈秘书悄悄把它带到医院来，但是不能让医生和护士发现。”
　　“好。”
　　“你怎么突然想养猫了？那只猫叫什么名字？”
　　任少爷只挑自己想回答的问题回答：“它叫未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