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局一座本丸》暮時微雨

6、不甘心

　　土方岁三看着身披浅葱色羽织的青年，固执地想要得到一个答案。

　　被注视的和泉守兼定局促地低头避开快要把他烫出两个洞来的视线，他能说什么呢？说他确实和土方岁三有一段缘分，说他曾经是土方岁三的佩刀，说他是自刀剑中现形的付丧神吗？

　　这些都是不该宣之于口的隐秘，是绝对不能暴露的秘密，和泉守兼定深知身边的这个人有多敏锐，就更加一个字都不敢多说，

　　明显藏着隐情的沉默只会换来土方岁三更加长久的审视，

　　简直是恶性循环。

　　还是走在前面带路的近藤勇打破了他们两个之间越来越深的沉默，“总司，阿岁，前面有一家旅馆，天色不早了，我们今晚不如就在那里歇脚吧。”接着，他用询问的目光望向鹤丸国永，“你们觉得怎么样？”

　　鹤丸国永看着了眼天色，点头同意。失去阳光后，本就灰蒙蒙的天空愈发阴沉下来，估摸着再过一小会儿就会完全暗下去，太刀夜战什么的，这样的惊吓还是饶了他吧。

　　冲田总司懒洋洋地应了一声，土方岁三也点了点头，暂时放过了和泉守兼定。

　　路边的旅店是最传统的日式模样，分了上下两层，木头的屋檐下支着一盏写有“旅店”的灯笼，透过窗户，旅店内的灯光在一片昏暗中格外明亮。一行人刚一走进店里，就有老板迎上来，招呼着他们在榻榻米上落座，在短暂的离开后去而复返，在屋里支起暖炉，又带着店里的学徒给每个人挨个摆上一张矮木桌，桌上添一杯冒热气的白水，再送上本店的菜单。

　　或许是因为店里现在只有他们几个客人，没多久，老板就把他们点的饭菜送了上来。近藤勇看看对面正兴致勃勃拿筷子戳白米饭的白发付丧神和端着碗垂着头显得有点消沉的黑发青年，再看看自己只顾这边埋头苦吃一点沟通的打算都没有的两个人，很是头疼地放下筷子，向老板要了几瓶清酒，把其中一瓶酒递给鹤丸：“喝一杯？”

　　“喝！”鹤丸国永稳稳坐在垫子上，仿佛就等着近藤勇邀请，他爽快地揭开酒瓶盖子，和近藤勇碰杯，“干杯！”

　　“爽快！”近藤勇竖起大拇指，自己也跟上一瓶，把空酒瓶随手放在脚边，又开了一瓶新的，“再来！”

　　酒是最能拉近关系的东西。

　　两人一来二去，几杯清酒下肚，两队人马之间的隔阂尽数消解，推杯换盏之间，近藤勇知道了对面这两个来历神秘的人一个叫鹤丸，一个叫和泉守，是同一家里异母异父的好兄弟，如今家道中落，正准备去京都投奔亲戚。

　　听了他们满是艰难的经历，近藤勇感慨道，“难怪两位看着就不是一般人，背后竟然还有这么多波折。”

　　和泉守兼定坐在距离土方岁三最远的角落里，一边往自己嘴里灌酒一边目瞪口呆地听鹤丸国永当场把两人的来历安排得明明白白，眼里的疑惑浓得快要凝出问号来，

　　他不是刀剑男士吗？什么时候成了落魄的富商了？什么叫兄弟二人相依为命？这就是传承了上千年的平安老刀的实力吗？真是让刀肃然起敬！

　　在土方岁三望过来时和泉守兼定瞬间用力按下心中的异样，低头给狐大助斟了一茶盏的清酒——

　　小狐狸为了尝口鲜，快要把他的裤腿磨破了，反正清酒的度数低，喝不醉。

　　等他投喂完狐大助，再往酒桌那边一看，鹤丸国永和近藤勇的关系已经是猪突猛进，腿挨着腿话家常了，近藤勇正说到他们三个上京的原因，

　　“是为了响应清河大人的号召啦。”冲田总司笑眯眯地揭示答案。

　　鹤丸国永眨了眨眼睛，“噢？”。

　　近藤勇将手里的酒一口焖，借酒意发泄心中积压许久的不满，“也不怕鹤丸你笑话，我，岁三，总司，别看我们学过剑术，配着刀，可说到底，我们三个只算是浪人。没人会瞧得起浪人。”

　　他和鹤丸国永讲起前不久发生的事。

　　幕府为了强化国防，开办了讲武所，旨在让有一定身份地位的武士及弟子能够学习剑术之余研习西方先进战术。近藤勇作为天然理心流当代掌门，他的实力自然不用多说，一个月前曾经收到了讲武所的邀请，说是想让他担任讲武所剑术教授一职。

　　能够以农民的身份能够得到这样的机会，这对近藤勇来说是个十分难得的机会，他对此非常重视，早早就做好准备，就等着讲武所送来就职的文书。

　　“结果到最后，讲武所的人和我说，‘能去他们那里听讲的学生最少都是一名武士，教授剑术的老师身份怎么能比学生还低？’，然后将我拒绝了。”

　　距离事情发生已经过去一个多月的时间，每次想起时近藤勇的心中依旧会涌上一股不甘心：“不是因为我实力不够，只是因为我是个农民，因为我的身份不够格！”

　　和泉守兼定抿紧了嘴唇，脸上流露出和近藤勇同样的不甘心，

　　只是因为身份低人一等，就被人拒之门外，哪怕近藤先生的实力比讲武所里的所有人都强也没办法得到应有的待遇，怎么能甘心呢！

　　“好在天无绝人之路，”说到这儿，近藤勇精神一振，一扫压抑沉闷的模样，“清河大人在告示里承诺，去了京都以后，只要能立下足够的功劳，不论出身来历，他都会一视同仁，破格授予武士身份。”

　　他之所以选择响应清河八郎的号召，最直接的原因就是因为这个。

　　顶着武士名头的人什么都不用做，就能得到他们这些人努力很久都没有办法得到的东西。

　　这些所谓的“武士”，有很多甚至连刀剑该怎么拿都不知道，没有练过剑术，没有吃过苦头，只是因为祖上的余荫，就可以不愁吃喝，可以获得尊贵的地位。

　　凭什么呢？

　　卫馆道场的大家商量过，他们一致认为，不能再这么下去。

　　既然不被人承认，那就去争取好了，用他们修行已久的这身本事，用他们手中的这把刀，去争取武士的身份，争取更好的未来。

　　京都地区守卫力量不足，清河八郎因此发布告示，募集浪人，组成浪人组，不论出身，只凭本事——这就给了试卫馆道场的大家一个晋升武士的机会。

　　近藤勇一口喝干瓶中的酒，目光炯炯：“只要比所有人都认真，比所有人都努力，比所有人都拼命，我，我们三个，一定能成为最好的武士！”

　　和泉守兼定望着这样斗志昂扬绝不认输的近藤勇，恍惚中仿佛看到了未来举步皆是逆境却依旧固执的不肯向时代低头的新选组，还有土方先生常挂在嘴边的那句劝勉，

　　“比武士、更像武士，吗……”

　　另一侧，土方岁三眉心微动，随后沉默地、无声地望向喃喃低语的青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