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偏生思量》枕歌

62、替身

　　不夜的安排算不上高明，甚至有些冒险，但这却是暂时的缓解之计策。
　　在四皇子的帮助下，不知从何处找来了一个和太子妃有九分相似的女子，一番装扮下，根本没人能够分出真假。
　　留住这名女子的目的只是为了以防万一，她要做的事情无非就是在紧急关头出来指认三皇子罪行——扳指是太子妃给他的，他利用扳指瞎编乱造，意图构陷太子殿下。
　　在此之前，不夜也将关于扳指一事，不夜也如是与庆贤帝言明了。甚至包括我的身份，我的经历，种种前因后果，都一一与他说了。

　　庆贤帝听完一切，难以置信地望向我：“你竟然是——”。
　　那双苍老却仍旧炯炯有神的眼睛里面，却不知为何，平添了几分欣慰。他朝我走来，伸手放在了我的肩膀上，以一个长辈的口吻道：“当年朕错信错判，导致你与你父亲流落北国，甚至导致你父亲无端被害，朕……对不起你父亲，对不起你……”
　　我有些木然立在那里，面对一个满鬓斑白的老者，看着他眼底由衷的愧疚之意，内心触动万分。
　　关于父亲的事情，不夜曾清清楚楚告知了我。儿时并不能深刻体会当时的处境，时至今日，也无法对当时的处境感同身受，但看着眼前这个老人打湿的眼眶，我已然没有任何责备的心思。

　　朝野争斗从来都是这般无奈，当满朝文武都逼着帝王做决定的那一刻，就算他是帝王，在他找不到能够证明镇南侯清白的时候，在面对所谓的确凿证据时，他根本没有任何选择的余地。

　　“后来查明了真相，可却传来了……唉，我以为你们……幸好，幸好，幸好啊！”庆贤帝如是说着，他又看了看四皇子，“老四，这些年，你藏得也真够深的！”
　　闻言，四皇子垂首道：“父皇，实属无奈之举，还望父皇恕罪！”
　　“虽是无奈之举，却是正确之举，你没错！无需请罪，反而，该赏！”庆贤帝面露欣慰之色，“说吧，你可有自己想要的？”
　　“儿臣无需任何——”
　　不夜此时插了一嘴，上前一步拜道：“父皇，行赏之事请暂且搁下，我们此番前来，是有更为重要的事情请父皇定夺！”
　　终于，到了正事儿了。

　　“是查清楚了与你有关的那事儿吧！”庆贤帝是个明君，自他愿意放我们进来的那一刻，想必他就已经料想到了我们此番目的，所以他一丝意外之色都未曾露出。
　　“父皇明察！”不夜继续道：“此时的确另有隐情，还望父皇召来三弟！”
　　“老三？”庆贤帝嘴角一抹微不可查的笑意荡开，“这事儿的确和他有关，你们是怎么知道的？”
　　“看来父皇心中也早有定夺，既然如此，还是请三弟过来当面对质吧！此事牵扯甚广，有些东西，还是当面对质，以免节外生枝。”不夜说得不慌不忙，但言辞却是恳切。庆贤帝敛了神色，露出一脸愁容。
　　“我也刚一知半解，既然你们已经查清真相，那便——”他说着，立即叫来了人，让人去请三皇子去了。

　　很快，三皇子便来了。
　　来得这么快，不免让人生疑。
　　他进殿后，先是对庆贤帝行了礼，见了我们，眸中一抹疑虑，但却转瞬即逝，随即看向庆贤帝道：“儿臣正准备来给父皇请安，没成想，父皇也宣我，不知父皇召我，是因何事？大哥和四弟也在，这场面，儿臣属实有些看不明白。”
　　这个时候，他还在装着糊涂。虽是第一次见三皇子，但从他此刻的作派来看，他不是个好相与的人，而是个心思深沉之人。他眼珠转动的每一下，恐怕都在使劲儿憋着坏儿，那眼神深不可测，让人见之便生出一股寒意。
　　这是个阴狠又狡诈的人。

　　“今日宣你，是因为，太子勾结北国细作一事。”庆贤帝开门见山道，“你不必否认，朕已经知道那折子是你呈上的，你也不必掩饰了，既然如此，朕想听听，你是从何处得到那枚属于北国将军府的扳指的？你可知道，你若说不出个让人信服的缘由来，那扳指，亦可定你的罪！是太子勾结还是你勾结，尚不明朗——所以你，如实招来吧！”
　　庆贤帝这句话“如实招来”，可谓是包含诸多层意思。

　　“父皇，既已如此，儿臣便实话实说了。那扳指，是太子妃在太子殿下身上找到的。前两年，太子领军兵临北国都城之下，本就要得手了，却不知为何受了伤，自那时开始，儿臣便有所怀疑——暗中细查一番，的确查到了太子殿下曾勾结过北国细作，那人假扮戏子入我都城，与太子殿下私交甚密——”
　　假扮戏子，私交甚密？这不就是我吗？
　　绕来绕去，还是绕到我身上来了。
　　我没有说话，静立一旁。

　　庆贤帝听完三皇子的话，吩咐道：“既然是太子妃给你的，那好，宣太子妃来！”
　　于是，太子妃不时便被请了来。
　　这太子妃替身一番装扮下，我都有些分不出来是真是假了，但从那双稍显怯弱的眼中，还是能够分辨出她是假扮的。若是真的太子妃，是不会有这样的眼神的，她曾是那么骄傲的女子，怎会生出这般柔弱姿态。
　　女子行了礼，庆贤帝便开口问道：“这扳指你可认得？”
　　太子妃细看之下，道：“认得。”在此场合，这名女子难免有些怯场，说话的语调都有些发颤。
　　庆贤帝或是与太子妃来往不多，再则，太子妃每次见他，应是做足了一个儿媳该有的姿态，向来应该是礼数周到，自然不会在庆贤帝面前展现她的本来行事做派，所以他看不出什么问题，他严肃问道：“你且说说，这是何物？”
　　“是北国之物！”
　　“是何人所有？”
　　“这个——不知！”

　　此话一落，三皇子便急了：“父皇，这是胡说——”他极力反驳，说话的间隙，一个劲儿往这女子身上瞟，像是看出来什么来，旋即大声道：“父皇，此人有疑！”
　　“哦？有什么问题？”庆贤帝仍未察觉出异样，但三皇子如是激动，他自然觉得，这事儿有问题。
　　三皇子冷声哼道：“此人，不是太子妃！”
　　看来三皇子与太子妃之间，才是真的私交甚密。

　　听闻三皇子之言，站在一旁的不夜突然开口道：“我倒是没看出来此人有何不对，难不成三弟比我还要更加清楚太子妃是怎么样的人？既然你说不对，你要如何证明，此人不是太子妃？”
　　“太子妃腰间有一朱红色的胎记，是与不是，一验便知！”他说着便要捉住那女子的手腕，另一只手将她圈住，意图解衣一探究竟。女子不停挣扎，三皇子却丝毫没有意识到他此举的不妥之处。
　　冲动，总是容易出错。
　　三皇子一时激动说出这话，还有此刻的无理举动，无疑已经将自己推入了死地。
　　大殿之中，皆是唏嘘。

　　“哼！三弟，你可真是好大的胆子啊！我竟不知，你与太子妃，有如此私情！”不夜说完，转身朝着庆贤帝颔首道：“父皇，虽此事有损害儿臣颜面，但事关重大，恳请父皇彻查清楚！”
　　“你！”三皇子终是没能忍住，怒不可遏下，涨红了脸，双眼微张，虽然极力克制，但瞳孔已是一片通红，他怒指不夜道：“太子殿下勾结北国细作证据确凿，父皇难道真的要为一己之私，让满朝百官寒心吗？”
　　“胡说！三皇子，此事明明是你拿着那扳指故意构陷，那扳指本是我无意捡到了，你要了去，却要瞎编乱造用来污蔑太子殿下，你好大的胆子！竟然还要拖我下水，你可真是胆大包天！”
　　“哈哈哈……胡扯！”三皇子愤懑不已，“你这个不知道哪里来的冒牌货，你知道个屁！那扳指可不是你捡到的，可是太子妃在太子身上找到的，那时太子身受重伤，那扳指就藏在贴身处，试问，除了太子妃，谁能拿到？你根本就不是太子妃！”
　　说辞相左，却无意间说出了真相，三皇子这般自爆，已是无力回天了。

　　“所以，你与太子妃，的确存在勾结？”不夜眸光冷淡，神色忽转，已是一脸的肃然，“三弟，你还要继续下去吗？如果无言以对，不如我替你说了吧？你觉得，如何？顺便说说，皇孙是谁的！！！”
　　“你——根本没失忆？”三皇子咬牙道，颤颤巍巍地指着不夜，“你——演得好啊！”
　　“错！”不夜纠正道：“不是演，而是——都记起来了！我此前从未与太子妃有过夫妻之实，孩子是谁的，想必，你比谁都清楚！三弟，染指太子妃，妒忌兄长，构陷太子……这一桩桩，皆成定局，你还有什么要说的吗？”
　　“我——”三皇子已是无言以对，“我——你——”他话不成句，猛地跌落在地，泪珠滚滚掉落，伏在地面，许久，哽咽道：“父皇，儿臣错了……”
　　庆贤帝已是气昏了，根本不想看他，广袖一甩，背对着三皇子怒骂一句：“逆子！”话音一落，转而冲着一侧的御前侍卫一声令下：“将三皇子，关押待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