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偏生思量》枕歌

61、殒命

　　“太子妃这是作甚？要对世子下杀手？”不夜不慌不忙走了过来，禁卫闻声，让出一条道来。
　　“敢问世子犯了何事？太子妃要如此对待？”他说这话的时候，每一个字似乎都带着明显的怒意，让人有一种不敢直视的威慑力自他的周身散发而出，不怒而威，这便是所谓的王者之气罢。
　　“哼！”太子妃却不害怕。和三年前比起来，她的确变了很多。她笑道：“勾结北国细作不知算不算，韩世子身边这位，应该不是南国人，太子，想必你比我更加清楚！”
　　“这个太监是谁，我可认不得，你说我更加清楚，这可真是污蔑啊！”
　　“少来这一套！”
　　“想必太子妃忘了，我此前失忆了，还是太子妃说的，是一位侠义之士救了我，我这个人，前段时间不小心又被人捅了一剑，这人的记忆，怕是又差了些，那位侠义之士长什么样，我也记不得了，太子妃，不如你给我讲讲，那狭义之士是个什么样的人？他为何救我？又为何不辞而别？是不是你说了什么？当初可是你见的他最后一面……是不是你把人家给逼走的，怕是也只有你知道吧！也对，大着肚子骗他有了我的孩子，那人见了，怕是心都凉了……”
　　这字字句句虽说都是事实，但怎么听着，都像是指责。太子妃脸青一阵白一阵，话都说不出来了。
　　“你已经……”她没有把话说完整，但无疑，她想说的应该是“记起来了”。她应该也知道，一旦不夜记起来从前的事情，那皇孙的秘密，就瞒不住了。没有谁比不夜更清楚更能确定皇孙的身份——那个孩子，不是他的。
　　太子妃，瞒不住了。

　　“怎么，你怕了？”不夜目光阴鸷，语调却是波澜不惊，宛若平静湖面，但那平湖之下，早已暗涌就绪。
　　“呵呵呵……哈哈哈……”太子妃突然疯狂笑了起来，“怕？我有什么可怕的，你现在自身难保，我何须怕你！没错，孩子不是你的，但皇孙的身份，却是不争的事实，一旦你不是太子，一旦他成了储君，我的孩子，仍将是将来最后资格继承永安国皇位的皇孙，你说，我到底该怕什么？从前我巴巴望着你，你连眼神都不曾给我，当年你把刀架在我脖子上的那一刻，我就已经准备放弃了，可是后来你却失忆了，我以为，或许我还有机会……可是现在，现在……哈哈哈哈……真是讽刺啊！”
　　她这番话说得情真意切，不甘之意真，爱而不得也真，因爱生恨更真……她也是个痴情的女子，可错付深情，终是误了自己，也害了自己。
　　“百合，此刻收手，还来得及！”不夜缓和了神情，耐心劝道，“现在去找父皇说清楚，我会劝他，保你们母子无事。孩子的事情，我可以不追究……甚至可以装作不知道，只要你说明此次构陷阴谋是何人在背后操控，你想要什么，我都可以答应你！”
　　“我想要什么？”太子妃仍是哭笑，她大吼道：“我从前就说过，我要你！可你不给，我又要他死，你也不肯，既然这两个你都不愿意，那我就给你带顶绿帽子，我让你成为天下人笑柄，让你就算坐上皇位，也得接受别人的指指点点，被人戳着脊梁骨。若你坐不上皇位，那三皇子可以，我仍是天下最尊贵的女子，我会是皇后，皇太后……可现在，你把我所有的梦都打碎了，你为什么就不能，如我愿一次？啊？”
　　太子妃说着，已是泪流满面，那些从眼眶滚落而出的泪珠随着她的动作飞出，将她整个人衬托得无比凄美又可怜，她此刻就像一位深闺怨妇在一股脑数落自己的丈夫，而她的丈夫，根本对此无动于衷，他甚至冷声道：“你要的，太多了……不，太不自量力了……”

　　不夜这话，可谓是在火上浇油。
　　果不其然，这话一出，太子妃急了，她突然抢过一名禁卫腰间的佩刀，刀刃亮出一道寒光，晃得映入我的眼睛。她不管不顾，直冲我来。我手中无兵器，只能侧身闪过，往旁边避开，她扑了空，但却没有作罢，折返回来，再次袭击过来。
　　“世子让开点儿！”慌乱中，我提醒着韩世子注意躲避，他缩着肩膀，往旁边挪去。
　　我同样抢过一把刀，格挡住了太子妃飞来的一击。她身为女子，力道比不过男子，我一推，她险些站不稳后仰下去。
　　“太子妃，咱俩的较量以前就分了胜负，你不用打了，你必输无疑！”我无心与她缠斗，因为她不是我的对手。正面交手，她没有任何胜算可言，正是因为如此，不夜站在一旁，根本没有要插手的兴趣，他抱着双手作壁上观，倒是看出了一丝趣味，笑了出来：“百合，收手吧！否则，别怪我……不讲情面了……”
　　“情面？”太子妃并不领情，“你何曾对我讲过情面？当初你可是险些就对我下死手的，现在跟我说情面？真是可笑！”
　　“我所说情面，是给循儿的，并非给你！”
　　循儿，是皇孙的乳名。
　　这情面，卖的自然是他的。
　　如若没有这种关系，太子妃今日，便是死路。

　　“哈哈哈……”太子妃笑得癫狂，“果然如此！在你心里，从来不曾有过我位置……你可以在乎亲情，在乎友情，甚至一个男子，却对明媒正娶的我，没有半分情谊，连装都懒得装一下……当初我念你失忆，心怀侥幸，以为孩子能牵住你，他为你不辞辛苦寻来护命的神药，我念他恩情，一时仁慈……没想到，通通成了刺向我的剑，一切，都是我咎由自取，我活该！既然这样，我就算死，也不会让你们好过！你想让我去跟皇上说明真相，休想！”
　　她说完，提刀横在自己的脖子上，凄败又决绝，我们都没想到，只是刹那之间，鲜血飞溅。
　　“太子妃！！！”周遭之人皆是惊恐万分，却无人敢说一句，唯有韩世子惊叫了一声，划破了阒静，让这惊恐的氛围透出了一抹残败。
　　太子妃倒在了地面上，血液从脖子处涓涓冒出，不一会儿，她整个人便被血液染成了刺目的猩红色，画面冲击令人咋舌。
　　禁卫一个劲儿退吼着不敢上前。
　　不夜没有发话，他们根本不敢又任何动作，此刻的所有人，无疑都成了一场血案的见证者。死的可是太子妃，他们无疑都是害怕的，因为这祸事，无端就惹到了他们身上，若是追责起来，谁都免不了会被拉去审问一遍，这么多张嘴，若是说法不一，指不准，脑袋就没了。

　　良久，不夜才开口道：“今日之事，你们可都看到了，谁要是胆敢添油加醋一个字，下场——”他不需要说完，威慑力就已经足够了。
　　在场所有人都是见证者，是见证太子妃自戕的见证者，他们谁都无法脱身。
　　不夜厉声道：“在场所有人都给我挺好，太子妃畏罪自杀，罪，污蔑构陷，私通皇子……其人被发现后，陷入疯癫，自刎谢罪。都听好了吗？！！”
　　众人唯唯诺诺，接连应声：“是！太子殿下！我等明白！”

　　只是，若少了太子妃的证词，构陷不夜的勾结之罪，怕是少了个有力的人证。
　　直到四皇子突然出现，事态突然又变了。

　　那日在场的所有人，无一人活着走出了东宫。因为那些禁卫，被突然而至的四皇子证明本就是三皇子的人。
　　而不夜与他们周旋已久，为的是让三皇子放松警惕。人一旦放松警惕，便会露出破绽。更何况，三皇子的安插自己的人手在东宫，其目的本就不单纯，这些禁卫为太子妃所用，明面上或许是为了保护她，但实际上，恐怕并非如此，三皇子怕是早就起了谋害之心。

　　不夜当着那群禁卫的面把话说得冠冕堂皇，实际上，也不过只是缓兵之计，他在等援军。
　　而援军，便是四皇子。
　　四皇子一到，所有人便都被四皇子带来的人，围困在了东宫。扣上的罪名，无非就是意图谋刺太子。
　　虽昭告天下不夜已经是个死人，但太子未废，在宫里，他依然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所以意图谋刺太子，本就是死罪。

　　于是，除我们之外，便没人知道，太子妃死了。
　　而我，也终于见到了这位曾将我和父亲从死牢中救出的四皇子。
　　他与不夜同出一母，样貌有七分相似，但较之不夜的佻达，他眉眼间更多的是温文尔雅，他行事作风端的是从容有度，言辞之间皆是风雅。

　　书房内，不夜与四皇子相视一笑，片刻，四皇子目光看向我，疑惑问道：“这位公子，难不成便是你说的，镇南侯之子？我见他，眉眼有几分像海棠夫人。”
　　“四弟好眼力！”不夜说着，朝着我这边走来，将我引到四皇子身前，“正是。”
　　“真没想到，你竟然活着。这可真是，幸事儿啊！幸事儿啊！当年我以为——”四皇子看着我，面露欣慰。我本想回个什么，不夜的声音就打断了我：“当年之事，你查得如何？”
　　“确有进展！”四皇子压低了声音道：“北国被破后，我的人入宫查了，的确，那事儿与三皇子有关。当年构陷镇南侯一事，是三皇子的恩师与北国天子互相勾结所致。北国天子要报镇南侯杀弟之仇，三皇子恩师又因镇南侯倾向于还未被封储君的你，便与北国勾结，做了那样一出污蔑的事情出来。”
　　“所以，他觊觎储君之位，从那时便已经开始了，筹谋这么多年，暗中做了多少事儿，怕是很难去全部查出来。”不夜的声音淡了下去，“我只是没想到，当年他也不过是个孩童，怎么会？”
　　四皇子却并不意外，道：“他虽是孩童，但他的恩师却不是。小孩子时被人灌输了某些想法时，因为尚不能分辨，便容易在心里埋下种子，这颗种子随着年龄的增长，不但不会烂在肚子里，反而会茁壮成长，枝繁叶茂之时，便是无尽的阴影。”
　　“这么多年，三弟还真是从未死心过！”不夜不以为意，冷声笑了出来，“不过这一次，他没有机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