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冥冥中自有定数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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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们最近的动作挺大的啊，”晴明从袖中拿出一封书件，放在宿傩的手中，宿傩十四岁修长的身量被他硬缩在软榻上，懒懒的歪着身子，伸手接过东西，“小心惊动了那些贵族，尤其是香珊将军。他可不是那些普通的小贵族，就算是天皇大人也难以让他臣服。”
宿傩快速扫阅着手中的信件，天皇在其中向他要求不要再针对香珊将军相关人员了，转而给宿傩画起了大饼，说他递上去的那些神谕和圣言（意见和政策措施）他都已经让人推行出去了，言辞间颇有些哄孩子的意味。
“嗤……”宿傩动作幅度很大的从软榻上起身，他想说天皇真是太天真了，但是考虑到他们的时代局限性……啧，算了。他又把自己重重的摔回软榻中，慵懒地像某种大型猫科动物一样伸了个懒腰：“知道啦，我最近不会做什么的，我也不会安排对香珊身边人的替换和腐蚀……”有点好奇，假如舅舅知道香珊有十六分之一的皇室血脉，会不会还是这么的从容，甚至生怕掌管军事大权香珊感觉到一点点的冒犯。
宿傩看着指尖的一点红，豆蔻是女孩子最喜欢的染甲颜料，他上次和桃花姐姐还有樱花姐姐贴贴的时候被强迫涂了指甲——四只手都涂了。现在他的长指甲就像妖女一样艳红，纤细，仿若下一秒就要挖人心脏。他在空气中抓了几把，想象着自己在暴打那些让自己不高兴的家伙们解解气。
“你也不赞成我的计划？”他歪头对晴明问道，“我认为你还算是个聪明人，与其做软弱的改革派还不如掉头投入守旧派的怀抱。不彻底的改革所导致的只能是悲剧……好吧我知道我有些激进了，”宿傩自暴自弃的躺在软榻上，伸出两只胳膊在空中胡乱的挥舞抒发自己的狂躁，“我就是……我就是不想再等了，我等的太久了，我忍受这些死亡和混乱也太久了，这对我来说不公平，看不见就算了，既然看见了我就不可能无视它们。”
“这不公平。”他嘟哝着。
晴明了然的看着他，他们也算认识很久了，晴明深知宿傩是个什么样的人，要他说，神明也不过如此——美貌，良善，悲悯苍生，还如此强大。但宿傩的神性再多也改变不了他就是个人类的事实，更何况他对自己的身份认同是如此之高——宿傩坚决不承认自己不是人类，一部分不是人类也不行，他坚信自己是彻头彻尾的人，纯粹的人。
用他自己的话来说，他是个人类主义者，种族倾向严重。
晴明没有尝试去批判他，也没有去赞同他，宿傩无论要做什么都应由他自己来选择，不需要也不应该被别的什么人来左右，晴明自认为没有资格去评判他的作为，至少：“至少你无愧于心了不是吗？虽然每次都说得这么无奈，但是我还没见到哪次你想做的事情没做成的。”蘑菇转了十八个弯儿宿傩都能把他最开始想要达成的目标完成，等他结束收手了你才会发现，你对他的所有阻挠都是白费力气，他总能得到他想要的。
晴明捡起被宿傩愤而扔到天上又轻飘飘落到地面的信纸，悠闲的抹平纸张，整理好放在桌面上。他不知道天皇大人有没有看出来自己这个侄子的真正的能耐，不过。晴明低下头笑眯眯的看着宿傩气呼呼的样子，迅速伸手揉了揉他的头发，手感一如既往的好。不过，宿傩的人格魅力总会使他拥有自己的追随者，总有慧眼如炬的人能透过他绚丽的外表看见他深沉的内在。无论他想不想，他坦诚相待又城府极深的矛盾感迷乱而迷人，交往的久了他也多少懂得了宿傩的抱负和顾虑，单纯天真的愿望和对现实的清醒认知，这两种极端对立的性格总是让他格外的具有吸引力。
“挚友！”瞧，这不就来了吗？
“我是都做成了……谁他妈是你挚友？说了不许随便进我书房！”宿傩刚不耐烦的把晴明的手拍开，五条静沉就直直的撞他枪口上了。
“啊？可是这不是晴明大人的书房吗？”五条静沉还茫然的反问了一句。“我管它是不是我书房，我在的书房都不准随便闯，下次再直接说都不说就进来信不信我把你脑袋拧下来？”宿傩超不耐烦了，本来心情就不好，难得在信任的长辈面前剖析内心寻求安慰还被直接打断，一想到过于还被五条听去了只言片语宿傩简直要“杀心渐起JPG”了。
“好嘛，下次不这样了就是了，不过你快来！我给你看我的领域！我会开领域了！”五条静沉依旧快快乐乐的，完全不介意宿傩突如其来的暴脾气，甚至还动手去拽宿傩，想把他从那个软榻上揪下来，“你怎么跟长在这上面了一样？你好懒啊。”一边揪一边还冲晴明不好意思地笑，晴明也学着宿傩平时挑眉的样子冲他示意不用管自己，做自己想做的就好。
“你烦死了！你是怎么做到每天都有一堆破事儿的？我就是想歇歇，你还老来吵我。”宿傩骂骂咧咧的起身穿鞋，顺着他的力道跟着他往外面走。“是不是我不来你一天都不出门的？”五条静沉眨了眨他明媚的天空色眼睛质疑道。
“……没有的事。”
“你迟疑了！”“没有！”
“没有就没有，你怎么吼那么大声，我耳朵要聋了。”
“嗤，聋不了，只要你眼睛没瞎你家就不会让你聋。领域呢，展开给我看看啊。”
“！你好刻薄！”
两个人一边吵吵闹闹一边走了出去，就在宿傩一脚踏出房门的时候，他顿了一下，微微偏头，视线和晴明相交。阳光从门框上照射而下，投在他的脸上，将他的身体分隔成左右两边光暗交错的样子。而晴明也正好站在房间的正中央，阳光同时从窗中射入，打在他的身上，他的下半身就站在了阴影中，但上半身反而被阳光照射的温暖洋溢。
等两个小少年走远了，晴明才低声自语：“……忍不住了吗？是挺久了……”
宿傩单手托腮，一只手拿着放了致死量糖的果茶小口的啜饮着，另外两只手拿着书翻看。五条静沉在给他展示过“尘光碧空”后就没法吸引宿傩的注意力了，无奈的吐槽他就算出门也是坐着读书，就自己去一边儿练习术式了。
宿傩也没在看书，他只是手保持着一定的频率翻页罢了，他其实在发呆。这本书他早就看完了，换句话说，这里所有的书他都看完了，翻翻书不过是在保持自己读书的习惯罢了，对他来说甚至都没有重新看一遍获得新知识的说法——他是个超忆症患者，这些书他连哪本第几页哪儿有个污渍都能给你说出来。他只要看过了就忘不了了。
他在思考。
他基本上没在做事的时候都在思考，思考自己，思考世界，思考人生和价值。想的太多会的太少总是让人痛苦——虽然他自认为会的东西不少，但是面对从开启民智到推翻王朝建立民主国度的高难度副本这些知识可真是太少了。哦，他活了要有三辈子了，即使他的心志没怎么增长，可各种各样各方各面的知识他也没少学，现在看来实在是不够用的。
最重要的是，他在害怕这个时代，在这个时代，岛屿西边的大唐还是荣耀盛世，尚未出现倾颓之召，再往西是刚建立了公开的君主□□体的罗马帝国，现代法律的基石——罗马法系刚发展到最发达、最完备的阶段。再往西，再往西的那片大陆尚是一片荒芜，他曾就读的哈佛法学院可能还是某个猛兽的地盘吧……
他没有同袍，没有志同道合之人，甚至他若是要向别人讲述他的理想国，可能还会被质疑是不是发了癫。他的确是胆怯了，理智和求生的本能在制止他。
可他能怎么办呢？宿傩想到这里，他翻书的手停住了，他的眼前浮现出了那个吃石子吃死掉的人，大眼睛尖下巴，那可实在说不上好看——他就像某个三流科幻电影里的ET，细细的四肢撑着一个大大的肚子，他的肚脐眼向外翻着，那是长期营养不良的标志。还有许多许多别的死亡，富人家的车被打倒，值钱的珠宝和布料被遗忘在和着血的泥里，食物被争夺，被分食的女人，争抢中被踩骨折的声音……还有躲在树冠处震惊恐惧的自己。
那些死亡的面孔在他的眼前一晃而过，慢慢变成了他自己的死亡。伴随着刹车声的戛然而止，还有被钢筋扎穿大腿钉在地面上，眼睁睁看着巨大水泥石板从天而落。
他两次都因为救人而死，他又想到若是他执意要改革，和整个封建阶级作对而被针对和追杀——这算不算再一次为了救人而死？
宿傩其实不怕死，他顶多担心一下被留下的人们，还有自己未竟的事业，不过他每次死亡都还没有过了青春期，也谈不上什么事业——人类解放事业算事业吧？
青春期激素导致的轻视自己的生命让死亡给他带来的心理阴影并不重，可能也有他自己的一点问题，他天生对血腥暴力带来的刺激不敏感。好吧，他就直说了，他一面享受暴力和死亡带来的一瞬间的快感，一面痛恨暴力和死亡带来的持久的钝刀子磨肉的痛楚。
宿傩一口饮尽杯中的果茶，放下书和杯子。还要迟疑什么呢？早就决定了不是吗？他要是那种预见到危险和困难就退缩的人他也不至于老是英年早逝，啊，这么一说，他是不是运气不太好？可能他的好运气都用在了投胎上了吧，别的运气就不是那么好了。
他搓了一下指尖，艳红色的指甲对碰了一声，一只承载着开始推进思想改革的信息的千纸鹤飞出他的掌心，飞过城门，飞向未来。
他没有哪一刻如此明晰自己的命运，掌控自己的命运。这竟使他有些战栗和满足。
他颤抖着闭上眼睛，静静的同这最后的安宁道别。
作者有话说
第8章 冥冥中自有定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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