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月照林》比安

6、第六章

　　九月，秋高气爽。竞赛班的同学就要进行初赛了，通知下周六举行。
　　知道这个消息的时候，高三刚结束第一次月考。
　　考完试的那天挽上，简宁突然告诉温照她想试一试，这样的答案在温照的意料之中。

　　但令温照惊讶的是，转学来的刘扬也要参加。据她所知，自从刘扬转学来到九班，做的第一件事就是进竞赛班。
　　不仅如此，两个老同学至今还未忆往昔峥嵘岁月，路上偶遇，也只是点头而过。

　　初赛前一天晚上，温照出校门时迎头撞上了神色匆忙的刘扬。
　　两个人均是一愣。
　　“怎么了？”温照问道。
　　刘扬越过她看着教学楼：“有本竞赛书找不到了。”说完，他拔腿走向教室，温照略一思忖，跟了上去。

　　教室里还留着几个住校的同学。刘扬先去座位桌子里一通翻找，无果。又挨着同学们一个个问过去，均是摇头。
　　刘扬像没底的深潭一样万念俱灰，头垂的很低。

　　温照走过去，试探着问他最后一次见那本书是什么时候。
　　“放学的时候，老师叫我去一趟办公室，回来之后，我以为自己把书装进书包了。刚走在路上突然想到一个问题，想拿出书来找答案，没想到书不翼而飞。”
　　“应该还在教室。”温照说道。

　　刘扬没有接话，皱着眉不知在想什么。
　　过了会儿，温照提议：“要不找其他同学借借？”
　　刘扬抬头看她：“找谁呢？大家都要复习。”

　　同班的竞赛同学差不多都走了，温照认识的竞赛同学也就那么几个。
　　温照突然想到一个人，她转身向七班奔去，下了楼，她站在门口眺望，教室里寥寥几人，却没有他的身影。

　　也许已经走了吧。
　　温照神情落寞，打算转身离去。
　　有人叫住她，温照转头。顾林怀在落日余晖中向她走来。
　　总有人这么特别，明明什么都可以不说，什么都不做，可是你的目光就是没办法从他身上移开。

　　“找我吗？”
　　温照点点头，又腼腆地笑了。
　　“你有生物竞赛书吗？我们班一个同学的书不见了，我来找你试试看。”
　　“有，你等等。”顾林怀折返教室。

　　没等多久，他把书递来，“去吧。”
　　温照道了谢，又问道，“你什么时候走，我好把书还你。”
　　“不急，我用不上，这本是生物学科的，当时顺手一起买的。”

　　温照把书拿给刘扬。他的眼神像看见了曙光，“真是谢谢你，你找谁借的？”
　　“顾林怀。”
　　刘扬没有说话，温照以为他不认识，正打算开口解释。

　　“我们初中的那个同学吗？”刘扬开口打破了沉默。
　　温照点点头，听着其他同学的窃窃私语。
　　刘扬突然提到初中，无疑拉近了两个人的距离，只是夹杂着些许尴尬。

　　人言常道，同窗情谊。温照初中默默无闻，中考时走了狗屎运才考到行知中学，到了高中也几乎两耳不闻窗外事，她有着自己的小小世界，安静而惬意。
　　而刘扬先前的表现，好像对初中的事情不愿多提。
　　温照前几天在体育课上为搪塞别人的追问，便拿两人初中的趣事周旋，但早在此之前，刘扬刚踏进九班教室时，对她也熟视无睹。

　　刘扬能转学来行知中学，背后的理由大家表面不说，其实心知肚明。只是青春年纪，脾气相投，就是相处之道。
　　刘扬本身随意自在，能迅速融入集体是一件再平常不过的事情。只是这样的脾性，在面对温照这个老同学的时候，却又变得不一样了。
　　这样隐隐约约的变化，温照察觉到，但没有挑明。有些事情，一个人闭口不谈，一定是有苦衷的。

　　“你，和初中时候不太一样了。”刘扬突然说。
　　温照不解，疑惑地看着他。
　　刘扬想了想，开口道：“学习好像比初中好了很多。”
　　温照哑然失笑，反问他：“你知道你也变了很多吗？”
　　还没等刘扬说话，温照开始回忆，：“以前我们坐同桌的时候，你上课总看小说，没想到现在改邪归正，开始努力准备竞赛。”

　　刘扬挠了挠头，只是讪笑：“中考成绩不好，去了高中才追悔莫及。”
　　说着说着，他正色道：“可是后悔有什么用呢，学校之间的差距仿佛一条不可逾越的丘壑。”
　　“机缘巧合下，学了竞赛，只是原来的学校平台不够，对这些不重视，所以转学来了这里。”
　　“只是没想到，还能和你一个班。”
　　刘扬滔滔不绝地讲了很多。

　　其实他一开始刚来班里，担心同学们的偏见，于是用尽全力和他们交流，熟悉。
　　没和温照走得太近，也是不想露怯。
　　原来大大咧咧的刘扬，也有一颗脆弱却渴望强大的内心。
　　温照却在一瞬间懂了刘扬。她又何尝不是，明明有一颗玻璃心，依旧想努力变得闪闪发光。

　　到了要说再见的时候了，刘扬没有急着走，转身对温照说：“其实很开心能和你一个班。我刚来学校的时候，看到你坐在台下，突然觉得这里也不是那么陌生了。”
　　温照看着他，咧嘴笑了：“和你继续同班我很也开心。”

　　温照的九月，和竞赛一同沉浮飘荡。明明她不是参与者，但是她的心已经飞到那人身上。
　　有时候大家走在一起，听他们讨论竞赛的事情，温照偶尔也会感到失落。是不是如果当初的她也去尝试竞赛，或许能发现不一样的自己，或许和顾林怀的距离会更近一些。
　　但这个念头仅仅刚冒出就被温照打消。

　　她对自己有着无比清醒的认识，光是应付课程内容和考试就已经让她分身乏术，如果走上竞赛这条路她只会顾此失彼。
　　人应该为自己的人生负责，她知道自己的这份情深意重，正是因为这样，她才无法用自己的未来去做赌注。

　　九月结束的时候，复赛也接近尾声。
　　顾林怀、陶江和沈寻远成功晋级到决赛，而简宁止步于复赛。让温照意外的是，刘扬的排名也入围决赛名单。
　　温照想起刘扬说过的话，原来他真的默默地努力了很多也很久。
　　离决赛还有一个月的时间，紧张的步伐逐渐放缓。

　　复赛刚结束的那天，班主任杨老师拿着几卷红色横幅，招呼几个男同学挂在两个梁上。
　　等他们在教室里挂好，温照细细打量，原来是鼓励大家的名句，有她最喜欢的一句，“有进路无退路，有退路是绝路。”
　　这不正是他们的真实写照吗，在高考这条路上，他们没有退路，后面是万丈深渊，退一步都会粉身碎骨，于是这群人砥砺前行，披荆斩棘，只想到达山顶。

　　第二天是周末，简宁昨天提议要为陶江和顾林怀庆祝，四个人当下一拍即合。简宁馋火锅已经很久了，大家也顺了她的意思。
　　温照和简宁到了约定的地方，顾林怀和陶江已经等候已久。

　　入座之后，眼前是顾林怀俊朗的面容，那双漆黑幽深的明目，多看一眼就会深陷其中。
　　温照接过顾林怀递来的菜单，勾了几个框，顺手传给了简宁。
　　没一会，服务员打开火，收走了菜单。
　　店里人声鼎沸，玻璃杯碰撞的声音此起彼伏，比起简宁的侃侃而谈，温照和顾林怀这里显得冷清一点。

　　“我听简宁说，你们班的转学生，和你是初中同学？”顾林怀打破了两个人的沉默。
　　温照：“嗯，没想到这么巧。”想了想，她又补充道：“那次找你，就是帮他借书，他的那本书突然不见了。”
　　顾林怀点头，修长的手指托住下巴：“你初中……”

　　“也是附中的” 她接过话茬。
　　他微微一笑，垂下眼帘：“我听他们说了。”
　　温照疑惑：“他们？”
　　“简宁和方岛。”

　　温照听简宁说过，她初中是另外一所学校，但她父母和顾林怀的父母交情匪浅，所以二人从小相熟，上了高中又因竞赛认识了和顾林怀同班的陶江。

　　温照开口解释：“我初中认识的人不多，之前也不知道方岛是校友。”
　　“但我对你的名字有一点印象。”顾林怀端起茶杯，缓缓开口。
　　温照呆住，满眼不可思议，语言功能在此刻丧失，只觉得一股暖流淌在心间。

　　每个人都有故意成为路人甲的时候，一路走来失意过痛苦过欢喜过，直到有一天那人回头说我认识你。
　　她想问的很多，但被端上桌的盘子打断话头，好在顾林怀没有放过这个话题，仿佛这是维系两人谈话的唯一纽扣。

　　温照听顾林怀说起他的班主任，去年突发急病，辗转各大医院，首都医院的医生都束手无策，说是罕见的疑难杂症，他们初中同学自行组织去医院看望了老师，他瘦骨嶙峋地躺在病床上，模样和从前判若两人。
　　说到动容之处，四个人都沉默下来。

　　温照记得那位老师，当时他是班主任，同时兼任教导主任，很受同学们爱戴，他带的班级是年级里的模范班级，中考那年考的尤其好，达重点中学分数线的人数在年级里排第一。
　　除此之外，温照还记得，自己的文章被登上头版那天，他专门把自己叫去办公室，对她的一番夸赞让温照飘飘然不知身处何地。
　　生老病死，说到这样的字眼总让人心变得沉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