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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4、Chapter 84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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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什么?他为什么会在这里?
尤利安就那样单膝跪地,捂住胸口望向我这边。
我看不清有多少血液从他的指缝里渗出,有多么强烈的痛楚正在侵袭他。他身后的便衣军人冲上来将他团团围住,他却缓慢举起手,让这些人悉数退去。
只剩他,宁定地,毫无表情地望向我这边。
银发掩映下的绿色眼睛,即使相隔这么远,饱含难以置信和被背叛的恨意,一浪一浪汹涌交叠。大片大片悲痛的色彩溢满这片夜空,露骨的绝望扑面而来。
我瞪大了眼睛,吓得魂不附体,甚至忘记了呼吸,阵阵寒栗疯狂渗入骨髓。我多么想冲回去告诉他,我没有背叛,我不是故意朝他开枪......可是理查德温热的鲜血依旧淌落在我手上,让我不得不正视现实。
这个美国人不能死,更不能落在尤利安手里。
只要他和尤利安见面,他一定会拿我和萨沙将他要挟得死死的。完全可以想象理查德双眸里会射出什么样阴谋的光芒,而那时尤利安既不能动他,就只能被他拿捏在手了!
那还不如杀了他......
不,那绝对不能发生。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我看着那张凝视我的脸,不断道歉,可是道歉只会雪上加霜,只会伤口上撒盐,只会加深他的绝望与悲伤。
我只能狠心转头,不再看他。
我抱着理查德向后退去,咬牙登上了那辆车,就此疾驰而去。
车厢里漂浮着浓郁的血腥味,我打开窗户让冷风灌进来却听到理查德隐忍的呻/吟,又怔怔地关上窗。方才发生的一幕让我觉得如坠梦中,我真的朝尤利安开枪了吗?打在他的胸口?是左胸还是右胸?
他会…… 死吗?
我吓得哇地一声大哭起来,抓着方向盘的手都开始颤抖,车身不停地晃荡,理查德躺在后座像见了鬼一样看我,嘲弄的声音穿透我的哭声刺向我的耳膜。
“既然做了就不要后悔。”他的声音夹杂着强忍的痛楚:“像个男人一点!”
“呜呜!要你管!我去你妈的都怪你,你这个见鬼的美国人!该死的美国佬!婊/子养的!呜呜我的尤利安我的尤利安……他该有多么痛啊!”
理查德瞪大了眼睛,似乎没想到我居然能这么粗鄙地骂他,可是莱茵本质上就是混混流氓啊,他混乱的时候脑子里根本没什么文雅的词汇。我几乎是一边开车一边嚎啕大哭,直到来到达勒姆CIA柏林行动基地的大门口时,他幽怨地来了句:“你今天算是让我开了眼界了。”
我扶着他抽抽嗒嗒地落泪,把他放到门口就准备跑路,他却用完好的那只手一把拉住了我。
我惊诧地转身回看这个血人儿。
“莱茵,你知不知道你那是背叛?”
黎明熹微的晨光中,他灰色的眼眸变得透明,闪烁真挚而又动情的目光,嗓音居然带上哽咽的颤动。
“留下来吧,那边能给你的,我这边也能给你。”
“不!”我毫不犹豫地甩掉了他的手:“我要的你永远无法给我!”
“回去,你很大可能会死……“他几乎是咬牙说出这句话。
我一步一步朝后退去:“就是死,我也要死在他身边。”
说完,我头也不回地冲向停在路边的福特车,在被行动基地的警卫们发现前迅速逃蹿出去,后视镜里我看到理查德坐在大门口被警卫们簇拥起来,仍旧紧盯着我离去的方向。
我猛踩油门。
是的,理查德说得很对,我那种行为就是背叛,不仅是对阵营的背叛,还是对他感情的背叛。我有什么脸面去面对他?圣子耶稣,我怎么能做出这种事情?!
我暗骂自己,揉着发痛的头一路疾驰到检查站,在检查站守军惊诧的目光中迅速开车驶向东柏林市区。思绪七零八落,卡尔斯霍斯特暂时是去不了了,万一被扣住那可真完蛋了,我得先回家处理身上的血迹,然后通过史塔西来打探尤利安的消息。
把车停在路边,我浑浑噩噩地爬上了五楼,刚推开门整个人就呆滞在原地。
昏暗的客厅内,伫立着一道万分熟悉的身影。
大衣之下,他的胸前缠满绷带,殷红蔓延在胸口,脸庞苍白毫无血色,额头上布满细细密密的汗珠,双唇泛着冷冰冰的青紫色。黎明晨光里他的身形是那样寂寥与悲伤,强撑着站在窗前,惨淡的绿眸冷若冰霜。
但在我推开门的刹那,所有的冰冷瞬间融化,化为一汪温柔的雪水。
我嗫嚅嘴唇,呼唤他的名字,眼泪又飙了出来,冲上前去把他抱在怀里!
他什么都没说,只是抱住了我。
沉默如山峦,环在我肩上的臂膀是那么有力,带着止不住的颤抖,以及失而复得的难以置信和隐忍的狂喜。
“尤利安……对不起……对不起……我没有背叛,真的……”
我大哭不止,根本不敢去看他胸前渗血的绷带,哭着说:“你为什么不在医院,你伤得很重,你会死的!”
“我怕……等不到你……”
他上扬毫无血色的嘴角,声音如浅溪般嘤咛。颤动湿润的眼睫,忧伤而又欣慰地捧起我的脸,赠予我深情而昳丽的微笑。
“还好,等到了。”
几句话耗尽他所有的力气,他瞬间瘫软在我怀里,我惊慌地抱住这副从未如此孱弱过的身躯,拼命亲吻他。
原来他一直在等我,等我这个亲手朝他开枪的人。他根本就不在意我是否叛变,他只在意我是否还会回来。
他竟然,害怕我丢下他吗?
我心痛不已地把他抱在怀里,坐在沙发上,他无力地抬起眼皮盯住我,怎么都不肯睡去,仿佛在怕我消失,又或是在害怕,我的回来只是他剧痛中的一场回暖的梦。滚烫的泪水砸在他白惨惨的脸上,这温度让他确切地感受到我。他纯情而无声地笑,固执地不肯闭眼。
灰白的嘴唇里渗有血丝,缭绕在洁白的齿列间。我俯下身给他舔了舔,他将我看进瞳孔深处,深邃的,明艳艳的,柔光如炬的眼睛,淌出梦幻般的喜悦。
这是世界上最好看的眼睛,让我忍不住亲吻。
我又扯来毛毯盖在他身上,想把自己所有的温暖都给他。
“我永远不会离开你,我不会背叛你,我会在你身边,直到我们老去,死去……。”
我不停地许下诺言,像哄孩子一样在他耳边轻声呢喃,用一道道温柔的亲吻安抚他那颗悬着的心,一遍遍告诉他,我在这里,我一直都会在这里。
良久,他终于阖上了眼睛。
衔着抹如释重负的微笑,他睡在我的怀里。身体的温度比想象中的还冷,不敢相信这后半夜他是怎么独自拖着重伤的躯体在空荡荡的公寓里怀着绝望的心情等我。他身边居然没有一个人,那些卫兵呢?他都支走了吗?为了保护我吗?
我无声地流泪,却不敢大哭,怕惊扰了好不容易睡去的他。
他是否绝望地猜测过,我不会回来?要是我不回来,他该怎么办?
哦尤利安,我轻抚他柔软的发丝,第一次,我意识到,这个人是真的爱上我了。
尽管他从来不说爱我,可我相信他是爱上我了。
可是尤利安,你竟是如此害怕失去,我不会离开你,但那个人呢?
我们能够承受,失去他的痛苦吗?
后来阿廖沙他们来把我和尤利安一起送到了医院,这倒不是因为我也负伤,相反这次我倒幸运得很,而是某位将军在昏迷中都不肯松开握住我的手。而后的几天,我们都在卡尔斯霍斯特的医院里度过。
来看望他的人很多,给出的理由是他在打靶时不小心被流弹击中。当然,只有叶甫根尼这样的克格勃高层知道他是在西柏林受的伤。对克格勃毫无隐瞒必要,因为他们迟早会知道。
只不过,受伤的理由当中没有我罢了。莱茵·穆勒,当时在西柏林处理叛徒,和在西柏林受到莫名袭击的阿兹雷尔将军没有任何交集。
不知道他是用什么方法把这件事压下去了,他去西柏林的理由阿廖沙如实告诉了我。当时我摆脱了格鲁乌和克格勃的第一时间他就知晓,以为我被理查德手下的那伙人给掳走了,想也未想就亲自带队去营救我。
“那可真不像他,要知道,这种事情他作为司令官是不可能做的,这是拿他的军旅生涯以及整个军团在冒险。”阿廖沙瞅了我一眼。
“但因为是你,我能理解。可是莱茵,当时你见的是谁呢?你为什么要反过来朝我们开枪?难不成……”
阿廖沙聪明地猜测到了真相,我只好点头,想必尤利安在我开枪的瞬间就明白了我见的人是谁。不是哪个无足轻重的特工和间谍,而是中情局的二把手,柏林行动基地的老大,理查德·赫尔姆斯。
而那时,他怕是真以为我要和理查德走了。
想到这里我又是鼻子一酸,那等待我的几个小时,他站在窗前,该有多么痛苦?
没人安慰他,没人照顾他。
孤零零地在黑暗里绝望地等待我,下着一个希望渺茫的赌注。
原来,他也会有如此脆弱不堪一击的时刻。
我朝病房里张望,索尼娅正在用湿毛巾温柔细致地擦拭他的脸颊,在他干枯的唇上涂了点润肤油。
女人就是心细,换我只会去舔舔他。
可经验证明,越舔越干,但越干就越要舔,舔到最后干柴烈火,舌头最终会都把浑身上下扫荡个遍。
我是个无赖,我想,这种时刻还在想些色/情的东西,还在想怎么去舔他。
阿廖沙疑惑地看我。
“莱茵,你的表情好变态。”
“是吗?”我撇撇嘴,眼泪啪嗒一下又掉下来:“阿廖沙,其实我真的就是个变态。那个不变态的,怎么不来看他?”
“你说科帕茨基上校吗?”阿廖沙爽朗地笑:“将军这事儿早就封锁了,科帕茨基上校肯定没收到消息,否则早就来了,要知道他俩关系最好。”
“是的,最好了。他最好快点收到消息来看他,因为我也想见他。”
我凝视病房里昏迷的尤利安,一字一句地说:
“我特别想见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