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零环》乱聿

34、他就是我

　　所谓的特效药，其实也不过是医院里外科医生常用的促愈素，只要不是致命的外伤或是抗药性很强的人，基本三四天就会开始好转。而恰好，时寻光并不属于那两种情况，在控制好感染之后。身体也就慢慢开始恢复。

　　就在他能下床的这天，乔慧雪帮倪仲提交的登舰研究申请也终于批下来。航天院和学校还特意安排了较为正式的交流会，一来可以做个宣传，二来介绍这次任务的舰长与倪仲认识。

　　这本来是非常重要的场合，可倪仲不想去，躲在家里借口要照顾时寻光。最后还是得知真实缘由的时寻光叫来乔慧雪，乔慧雪又叫来贺珩翼，这才二人合力将倪仲给弄走了。

　　倪仲心里不痛快，全程无话，任凭贺珩翼怎么逗都没反应，坐在车里跟块根雕似的。直到，他们匆匆赶来到航天院，走进展厅，他的脸上才终于有了一丝变化。

　　“虽然事先就知道，但亲眼看见还是有点微妙。”贺珩翼压低了嗓子小声说，“不知道两个时寻光站一起是什么画面。”

　　“别唯恐天下不乱了。”乔慧雪也是压着嗓子提醒。

　　学校领导见他们三个终于出现，刚责怪了几句就让刘院长给笑呵呵打断了去：“这个交流会定的突然，倪教授要安排好工作特意过来肯定需要时间嘛。”笑呵呵的刘院长走到倪仲面前伸出手，“很感谢倪教授今天能过来。”

　　倪仲握上去：“很抱歉，我们迟到了。”

　　“我来介绍下。”刘院长朝后面招招手，“这位就是此次巡鹰号的舰长时寻光，也是你们学校出来的优秀人才。”

　　时寻光走上前来，大大方方向倪仲伸出手，面带微笑：“你好，倪教授。”

　　低头看着伸向自己的手，倪仲半天没反应，正当时寻光脸上的笑有些挂不住了，他才握住：“你好。”

　　旁边的贺珩翼替倪仲捏了把汗，见他没有什么异常举动才终于放心了些。

　　可就在他以为万事平安的时候，倪仲却握着时寻光不撒手，用力一拉将他拽到自己面前，继续问：“你还记得我吗？”

　　时寻光有些发愣地看着面前这个莫名其妙的教授，似曾相识的画面让他恢复了一些些记忆：“五年前在路上拉住我的老师，是你？”

　　“对，当时我也在。”贺珩翼立刻上前抓住倪仲的手迫使他松开，笑着打圆场，“严格算起来这是我们第二次见面了。”

　　一样的，他的手，和时寻光是一样的。倪仲低头看着自己握过时寻光的那只手，有些发怔。

　　时寻光悄悄瞥见倪仲的反应以为是自己手心有汗，就悄悄在裤腿上擦了几下继续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和贺珩翼寒暄。

　　“我带你们参观参观？”刘院长对学校领导笑着说。

　　“好，好，早就想来航天院看看了，今天还真是托了倪教授的福啊，哈哈。”

　　几位领导间相互客气做着请的手势，一边推脱一边往前走。刘院长介绍着展厅里那几艘星舰的制作技术和设计理念，以及各种各种领导们听不懂的内容。倪仲他们三个跟在后面，保证能听见刘院长介绍的同时又不至于僭越。

　　时寻光也慢慢退到后头和他们并肩走在一起，偶尔聊几句，顺便解答下乔慧雪对星舰的疑问。

　　“对了，我听说倪教授是想在太空进行研究？”隔着乔慧雪的时寻光往前探出脖子，转头问倪仲。

　　乔慧雪悄无声息放慢速度退到后面，给时寻光让出了位置。她绕到贺珩翼身边戳了戳他，做了招呼的手势，示意他跟自己过来。无奈的贺珩翼并不想在这时候走开，不然倪仲突然语出惊人他还怎么帮着圆场。

　　“慧雪姐，你这是想干嘛？”尽管如此他还是跟着乔慧雪往旁边走开些距离，小声问。

　　乔慧雪看了那两人一眼：“倪教授家里那位让我帮忙，给倪教授和时舰长制造些交流的机会，让他能更快适应。”

　　贺珩翼觉得离谱：“换了是我，根本不会让倪教授去找另一个。该怎么做应该让倪教授自己选择。”

　　“但，这才是最优解。不管是对他们自己，还是对全人类。”

　　“可能我没有那么心怀天下吧，我只想……”他突然闭了嘴。

　　只想？他刚刚打算说什么？贺珩翼不禁对自己的想法感到惊讶。他瞥了乔慧雪一眼，还好她的注意力全在另外两个人身上，并没注意到他的异样。

　　没能等来答案的时寻光已经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招人厌了，他正想和另外两个人说点什么缓解尴尬，转头却发现不知道什么时候就只剩下自己和倪仲，那两人已经在离他们有些远的地方了。要是这时候离开必然显得有失礼节，他也就只得硬着头皮陪在倪仲身边。

　　“你会做饭吗？”倪仲突然问。

　　被问得一头雾水的时寻光如实回答：“没怎么做过，但应该不难吧，只要对着菜谱做就行。”

　　倪仲脸上没有过多表情，只像是要确认什么似的继续问：“营养餐呢，你觉得好吃吗？”

　　时寻光苦笑了一下：“那东西没人会觉得好吃吧。但我们出发之后就只能天天吃它了。”

　　“洗澡的时候，你是先洗头还是先洗脸？”

　　听见这个问题时寻光皱了下眉，转头古怪地看着倪仲。哪有人刚见面就问洗澡先洗哪里的？就算是好朋友之间，也没人会问这种问题吧？

　　并没察觉自己的问题不大合适，倪仲转头看向时寻光：“你会先洗屁股，对吗？”

　　“你……”时寻光无比震惊地看着倪仲，脑子里只有一个想法——这人有病！

　　“无论春夏秋冬，回家的第一件事是洗脚。虽然是个右撇子，但刷牙会先反手刷右边。吃饭的时候，第一口会先吃白米饭。”倪仲全然没注意到时寻光脸上的表情已经从不可思议变成了恐惧，他还在慢条斯理地回忆着五年来相处的细节，“突然生气，又突然自己好了。”

　　全说中了！听着倪仲的话仔细回想之后，时寻光开始觉得背后发冷，很多连他自己都没注意到的细节，眼前这个不过才第二次见面的人全都知道。他停下来看着还在往前走的倪仲，问：“你为什么会知道？”

　　瞧见这一出的贺珩翼刚想过去，就让乔慧雪给制止：“你总得让他们自己解决，难道还能帮他圆一辈子场？倪仲没你想的那么没用。”

　　贺珩翼勉强挤出一些笑：“也是，他们两人之间的事，也轮不到别人一直插手。”他说这些话的时候觉得自己虚伪透了。

　　终于发现旁边的人已经落下，倪仲这才停住，转身看着他。修长的身姿，那副透着错愕的脸与五年前闯进他家得知被下了药的时寻光一模一样。

　　脸、声音、姿态、气场，全都一模一样。

　　“我能抱抱你吗？”倪仲走回时寻光面前，看着他。或许，抱起来就不一样了。

　　“你、你说什么？”他被这离奇的请求给吓到。

　　“拥抱。”

　　时寻光突然对这个人心生畏惧，立刻四下寻找，最后终于看见在另一边的乔慧雪和贺珩翼，投去求助的目光。

　　无视他慌张的神情，倪仲往旁边走了一步，正好挡住他的视线：“可以吗？一下就好。”

　　“不是，你抱我干嘛？”时寻光已经萌生了逃跑的想法，下意识往后退了一步。

　　还好贺珩翼实在看不下去，顾不得乔慧雪的阻拦直接大步走过去帮倪仲解围：“倪教授，你看你把时舰长吓的。”他说完又转向时寻光，“不好意思啊，我们这教授和人相处的方式有点怪，对于比较关注的人就会通过拥抱的方式来确认对方的态度。”

　　然而时寻光没有被贺珩翼这席话给骗住：“可这……也没有刚认识就提出要拥抱的吧。”

　　不等时寻光反应过来，贺珩翼直接张开双臂大力抱住他，顺便大大方方拍了他几下后背，随后摊手一副你看这也没什么的表情：“不奇怪啊，就当认识个朋友。你跟倪教授之后还得上太空，提前处好关系不更好。”

　　也对。时寻光转念一想，他也经常在球场上和队友勾肩搭背。于是面对想抱自己的倪仲他也不再扭捏，张开双臂主动抱上去，甚至学着贺珩翼的样子拍了他几下，算是表明自己想友好相处的态度。

　　倪仲有些愣：“一样……”

　　“什么一样？”时寻光问。

　　“哦，他说他和你一样，也想提前处好关系。”贺珩翼走到倪仲旁边将他推向时寻光，“倪教授有时候说话会让人觉得莫名其妙的，但你们多接触几次就知道他想表达什么了。而且他这人也没什么臭毛病，就是偶尔说话可能会用有点气人。”

　　跟着贺珩翼一起走过来的乔慧雪也说：“这次去找信号源的任务对我们来说也很重要，倪教授就有劳你多照顾照顾了。”

　　经他俩这么一说，看着不知道在想什么的倪仲，时寻光开始反思是不是自己过于敏感。他换了一副和颜悦色的表情：“你们太客气了，既然这次任务是我负责，当然也得考虑到队员的情况。倪教授，我跟你大概说下这次航行任务的内容吧，你也好有个心理准备。”

　　“麻烦你了。”

　　看着他们两个继续往前走的背影，乔慧雪叹口气：“我俩就像送嫁的老妈子。”

　　贺珩翼很抗拒：“老妈子……这个称呼在我看来可不怎么好听。”

　　“那还是保姆？”

　　“就不能是别的？”

　　乔慧雪笑了两声：“管家？男仆不错，很适合你。”

　　没有注意到后面两个人的距离又再次拉开的时寻光还在跟倪仲讲解这次任务的大概流程，以及倪仲接下来要参与的训练课题。当然了，虽然说是训练，但其实也是身体适应以及紧急避难相关的内容，不会涉及到过多体能。

　　倪仲看着时寻光神采飞扬的模样不禁露出微笑：“你的表情真丰富。这是件好事，说明你的面部肌肉很发达。”

　　在家里等着他的时寻光开始出现异样前，也会经常露出这样的表情。说到兴致处眼里的光，嘴角得意上扬的弧度……

　　然而听到这句话觉得心里别扭的时寻光想起贺珩翼的话，忍了忍，另外找了个话题：“你为什么会知道我那么多习惯？”

　　倪仲反而有些惊讶：“你也是这样？”

　　“也？”这个字让时寻光稍稍松口气，不然他真要以为自己家里是不是被安装了摄像头，“你也有这些习惯？”

　　“不是我。我家里，有个人是这样。”

　　时寻光当即就笑了：“你老婆？”

　　“不是。”倪仲说完想起了什么，转头看向时寻光，“你会给别人当老婆吗？”

　　“什么？”时寻光差点把自己舌头给咬掉，“你再说一遍？！”

　　“你生气了？”倪仲对他这种情绪突变表示不理解，“为什么？”

　　“让你给别人当老婆你不气？”

　　“这不是你自己说的吗？你这人好奇怪。”倪仲皱起眉头。

　　时寻光被气得拽紧了拳头，咬牙切齿地说：“我奇怪？”

　　“嗯。”

　　倪仲完全不明白他在气什么，不过这已经不重要了。现在的他面带微笑看上去有些开心，因为他终于发现了不一样的地方——眼前这个时寻光没有在家里等他回去的那个时寻光聪明，而且似乎有些难以沟通。

　　他们果然是不同的时寻光。

　　得出这个结论的倪仲整个人变得精神许多，他甚至迫不及待想回家将这件事告诉时寻光。于是当交流会刚结束，和别人客套几句之后他就直接走了，回家找到时寻光直接扑过去。

　　被他突然扑进怀里的时寻光疼得差点没站稳：“怎么了？”

　　“他不是你。”倪仲开心地抬头看着时寻光，“我确认过了，另一个时寻光，不是你。”

　　“你怎么确认的？”时寻光心里已经萌发不好的预感。

　　“我问他会不会给别人当老婆，他生气了。”

　　“噗……”时寻光突然就捂着肚子大笑不止，就连因肌肉牵动而引发伤口剧痛也没能让他停下来，这使得他整个面部表情都陷入一种很奇怪的状态。

　　倪仲不明白他在笑什么：“这个很好笑吗？”

　　时寻光一手捂着肚子，一手牵住倪仲，缓了好久才开口：“你知道我听见你这么问的时候心里在想什么吗？”

　　“想当老婆？”

　　“想揍你。”

　　“你也好奇怪。”倪仲说完脸上的欣喜也渐渐没了踪影，“我以为……终于找到了他不是你的证据。”

　　缓缓气息，时寻光直起身，勾起食指托住他的下巴：“所以你今天是去找茬的？”

　　“不是，我只想证明他不是你。”

　　“那你证明出来了吗？”

　　倪仲拽住时寻光两只手臂上的衣袖，表情有些痛苦，艰难地回答：“是一样的，他和你，一样。”

　　时寻光安心地笑起来，将他抱进怀里：“你看，我不是早和你说了吗，他就是我。”

　　“拥抱的感觉……也一样。”

　　“嗯。”

　　有一点，嫉妒那个时寻光了。

　　—彩蛋—
　　时寻光：“我今天遇到个奇葩。”
　　尹司：“说来听听。”
　　时寻光：“他问我会不会给别人当老婆。”
　　尹司：“噗……”
　　时寻光：“看见我因为这个生气，他还说我奇怪。我奇怪？！”
　　尹司：“好可惜我居然不在现场。”
　　时寻光：“你知道最离谱的是什么吗，他后面还一脸微笑心情极好的样子，连带和别人的交流都变正常了。世界上怎么会有这种思维不在正常范围内的人？！我真想帮他给心理医生打个咨询电话。”
　　尹司：“哈哈哈光是想想就好好笑，下次介绍给我。”
　　时寻光：“放心，你跑不掉，他还要跟着我们去找信号源。”
　　尹司：“所以你会给别人当老婆吗？”
　　时寻光：“当个屁！你也要去挂号是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