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初遇 ...
-
唐阅坐在教室靠窗的位置，刚好能望见篮球场里上体育课的班级。他左手托着下巴，非常专注地望着窗外发着呆。
远处几个男生抱着篮球慢慢往篮球架下走。梁城一中规定每天都要穿校服，几个人应该是脱了校服外套，穿的都是自己的T恤。只有最左边个子很高的男生，规规矩矩的穿着校服，拉链都没拉开。
唐阅视线落在他身上，思绪飘出很远。然而还没等他开始思考点什么，就被人强行拉了回来——
“唐阅，你来回答一下这个问题。”讲台上的数学老师开口喊道。
“喂，老师喊你回答问题呢。”同桌陈思年默默地戳了戳漫游太空的唐阅同学。虽然很想给他一点提示，但又清楚唐阅很可能看不懂，陈思年扶了扶眼镜，决定还是省省力气。
唐阅如梦初醒，有些仓促地站了起来。他看着电子白板上一道立体几何大题，而后目光更加茫然的看向数学老师。
眼神里是很多大大的？？？
他有些迟疑地开口，“老师，我不会。”
教室后面传出几声低低的笑声，那几个和他相熟的同学都忍不住笑了。毕竟唐阅的数学有多烂大家还是有目共睹的，一百五的卷子他撑死考个五十，还算发挥不错。
数学老师面色不善地盯着他看了几秒，“给我站着听，看你半天了，梦游呢？”
数学老师是个风度翩翩的中年男子，专业素养很好教学经验丰富，人也很严苛。他对唐阅一直有些恨铁不成钢，又被他逮到上课走神发呆，委实恐怖。
唐阅有些不好意思地低下了头，作出认真听讲的模样，眼神却不时的往窗外瞟。
就这样，一边看人打球一边听着数学老师的思路，当然他啥也没听进去。
只偷瞄到人进球了，与人击掌。
打球太热，脱了校服。原来里面是黑色的T恤。
掀起衣服擦汗，挺白的。
有人给他递水，接过仰着头喝了。
有女生围过来看他们打球。
……
然后下课铃响了。
操场上那群人没过多久就散了，唐阅也终于可以坐下，趴在桌上小睡了一会。
突然梦见了很久以前，在二中读书时的事。
梦见三四年前，第一次和林烨见面。
是在一个阴暗潮湿的小巷子里，唐阅被几个个子很高的小混混围在里面打劫。
当时的唐阅，年纪小，个子也没怎么长开，人瘦瘦小小的，看起来格外好欺负。人小混子们又能从他兜里翻出几百块。他那时候脸蛋有点婴儿肥加上大眼睛乌溜溜的，是很天然呆的一张脸，看起来那叫一个人傻钱多。
唐阅非常乖顺地给了钱，毕竟他零花钱挺多。而且这么多人，他肯定打不过。
但人类的贪心程度还是让他惊诧了一下，那个领头的黄毛用手很轻慢地拍了拍他的脸，让他下次记得多拿点孝敬孝敬他们。
唐阅整个人无语住了，“那我还是报警吧。”
然后不出意料的，被几个人堵着胖揍了一顿。瘦小的唐阅武力值太低，只能护着头蜷缩在地上单方面挨揍。
好在殴打没持续太久，不远处突然响起的警笛声，那几个混账玩意儿慌慌张张跑了。只剩下唐阅躺在地上抱着头，身上的校服脏兮兮的，细细瘦瘦的手臂上有很多擦伤。
林烨就是那时候出现的，他穿着和唐阅同款校服，对比下是格外的干净整洁。他很冷静地站在一边低头看着还躺在地上的唐阅，“起来，他们走了。”
唐阅有些发懵地看着他，面前高高瘦瘦的少年抄着手有些冷漠的样子。
“啊，谢谢。”唐阅手忙脚乱地爬了起来，理了理衣服，发现衣服脏得根本拍不干净。
“下次别走这边，那群人总爱在这瞎逛。”林烨丢下这一句，很快就转身离开。
唐阅捡起地上的书包赶紧跟了上去，结结巴巴道：“你你也是，二中的吗？我叫唐阅，阅读的阅。你，叫什么名字呀？”
林烨看了眼小跑着跟上来的人，那张漂亮的脸蛋被弄得脏兮兮，他不自觉地蹙了下眉，“林烨，树林的林，火华烨。”
“哦，我是，唐宋的唐。谢，谢谢你帮我。”唐阅小声说道。
林烨看了一眼比他矮一个头的人，低声道，“下次别走这条路。”正在变声期的少年，嗓音有点嘶哑，声音不算好听。但唐阅一直觉得很好听，这种印象自此之后持续了很多年。
虽然唐阅人看起来反应十分迟钝，但他自觉内里还是很聪慧的。突然出现的警笛声，是林烨放的，听音效好像是喇叭之类的。做贼心虚的小混混听见有些熟悉的警笛声很快就跑了，完全没注意到那粗糙的音质。
而突然出现的林烨刚把手机揣进兜里，若无其事地站在他面前。
那天是个阴天，连空气都是湿漉漉的，墙边的苔藓旺盛生长。少年沉默着并肩走过那段不算长的小路，走出了灰色的小巷。
那个夏天，就这样开始。
梦中那股潮湿的雨水味发散开来，唐阅突然惊醒。然后看见坐他左边的陈思年伸过来的手，正努力地想越过他去关上窗户。
陈思年是个个子比较小的男生，这动作做起来实在有点费劲。唐阅就着趴着的姿势，伸出右手帮着他一起拉上窗户。
窗外下起了大雨。
陈思年低头看他，“醒了？”
唐阅小声的“嗯”了一声，凑近窗户往外看。
雨点砸在玻璃窗上，然后划出长痕，消失不见。滴滴答答的声音，让他凌乱的思绪慢慢沉淀下来。
雨声总让他觉得很安静。
雨越来越大，天色格外暗沉。
这种雨势一直持续到放学，很多没带伞的学生站在走廊，叽叽喳喳的很热闹。雨水持续了许久，有等不及的同学用书包挡着跑进雨里，像是触动了某种开关，很多人没带伞的也冲进雨里。帆布鞋乱七八糟的踩在浅浅水洼中，溅起水花，激起阵阵笑骂。几个人挤在小小的伞下嘻嘻哈哈的，有种别样的热闹。
唐阅和陈思年做完值日，最后锁好门窗就可以回去了。
“唐阅，你带伞了吗？一起走？”陈思年收拾好书包，随口问道。
唐阅笑了笑，“我带伞了，你先走吧。我等人。”
“行，那我先走了。”陈思年冲他挥挥手，很快离开了教室。
这个时间点，学生基本都走了，楼下没什么人了，热闹了一天的大楼陷入了一片寂静。
唐阅关了灯，锁好门，慢吞吞地下楼去了。走到二楼他才想起来，哦，他没伞了。早上路过楼下的一班时，放在了林烨抽屉里。
天气预报说今天有雨，林烨以前从不关注天气的，他当时也没想太多，路过他们教室就顺手放他抽屉里了。
好在今天有人开车来接他，只要跑到校门口就可以了。唐阅站在楼下很乐观地想着，就几步路，小意思。
正要冲进雨幕中，唐阅突然被人一把拉住了书包，一把黑伞在头顶撑开。
“没带伞？”林烨一只手搭在他肩上，动作自然地把他圈进伞下。
唐阅虽然这几年已经长高不少了，但比起吃了激素一般疯长的林烨，还是矮了大半个头。何况唐阅现在站在他旁边，就有种控制不住的紧张和压迫感。
“啊，忘忘了。”唐阅感觉自己脑子又开始卡顿了，貌似这是回来以后这么多次见面，林烨第一次主动地对他态度这么和善。
林烨好像很习惯了他磕巴的说话方式，“送你回去？”声音早没了变声期时的嘶哑，低低沉沉的，很好听。
唐阅思索了几秒，有些遗憾地摇头：“到门口吧，有人来接我。”今天跟小姨说好要去她家，早就跟司机王叔说好的。
林烨下意识地抬头望了一眼，却只看见半面黑色的伞布和雨幕，他没再开口。只沉默地把伞往左边倾斜，结结实实地遮住了唐阅。
唐阅注意到黑色的长柄伞撑得有些低，有些困惑，“你这样撑伞，不难受吗？”又小心翼翼地伸出手扶正了伞。
“还行，不难受。”林烨现在好像话越来越少了，人看起来也很冷淡。
也可能只是对他冷淡，唐阅想起来上午看到他和朋友一起打球，他也有笑的。
正胡思乱想的唐阅很突然地注意到，头顶这把伞好像不是他的那把，虽然都是黑伞，但他的是折叠的。
“你怎么记得带伞了今天？”唐阅小声问，而内心苦哈哈的哀嚎，那我的伞呢？？？
“上次忘记带回去的，那车等你的？”林烨往他右侧看了看，有辆黑色宝马停在那。
两人走路都很快，到校门口速度很快。唐阅顺着他眼神方向看去，点了点头，“嗯，捎你回去？”
车上正有人下了车撑伞过来，林烨摇了摇头，“不了，我还有事。”
唐阅哦了一声，冲他挥挥手，跑进来人的伞下，“那你路上小心，明天见。”虽然不一定能碰见。
“明天见。”林烨撑着伞看着他，低声说了一句。雨下得很大，几乎湮没了所有喧嚣。不知道唐阅听没听见，只看见他笑起来眼睛弯弯的，狡黠又好看。
林烨想着也不自觉地弯起了嘴角，露出一个浅淡的笑容。
—— ——
唐阅跟小姨一家都很亲近，唐阅小时候特别喜欢来他小姨家小住，甚至经常不愿回自己家去。小姨有两个小孩，一个比他大四个月的男孩子周屿和小他们六岁的妹妹周舟，三个小孩自小相熟，一直很亲近。
唐阅一进门就被飞奔而来的周舟抱住，“小哥，你终于来了！我可想你了！”十岁的小朋友高到他胸口，力气倒是很大，几乎是死死地抱着他的腰。
小时候为了区分喊两个哥哥，小姑娘一直喊唐阅小哥，喊周屿大哥或者哥哥。
唐阅笑着摸着小姑娘的头还没开口，周屿已经走过来一脸冷酷地拉开她，“注意点小矮子，往哪扑呢？”然后不冷不热的跟唐阅打招呼道，“喊你来一趟真不容易啊，大忙人。”
唐阅换上他拿出来的拖鞋，“这不是挺远嘛，我来一趟当然不容易了。”
周屿嗤笑一声，“真是大爷。”
唐阅丝毫不受影响，跟在他后面往里走，“小姨和姨爹呢？”
周舟被她暴君哥哥一路强行拎回沙发，这过程中还不忘积极抢答：“他们还没下班呢，哥哥已经在做饭了……哥哥你别扯我衣服了！我不要面子的吗？”
唐阅看着闹腾的俩人，忍不住笑道，“周屿，小姑娘大了，你别老这样对她。”
周屿哼了一声，“小屁孩一个。”丢下她在沙发上坐着，自己径直往厨房去了。
“我才不是小屁孩呢！我已经四年级了！”周舟愤怒地冲他背影喊道。
唐阅蹲下身安抚地揉了揉周舟的脑袋，“你作业写了没？自己先写会作业好不好？我去给你哥帮忙，会快一点。”
周舟不情不愿的答应了，嘴里还是小声嘟囔，“哥哥他一个人也可以的。”
唐阅轻轻的捏了捏她的脸，“乖，待会你爸妈回来就能直接吃饭了。”态度非常之温和，小姑娘只好依言回房间写作业去了。
厨房里两人各自忙活着，唐阅不会做饭，但洗洗菜递个盘子和调料什么的还是可以的。两个人偶尔聊几句，气氛还不错。
“你生活费够用吗？”周屿低声问道。
“嗯？”唐阅被他问得有些发懵，又反应过来，笑眯眯的道，“够用啊，我攒了挺多。怎么了？你缺钱啊？”
周屿：“……”我就不该用正常人的思维来关心这个小混蛋。
周屿有时候真的觉得唐阅这个人，很神奇。哦不，他是看起来乐观的有些奇葩了，好像无论发生点什么都不能让他的情绪跌到谷底。
唐阅父母在他十岁离异，他被判给了母亲。小唐阅没怎么哭闹，很乖地跟着母亲一块住了。再后来，父亲出国了，母亲再嫁。唐阅也看不出很大的变化，来他家时和平时一样没心没肺的，只是来他家次数变得有些频繁。
那时候的唐阅又觉得长期蹭吃蹭喝不太好，偷偷跑去问他小姨，能不能交生活费让他长住。虽然自己父母不太有空管他，但他们生活费给的很多，唐阅的那张卡里钱多得吓人。
周屿那天路过爸妈的卧室门口，无意间听见唐阅低着声音有些不好意思的询问，心里有些说不出来的难受。
他妈当然是拒绝了唐阅的提议，只让他想住多久就住多久，多一个人吃饭而已，一家人不要有任何负担。
周屿就是那之后开始有意无意地给他做饭的妈妈打打下手，学会了做饭。他开始掌勺后又强迫唐阅在自己做饭时打打下手，却偏偏死活不让他动手做饭。
唐阅曾经对他这种迷惑行为，表达过无数次鄙夷和谴责。周屿也会毫不留情的反击，骂他小脑发育不全，不配进去厨房。
他和唐阅吵吵闹闹这么多年，却也在这种吵闹下默默地照顾着唐阅。这些小事说到底，只是希望唐阅能少一点点心理负担，就算只一点点也行。
他一直都知道唐阅不全是表面上看起来那样没心没肺的，但经常被他表面欺骗，然后产生“我是不是想太多了”的困惑。
兄弟俩做好了晚饭，没多久小姨和姨爹也刚好下班回来了，正好开饭。
“我们糖糖又瘦了，是不是学习压力太大了？”饭桌上小姨关切的问道。
糖糖是他的小名。
唐阅心道，我明明胖了两斤啊小姨。又想到自己那惨不忍睹的数学，有些心虚的点头，“嗯嗯，还行还行。”
周屿清楚这货的德行，忍不住嗤笑道，“那你赶紧吃，然后回去学习。”
唐阅：“……”
周爸给他俩都夹了菜，“你们俩都给我吃，食不言。”
言下之意，都闭嘴别吵吵。
他们边聊天边吃饭花了不少时间，收拾碗筷后天色已晚。
唐阅婉拒了小姨让他留宿的邀请，决定赶紧回去，免得明天上学迟到，毕竟小姨家离一中还挺远的。
周屿帮着唐阅拎着一堆他爸妈给的衣服零食什么的，送他下楼。他一路上念念叨叨的，唐阅觉得头都大了。
“周末有时间就过来吃饭，一天天的，请你过来真艰难！话说你一个人住还习惯吗？”周屿问道。
唐阅：“都回来大半年了，早习惯了。我发现你这人怎么跟个老妈子似的，比小姨都会念叨人了。”
周屿：“……”强忍住了暴打他的冲动，把东西给了下车来接人的司机，他转身就走，留给唐阅一个冷酷无情的背影。
唐阅这货还没心没肺地冲他笑道，“你下次有时间来一中这边，我请客吃饭。”
周屿头也没回地挥手，“赶紧滚。”
唐阅麻溜的滚进车里，心情不错，“王叔，开车！我们回去了！”
王叔笑着看了他一眼，“小唐今天心情不错啊，你可以多来这边走动走动，叔开车挺方便的。”
唐阅没骨头似地倚在座位上，“嗯，有时间再说。”沉默着思考了几秒钟，又开口道，“叔，你以后都不用来接我了，我爸妈现在都不在这生活，以后也用不到专车了。你平时就忙自己的事就行了，不用老来接送我，怪麻烦的。”
唐阅家挺有钱的，王叔以前在唐家当过几年的司机，受过他家不少照顾。就算是几年前他家因故搬离梁城很久没有消息了，今年年初唐阅妈妈打电话拜托他有空接送下唐阅，王叔欣然答应了。
唐阅这孩子也算是他从小看着长大的，人又乖巧懂礼貌，王叔一直挺喜欢这小孩的。
后来他家庭变故，王叔多少知道一些，对这个独立很早的小孩又多了几分怜爱和疼惜。
王叔从后视镜里看他，和蔼道：“不麻烦，你也是偶尔去一趟你阿姨那，我跑一趟很快的。你一个人在这，多一个人关照一下也好嘛。”
唐阅抬头和他在后视镜里对视，“别了叔，以后我要真有事就给你打电话，你别担心哈。我又不是小孩子了。”
王叔也知道唐阅这倔脾气，只能叹气，“行，我有空也来看看你。你遇到事了一定要跟叔说啊，叔肯定帮你。”
唐阅点头，笑起来眼睛弯弯的：“好，谢谢叔。”
王叔看到他摸出手机低头看了起来，没再开口，专心开起车来。唉，这小孩。
周屿刚出电梯就收到了唐阅的微信——
朕已阅：我真挺好的。
朕已阅：嘿嘿.JPG
山与：……
山与：滚.JPG
算了，周屿在心里叹了口气，顺其自然。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初遇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