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零环》乱聿

44、他不知道

　　舰桥里无人说话，除了蔡灿匀无意识把玩圆形仪器弄出的声音，整个空间都格外安静。六个人各自坐在自己的位置上，听完时寻光对倪仲讲诉的事进行整理后的话，以及偶尔倪仲会对此进行的补充说明，全都有着不同的表情。

　　金闻宝双眼发光，一幅磨拳擦掌雀雀欲试的兴奋样。蔡灿匀低头看着手里的圆形仪器，脸上是极力隐忍激动的表情。唐曺皱眉沉思。尹司始终盯着唐曺，倒是看不出有什么太多的情绪。

　　最先开口的毫不意外还是金闻宝：“我说什么来着，世界奇妙多，发生什么事不正常。”

　　有人说话了，舰桥里的氛围似乎才缓和了一些，先前都像静止了似的几个人也都动了起来。

　　“这么说。”唐曺想起了什么，第二个开口，“闻宝的感冒一直不见好是因为他异变的开始？”

　　金闻宝立刻从椅子上跳起来：“我靠你别吓我！我胆儿小着呢。”他说完才仔细一想，觉得这事有意思，“不过要是我进化成了什么超级英雄，那不就爽死了。”

　　“做什么梦呢你，还在说正事。”蔡灿匀一把抓住他，将他拽回位置上坐下。

　　金闻宝还在乐：“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体肤。这说的可不就是我吗？到时候你有难我去救你。”

　　倪仲看向立马转忧为喜的金闻宝，不明白他究竟是经历了怎样的思考才得出这么离谱的结论：“异变之后的人会消失，不会成为什么超级英雄。”

　　听到这话，金闻宝一拍巴掌，给自己取好了名头：“无影侠！”他又朝唐曺探出上身，用手背拍了拍他胸口，“这名字怎么样？”

　　“啧。”唐曺不耐烦地砸了下舌头。

　　时寻光看了看他们几个：“我和倪仲会继续往利克里斯走。你们愿意的就一起，不愿意的就在未来号里等地面的人来接。”

　　蔡灿匀刚想说什么，就被金闻宝抢了先：“那我肯定得去，你们谁也别想撇下我。”这么刺激的事怎么能少了他金闻宝呢。

　　蔡灿匀瞪了他一眼：“我也去。”他说着将自己手里的圆形仪器举起来，“这东西花了我全部心血，我必须得去看看它完成时的样子。”

　　“哟，没想到你这还真是个宝贝呢。”金闻宝说着就上手要去抢。

　　“滚开。”蔡灿匀皱眉嫌弃地骂他。

　　时寻光又将目光投向还没表态的尹司和唐曺：“你们怎么说？”

　　唐曺终于从他的沉思中抬起头来，转向倪仲：“倪教授，能给我看看阻断剂吗？”

　　突然被叫到名字的倪仲晃了下神，才扶起因他低头而滑到鼻尖的眼镜：“我带了十三支，有一支本来也是要给你的。”

　　“好，我也去。”唐曺深吸口气，“既然已经知道了这么多，就没有不去的道理。”

　　看着唐曺的尹司笑了下：“你都去了我当然也得跟着，不然回家就我一个人多寂寞。”

　　唐曺没搭理他，金闻宝却突然大声笑起来：“你俩这日子过得跟婚后夫妻似的，我等着看你们结婚后两家人怎么分现在的房子。”

　　“卖了一人一半”唐曺怕真让人瞧出什么端倪来，始终不敢看尹司，“还能怎么分。”

　　尹司也不反驳，就是笑，偏偏还要说些暧昧不清的话：“你说什么就是什么。”

　　别人看不出来，算是有了特殊恋爱经历的时寻光却一眼就瞧出了尹司和唐曺之间的不对劲。他也没伸张，假装什么都没看见，从舱椅上站起来。

　　“既然你们都要去，我们就还是按照原计划出发。”时寻光说着看向尹司，“尹司，你先别走，我们对下接下来的行程。”

　　其他人都站起来往外走，倪仲也跟着起身走了几步，忽然停下来开口问：“时寻光，我们去利克里斯是不是要花很长时间？”

　　正低头开启主电脑的时寻光回头看了眼倪仲，叫住蔡灿匀：“老蔡，我们到利克里斯最快需要多久？”

　　“以巡鹰号的速度需要五十七年。”蔡灿匀站在舰桥门口，不假思索地回答。

　　“太久了……”倪仲闻言皱起眉，大步走到时寻光面前略有些急切地望着他，“太久了。有办法缩短时间吗？”

　　不等时寻光问，蔡灿匀就自行接过话头：“这已经是巡鹰号最快的速度了。”

　　见倪仲仍是不乐意得很，时寻光只好暂时停下对主电脑的操作，彻底转过身来，问：“怎么了？”

　　“五十七年后，阻断剂里的活性成分会受影响，说不定会彻底失效。”倪仲抓住时寻光的手，皱着眉，神色依旧显得急切，“五十七年太久了。”

　　“如果进行冷冻呢？”同样站在门口的唐曺说，“将阻断剂进行冷冻保存，应该能最大限度保存药效。我们的药物也是用的这个方法。”

　　倪仲想了想：“可以试一试，不过阻断剂有更严苛的保存条件。”

　　“唐曺。”时寻光指了指倪仲，“这方面你比较在行，你帮他看看。”

　　“行。走吧，倪教授。”

　　倪仲这次稍稍放了些心，走向唐曺：“好，谢谢你。”

　　时寻光的视线一直追着和唐曺一起走去舰桥的倪仲，直到余光瞟见旁边的尹司盯着自己在笑，才收回视线干咳一声掩饰自己的尴尬：“走吧。”

　　“去哪儿啊？”尹司强忍着笑，见时寻光愣了下才终于笑出声来，“你们发展到哪一步了？”

　　“什么哪一步？”时寻光无视尹司的笑，强行镇定下来调取出了金闻宝分析完毕的数据，假装很认真在看。

　　“还能是什么哪一步。”尹司直接开始掰手指头算，“牵过手了，抱过了，应该也亲过了吧？”他收起了三根手指头，然后晃着无名指，“睡过了没有？”

　　时寻光当下就想把手指头给他掰了！

　　但他还是忍了下来，装作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回击：“你跟唐曺呢，发展到哪一步了？”

　　虽然没有刻意隐瞒过自己喜欢唐曺这件事，但尹司还是不由得愣了愣，放下那只让时寻光想掰了的手：“你看出来了？”

　　“这么明显，也就只有闻宝和老蔡看不出来了吧。”时寻光说到这里顿了顿，“说不定闻宝已经看出来了。所以你们现在什么情况？”

　　“想睡睡不到的情况。”尹司刚说完就感觉有东西砸在自己背上，莫名其妙地回头就看见唐曺黑着脸站在后面。

　　听见声响的时寻光也转回身来：“你们怎么又回来了？”

　　没能明白唐曺为什么突然发脾气的倪仲从他身后探出个脑袋：“药物冷冻舱需要主电脑授权才能进去。”

　　时寻光看了眼压抑着怒火的唐曺：“唐曺不是有权限吗？”

　　“过期了。”唐曺说着走过来，拿出自己的身份卡放在主电脑上，全程无视尹司。

　　看了眼掉在地上的笔，尹司弯下腰去捡，有些无奈：“我说的不都是实话。两个男人谈恋爱，难道该睡的就不睡了？”

　　唐曺转头瞪着他：“谁跟你谈恋爱？”

　　尹司不慌不忙继续说：“现在不谈，不代表以后也不谈。”

　　唐曺懒得再搭理他，设置好授权拿着身份卡转身就往外走：“授权弄好了，我们走。”

　　看着他们离开的背影，尹司故意大声说：“现在这不就是我想睡睡不到的情况？”好叫唐曺听见。

　　跟在唐曺身边的倪仲闻声回头看了眼舰桥里面，又问唐曺：“你和尹司在谈恋爱？”

　　“没有，他神经病。”

　　对于尹司的反常，在唐曺看来只不过是他的一时兴起没能得到满足就不停无理取闹，什么时候等他那股浑劲过去了就正常了，没必要陪着一起发神经。

　　冷冻舱不大，就在医疗舱的最里面。之所以需要权限是为了防止无关人员的进出，以保证里面的环境。毕竟有一些急救手术的用药和材料绝对不能被污染。所以像今天这样同时两人进去的情况几乎不曾有过。

　　唐曺戴着消毒手套，走进冷冻舱角落的一个柜子前：“这里面是专门用来放对活性要求很严格的药物的，比如一些促愈剂和伤口填充组织。寻找信号源难免会在太空上呆个几十年的，中途也没地方更换物资，所以为了保证这些特殊药品的效果才有了这个柜子。”

　　被冻得手脚冰凉的倪仲凑近看着里面：“五十七年也不会坏吗？”

　　“最极端能保存两百年左右。”

　　倪仲转头看着唐曺，向他确认：“真的？”

　　唐曺看着他不禁笑起来：“真的。”

　　“那就好。”倪仲这才放了心，继续看向柜子。

　　“你打算和舰长一起回到过去？”看着正在观察柜子内部情况的倪仲，唐曺终于还是忍不住问，“你不觉得这太冒险了？”

　　“为什么？”倪仲的视线没什么变化，“时寻光不也回到过去了吗，这说明时间旅行可以实现。”

　　察觉到倪仲没听明白自己话里的意思，唐曺挠挠后脖子，继续补充：“不是能不能实现的问题，而是你们能不能在过去活下来的问题。”

　　倪仲终于露出了诧异的神情：“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你们怎么生存？吃什么？货币不通的情况下你们怎么移动？如果最后发现零号感染者是几万年前的人类，你们打算怎么和对方沟通？更关键的一点，如果受伤生病，也未必会有那个医疗条件。还有……”看到倪仲逐渐变得惊惶的表情，唐曺终于停下来。他只是打算提醒下倪仲回到过去的安全性，没想到似乎吓到他了，“这是我从医生的角度考虑的事，要找到零号感染者你们需要做很多准备才行。”

　　“是啊，确实，并没有想象中那么容易。”倪仲低头呢喃了几句，紧接着冷得打了个喷嚏，抬头担忧地望着唐曺一副做错事的样子，“对不起。”

　　“没事，这里面有消毒系统，只要不是特别麻烦的病毒都没事。走吧，我们出去说，这里太冷了。”

　　唐朝将手放在倪仲背心轻轻推着他往外走，出了冷冻舱后才转身回来在门旁边的显示屏上开启门锁。

　　外面的温度高许多，倪仲一时间没适应过来连着打了好几个喷嚏，眼镜都打歪了。

　　唐曺见他这样就笑，过了会儿想起来什么才问：“对了，既然人类接近利克里斯就会开始异变，那我们是不是得在出发前先注射阻断剂？”

　　“最好是这样。”倪仲对着自己冰冷的手呵了口气，搓了几下，“时寻光说过，金闻宝和尹司去了利克里斯后都出现了症状。金闻宝死了，尹司也忘记了喜欢你。”

　　唐曺听得愣了下：“那他的阻断剂还是等他失忆后再给他打吧。”

　　倪仲转头看向唐曺：“你真这么想？”

　　唐曺低下头没再说话。

　　从舰桥出来后就直接回到自己睡舱的蔡灿匀，难得一见没骂挂在他身上不好好走路的金闻宝，只是开了睡舱就将他卸下来扔在门外自己进去了。

　　他走到睡架前转个身躺下去，蹬掉脚上鞋收回脚，踩着床板挺了几下身体调整出一个舒服的姿势就没再动了，一手摸出圆形仪器举在眼前看着，一手往后枕在头下。

　　这个圆形仪器——时光仪，其实并不是他的设计。

　　十年前，他还只是刚进机检维修组的小组员，负责星舰的日常维护和检修。这也是他这次随行参与任务的原因——他并不是主动申请，而是上面为了保证星舰正常行驶下了命令让他跟随。

　　在有一次对星舰进行例行零件检查的时候，蹲在脚手架上仔细盯着部件的他伸手去拿旁边工具箱里的东西。太认真的他没注意自己到底拿到的是个什么，准备使用的时候才发现这不是他的东西，而且在此之前他甚至都没见过，问了一圈后也没人认领。

　　出于对机械的狂热，他直觉这并非寻常机械，于是将不知道怎么会出现在自己工具箱里的圆形仪器留下，并开始研究。

　　当然，在知道这个东西是什么之前他不可能拆也不敢贸然乱拧。凭借着自己的经验和感觉，他将圆形仪器的外部构造和部件以及推测出的内部结构和组合方式都画下来，做成了设计图。

　　四年后，等到他对自己的图纸有了足够的自信后，他才准备启动这个仪器。

　　但这个仪器上没有明显的开关，由于里外各有两个金属环圈的构造以及不知道是什么含义的刻痕，让他明白需要以特定的方式或者顺序才能启动。他决定像解读序列密码那样逐一尝试。

　　可是令他万万没想到的是，当他只是随便转动几下之后，仪器竟然就运转起来。这是多好的运气，才尝试第一次就成功了。抱着这样想法的他将仪器放回桌上，安耐住激动的心情等待变化的发生。

　　然后，仪器从他眼前消失了。

　　他惊讶了很久，以为是仪器移动的速度太快所以自己才没能看清它的轨迹。好在事先他开启了录像设备，记录下了仪器消失的全过程。

　　通过逐帧画面看见仪器真的是原地消失之后，他才慢慢回过神来，尝试去理解整件事。

　　“我就知道是穿越时空的。”蔡灿匀手里拿着的是他后来根据自己模拟的设计图纸所制作出来的仿时光仪，“我就知道。”

　　现在的他兴奋得全身血都在沸腾。

　　“不知道那个时光仪现在在哪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