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俩》木头白

2、蹭饭

　　距离晨读铃响还有五分钟，唐阅手里捏着一盒酸奶在校内疯狂奔跑。
　　这个时间点，学校路上几乎不见人影。
　　唐阅心里有几分苦涩，不是还有五分钟吗？！大家都这么早的吗！

　　唐阅踩着上课铃冲进高一（19）班，坐在自己桌前喘得上气不接下气，“老张来过没？”
　　“没呢。”陈思年正在做一篇完型填空，头也没抬地回答他。
　　“还好还好。”不然又要被他们班主任张卓抓着一顿骂，开学一个月已经多次被批的踩点小王子唐阅心有余悸。
　　“其实你可以早十分钟起床。”陈思年顺口提议道。
　　“早起是不可能的，这辈子都不可能早起的。”唐阅这人常年困倦，他自觉可以通宵但绝不可能早起。
　　其实说白了就是懒死。

　　刚一路跑过来现在热得不行，唐阅拉开窗户想透透气。
　　今天天气特别好，天空是明亮的蓝色。四月初早晨温度还是很低，吹来的风让人觉得爽快。

　　唐阅终于缓了口气，在老师来之前翻出课本，低着头装模作样的融入班里嗡嗡的背诵中。
　　他昨晚没睡好，一晚上噩梦连连，这时候更是困得要命。嘴里重复念着abolish，沉重的眼皮在疯狂打架。
　　教室里嗡嗡的背书声在唐阅听来好像催眠曲一般，他没什么心理负担的迅速入眠了。

　　唐阅最近睡眠质量不大好，总是一睡着就会做梦。
　　这短短一会时间也能陷入梦境，他做了个有些一言难尽的梦。

　　梦见了一只橘猫，很可爱的肥橘。脖子上挂了个小铃铛，如果不是听见声响，唐阅觉得藏在它那肥而短的脖子是绝对难以让人发现的。
　　小橘一直围着他打转，唐阅觉得挺可爱就蹲下来陪它玩了一会。然而这小胖橘突然看着他开口嗷了一句：“唐阅你个混蛋玩意儿！”
　　然后它在唐阅呆滞的目光中，突然变成巨大一只凶猛地要冲他扑过来。

　　“我去！”唐阅猛地一惊，整个人笔直地弹了起来。这一下效果很好，醒得非常彻底。
　　然后悲催地发现自己作为全班唯一一个尖叫并站起身的人，收获了很多关切的目光，包括门口的班主任的。
　　唐阅假装没看到老张冰冷的眼神，硬着头皮拿起单词书，“咳那什么，我觉得，我站着不会犯困……你们不用管我哈哈……”

　　张老师反手敲了敲门板，“那你就给我站着早读，还有你们！”话锋一转又指向大家，“都大声点，刚那么大点声是怕吓着犯困的人吗？！”
　　唐阅：“……”

　　同学们纷纷提高音量努力背诵，以免被殃及。

　　陈思年在竖起的书本后小声道，“你没事吧？我看张老师没下来就没喊你起来。”
　　唐阅盯着单词书，气若游丝：“没事，做噩梦被吓醒了。”真是见了鬼了！怎么做个梦连只肥猫都要吓我！

　　唐阅没想到真正见了鬼的，是下午放学后在回去的路上，他居然在路上真的碰见了梦里那只一模一样的肥橘。
　　那小眼神，还有短脖子里的小铃铛响声都是一个调调。周围一片寂静中，唐阅顿时觉得头皮发麻，笔直地站在原地不敢动了。
　　当那只肥橘迈着熟悉的步伐向他走来时，唐阅才猛地一声“娘舅啊啊啊！”，整个人惊慌失措地窜出了老远。

　　远远地看见了穿着校服的林烨，唐阅果断扑了过去，“哥！救命！！！”
　　林烨微微蹙了下眉，伸手揽住往他怀里钻的人，朝他后边看过去。却什么也没发现，后面也没人追赶他，只好问道：“怎么了？”
　　唐阅死死地抱着他，声音被捂得闷闷的，“见鬼了我！”

　　林烨听了有些哭笑不得，“大白天的，没睡醒呢？”
　　“不早了，太阳快下山了。”唐阅有只手大逆不道地摸到了他清瘦的肩胛骨，终于略微清醒了一点，颇为不好意思地松开了手。

　　“怎么了？跑这么快。”林烨看着他问道。
　　唐阅张了张嘴，又发现这个事情很不好解释。难道我要说我被一只猫吓得魂都飞了？还是做梦梦见的一只？！
　　林烨在他变幻莫测的表情里觉出几分好笑，便看见了一只橘猫迈着优雅的猫步，慢悠悠地朝他们走了过来。唐阅一边害怕着一边心里不着调地想，如果它没这么胖，走起来确实是很优雅的。

　　然而更加见了鬼的事发生了——
　　那只胖橘在林烨打了个响指后欢快地朝他们跑来，麻溜地顺着林烨的裤腿攀爬而上，被林烨搂在怀里。

　　这般敏捷的身手与它那肥胖的身躯很是不般配，唐阅惊呆了，以至于又开始结巴，“这猫，是你你，你的？”
　　林烨顺着它背脊摸了摸，“偶尔在我家那片蹭饭，你认识？”
　　唐阅在胖橘威严眼神的注视之下，不动声色地退开半步，“没没，看着有点眼熟。”
　　林烨见他有几分惶恐的步伐，反应迅速地往旁走了两步，用了肯定句问：“你怕它？”

　　唐阅疯狂摇头又点头，在林烨困惑的目光中苦哈哈道：“哥，你要不放开他？他怎么好像，不不太友善的感觉……”
　　唐阅同学表面看着还算镇定，心里却在哀嚎：它不会突然一个猛虎下山扑过来吧？！那只是做梦对吧？！不会真的一模一样的对吧？！绝对不可能的！

　　林烨放下了猫，拍了拍它的背脊示意它先走，“你先回去吧罐头，下次来我给你加餐。”

　　唐阅沉浸在那个梦中，此刻更是一脸错愕道，“它……还能听懂你说话？”
　　名为罐头的小肥橘蹭了蹭林烨的手，卖了个乖。又睨了唐阅一眼，迈着它优雅的猫步扭着它肥胖的身子转身离去。

　　林烨站起身目送它离开的背影，“也许能？它挺聪明的。”
　　唐阅：“……”

　　林烨看了看呆愣的唐阅，“你放学不回去，在这做什么？”
　　唐阅方才如梦初醒，“哦，我，我出来吃个饭再回去。”

　　林烨环顾四周，这条路格外荒凉，根本没有一家店铺。
　　“……咳，我我走错了。马上回去马上……”唐阅也意识到这路线不太对，有些尴尬地转了身。
　　还没走两步就被揪住书包，“走反了，这边。”林烨给他调转了方向，犹豫了一下，终于还是开口问道：“要去我家吃饭吗？”

　　唐阅动作比脑子快得多，疯狂点头，“去去去！我去的！”非常怕林烨反悔的样子。
　　林烨怔了一下，嘴角扬起一个不太明显的笑，松开他的书包，“好好走路。”

　　唐阅认真点头，这来之不易的邀约！绝对不能错过！心情好到走路都很轻快，“林先生最近身体怎么样？”

　　林先生是林烨的爷爷，林泽清先生。
　　林烨喊他爷爷称呼是没什么固定的，反正就是不怎么正经的喊爷爷。基本是怎么年轻怎么喊，多数时候唐阅和他都喜欢喊林先生，觉得这个听起来很年轻。
　　也许家人能年轻些，能相互陪伴的时间也能长久一点。

　　“还不错，精神挺好的。”林烨回道。
　　“那就好。我都很久没见他了，还挺想他的。”
　　“那你待会多吃点，他会很高兴。”
　　“真的可以吗？”唐阅有点兴奋，“我现在比以前能吃多了，会不会饭不够吃啊？”

　　林烨怀疑地看他，目光很好地传达了他的意思：“就你？”。
　　虽然唐阅这两年长高了不少但人依旧很瘦，他身上宽大的校服显得人很单薄。

　　唐阅顿时非常不满，“你这什么眼神？！看不起我？！”
　　“没，你开心就好。那待会多吃点，毕竟在长身体。”林烨向来不和他争辩这些，十分顺着他的话说。虽然这种话说起来只会让人觉得是在敷衍，但唐阅这人大多时候是个心大的，开开心心地跟着林烨往家走。

　　两个人一路上随意地聊着，气氛非常轻松愉悦。倒像是回到了以前一块上下学的日子。

　　林烨家住在非常普通老旧的筒子楼里，一层两户人家。逼仄的楼道遇上个人都要侧身让一下，很多住户门口还堆着不少杂物，行走都不太便利。
　　楼房采光不太好，楼道里白天也是昏暗的，声控灯还总是失灵。暗沉的环境好像连带空气都泛着一股霉味，让人觉得有些压抑难受。

　　林烨忍不住回头看他，唐阅低着头爬楼爬得很认真，看起来没太注意周遭的景观。
　　然后一头撞上了停下来的林烨，唐阅疑惑地退开一步抬起头，“啊？就到了？不是在四楼吗？”
　　“没，看看你还在不在。”林烨低声说道。

　　“在的在的，这也不能跟丢了啊。”唐阅笑着伸手拉了一下他的书包，“那走快点呗，我要饿死了。”
　　林烨侧过身来让他走到自己前面，低声说：“走前面，认识门吗？”
　　唐阅愣了一下，嗖的一下窜到前面去，直奔四楼，“那我不客气了。”
　　留下林烨在原地无奈摇头，却又忍不住笑了一下。

　　四楼只有他们一户住着，隔壁一家早年搬走后就没再住人了，这小片的休息台还算整洁空旷。

　　唐阅非常乖巧地在门口敲门，半天了终于听见林先生拖沓着鞋过来开门的声音，“臭小子！又没拿钥匙！说了多少……”

　　门里的林先生见着这张熟悉的脸语塞了，唐阅站在门口弯腰鞠了个很标准的躬，起来时笑着道：“这位先生您好！我是来蹭饭的小唐。”

　　门里的林先生愣住了。
　　他是位身材高瘦的老人，脸上皮肤有着老年人都有的松弛，暗沉的皮肤上有点点的老年斑，但他眉眼间依稀可见年轻时候的英俊。他气质温厚，很给人亲切和蔼的感觉。
　　唐阅总觉得他比以前消瘦了许多，但看他精神很好的样子，也可能是记忆偏差吧。

　　“这位先生？你就这样让人在门口干站着？”林烨从唐阅背后探出头来，冲他爷爷挑眉。
　　“哎呦，是糖糖啊！”林先生这才反应过来，招呼着唐阅进来，手伸过去亲昵地捏了捏他的肩，“快进来快进来，换小烨的拖鞋就行。糖糖我都好久没看见过了，瘦了瘦了。”

　　唐阅非常自然地换上鞋子，蹦蹦哒哒地往屋里去，嘴里否认道，“没有没有，真没瘦啊。可能是我长高了一点，显瘦，嘿嘿。”
　　“是是是，长高了不少，都快追上小烨了。”林先生笑声爽朗，年逾古稀，身体依旧硬朗。他是那种孩子王脾性，很讨小孩子喜欢。
　　虽然唐阅清楚自己比林烨矮半个头，还是非常的开心，长高了不少呢我。

　　两个人坐在沙发上，林先生从茶几抽屉里翻出很多小零食热情的塞给唐阅，被从厨房出来的林烨无情阻止，“还吃不吃饭了？”
　　“那糖糖也可以带走嘛，真是的。你这个小孩，怎么这么没劲。”林先生颇为不满地抱怨道。
　　“我还没说你又偷藏零食的事，我还没劲了？”林烨有些无奈。

　　唐阅默默举手，试图为老先生转移话题，“咳，不然我们先吃饭再聊？”

　　“对对对，先吃饭。正巧爷爷今天做了糖糖最喜欢的糖醋排骨，你一会可要多吃点啊。”林先生笑着说道。
　　唐阅连忙点头，“嗯嗯，这么久没吃过我都要馋死了！”

　　林烨把菜端上桌摆好碗筷，忍无可忍地伸出手敲了敲桌子，“林泽清同志！今天是我点的菜好吗？”
　　林泽清同志拉着唐阅走到餐桌旁坐下，笑眯眯看着林烨，“我，厨师，懂？”
　　林烨：“……”行吧，今天的饭不是他做的，没有发言权了。

　　唐阅很长时间都没看到过这两人拌嘴了，在一边默默地吃饭看戏。看一向话不多的林烨跟人斗嘴，实在有趣。

　　看戏固然快活，当然也不可能逃过被林先生追问——
　　“糖糖什么时候回来的？”他两年前转学的事，林先生当然也知道。
　　唐阅顿了一下，“咳，没多久，这学期转回来的。”
　　林先生闻言很是不满地看他，“都回来这么久了？！怎么不知道来家里吃饭啊你这孩子？”

　　唐阅有些不安地看了眼旁边的林烨，手里的筷子忍不住戳着碗底的米粒，“我，我刚来有点太忙了……一时没想起来。”

　　“还有你，”林先生矛头一转指向了林烨，“你这小混蛋，知道他回来了怎么也不知道带人来家里玩？！”
　　林烨看了眼唐阅的动作，伸手拿了他的碗起身去给他盛饭，“他都这么大的人了，他自己想来不就来了。谁还能逼着他不让他走路还是怎的？”

　　唐阅颇为不好意思地捧着脸卖乖，“林先生，你看我这不就来了吗？息怒息怒。”又瞟了眼林烨的背影果断凑近他压低声音，“我下次给你带小零食好不好。”
　　林先生哼了一声，也配合地压低了声音：“我要吃虾条。”

　　唐阅眼见着林烨要转身了，迅速冲他比了个OK的手势。这两人又默契的端坐好来，唐阅接过碗时发出感谢三连——“谢谢谢谢谢谢我们小烨。”
　　林烨：“……找抽呢？”
　　唐阅笑起来眼睛弯弯的，“嘿嘿，谢谢哥哥。”
　　林烨依旧面无表情，“吃饭，闭嘴。”

　　夏天的傍晚，带着微微燥热的晚风从阳台席卷而来，头顶老旧的风扇吱吱地转动着。
　　浅橘色的夕阳打进屋内，将所有的物件影子拖得很长。好像整个世界都是浅淡而温柔的色彩。
　　不算宽敞的房间弥漫着淡淡的家常菜的香气，客厅里老旧的电视机投放着不知名频道。三个人在饭桌上吃着饭，随意地聊着天，偶尔发出一阵欢快的笑声。

　　平淡而美好的人间烟火气。

作者有话说

　　小唐他就是很爱做梦，嘿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