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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6、第三十六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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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人瘫软在地上,渐渐放弃挣扎,双手无力滑落。
阿杏呆呆地看了一会儿,神思不属,内心乱糟糟如麻团,她想了一会儿,忽然提起裙摆,轻手轻脚地走了出去。
幸好梅蔺见机极快,提前闪身缩在一丛芭蕉后,否则两人撞见可就糟糕了。
待到阿杏走远,梅蔺二话不说推门进了屋子,桌上的笔墨纸砚散乱摆放,几页手稿飘洒得满屋都是。
梅蔺蹲下||身,静静看着面前这张青红紫涨,舌头长长吐出的脸。
“咳……”
忽然,魏朗动了,原来他方才仅仅窒息昏迷,还没有彻底断气。
魏朗伤了喉咙,没办法大声呼叫,他全身脱力,奄奄一息,费力地睁开眼睛,没看到阿杏,房间里只有一个人不人鬼不鬼,邋遢瘦削的奇怪男人。
“救我,我家有钱,只要你救我……”魏朗勉力说出祈求之言,伸出一只手,试探着来抓灰扑扑的衣角。
他没认出梅蔺。
看来人不动,魏朗急了,喉间嗬嗬滚动,眼角泪水涔涔而下,那只抓着梅蔺下摆的手,用尽全部力气挣动。
在这一瞬间梅蔺想了很多,魏朗此人任情纵性,亵玩无忌,唯一的好处就是家底丰厚,喜欢在同窗面前摆阔,除了偶尔一闪而过的拙劣心机和算计,魏朗并没有太得罪梅蔺。
可能对于阿杏来说,魏朗罪无可赦。
然而对于梅蔺来说,魏朗罪不至死——假若梅蔺不知道他是郑国公府失散多年的长房嫡孙的话。
世事就是这么可笑,无巧不成书。
现在,梅蔺既然已经知道了,那么魏朗也就没有活着的必要了。
眼前这双手,骨节粗大,手指偏长,不停挥舞摆动。
记忆中还有一双手,深深烙印在梅蔺脑海中,不可磨灭,那是在郑国公府后街槐花巷中,从散发着腐臭味的小推车里跌落出来的一双少女之手,纤长,素白,血迹斑斑,腕骨以上还有狰狞的牙印,以及草绳捆绑的血痕。
你为什么偏偏是郑国公府后人。
也幸好你是郑国公府后人。
梅蔺没有说话,两双手渐渐重叠,催动着内心深处滔天恨意,于是他也伸出了自己的手,用这双被人残忍打断,经齐无药断骨重接后,裹满了药膏,至今还未恢复的手,一点点扼死了魏朗。
“下地狱去吧。”
“你们郑国公府的人,全都不配活着……”
他面无表情地淡淡说道。
这个声音,这个声音……分明是梅蔺!
“为什么,为什么是你?”
魏朗惊骇地瞪大眼睛,疑问,痛苦,挣扎,懊悔,恐惧,绝望,种种情绪一一在眸中掠过,他不知道昔日斯文清淡的梅蔺,为何也会对他展露杀机。
出于前车之鉴,梅蔺忍着手腕处剧烈疼痛,将扼紧对方脖颈的动作维持了好一会儿。
魏朗的话他听到了。
但梅蔺绝不会大发善心地进行解答。
以为他会像话本中那些莫名其妙的反派一样,总是在即将得手的前一刻,突然勾动倾述欲,喋喋不休,将心理历程一点点剖析清楚?
梅蔺:你没事吧?
他没有那个义务。
流着那样肮脏卑劣的血的人,活该沦落十八层地狱,活该死不瞑目。
确定魏朗已经死得不能再死,完全不需要补刀之后,梅蔺迅速将魏朗上衣掀开,用房中裁纸刀,把魏朗后腰处带着梅花形胎记的皮肤割了下来。
轻不可闻的脚步声传来。
梅蔺想都没想就躲进了衣柜中。
没人比他更清楚这间寝房的布局了,整个房间只有这个衣柜能藏人。
阿杏蹑手蹑足地走了进来,梅蔺从缝隙中看去,隐约见到阿杏将魏朗的尸体搬到一辆小推车上,又用带过来的蒲草密密遮盖了一层。
大概是精神太过紧绷,阿杏并没有留意魏朗的尸体,在她离去前和离去后有何不同,一言不发地推着小板车往后山走去。
等到阿杏走远,不会再去而复返,梅蔺立刻开始在房间里翻找起来,他了解魏朗习性,生活中不修边幅,从不整理内务,每每都是等梅蔺忍无可忍的时候,帮他代劳。
所以,梅蔺很清楚魏朗的东西都收在哪里,他很快就拿到了那条磨损严重的陈旧发带,上面白鹤衔梅的绣花精美依旧。
……
郑国公近来很是嗜睡,每日里只有一两个时辰能够清醒,其他时间都无声无息地伏在床榻上。
越是上了年纪的人越是惜命,尤其像郑国公这般贪欲不足的人,他很怕自己时日无多,白白抛掷一屋子绝色美人,撒手人寰。
让府医仔细诊过,说是郑国公什么毛病都没有,也没有中毒,单纯是老年人气血不足,精力不济,劝他好好休息。
郑国公不信,他疑神疑鬼了一段时日,吩咐小厮和丫鬟专门给他饮食汤药验毒,却什么都没验出来。
最后连陛下都被惊动了,郑国公趁机请求让太医过府看诊,甚至还想让太医院资历最老的院使齐无医走一趟。
齐无医没来,来的是他亲传弟子卫灵枢。
“怎么样,国公爷身体无碍吧?”屏风之后虞九歌一边摆弄指甲,一边问道,单单听她声音,倒是以为这位信任国公夫人,当真挂怀耄耋之年的丈夫。
卫灵枢规规矩矩地垂首,一眼都不敢多看:“夫人放心,国公爷……”
“咄!”
春柳斥了一句,提醒那面皮白嫩,年纪轻轻的小太医:“这是老夫人,不可胡言乱语。”
十六七岁的老夫人?
卫灵枢大为窘迫,颊边绯红一片,尴尬行礼:“小子莽撞,老夫人见谅。”
虞九歌哈哈一乐,不觉生气反倒有些开心,自来到郑国公府,人人都恨不得长10086个心眼子,男人们更是把酒色财气沾染了一个遍,除了顾鹤,倒是又见到一个气质清爽干净之人。
不过,细细分辨,卫灵枢和顾鹤又迥然不同。
顾鹤顾鹤,人如其名,果然似白鹤顾盼,优雅高洁,目无下尘。
卫灵枢却是一眼就能透的单纯,简简单单,傻里傻气。
虞九歌:唔,这不活脱脱一刚踏入社会,还没被污染的蠢萌大学生吗?唉,有点怀念自己刚毕业那会儿了。
“没关系,你且告诉我国公爷到底身体如何?”
屏风后的人影窈窕婉约,纤腰盈盈不足一握。
卫灵枢耳根发烫:“国公爷是虚耗过渡,需要认真将养,最好离……女色,远一点。”
让他不碰女人,不是直接要了老东西的命?
虞九歌道:“我知道了,小大夫辛苦,春柳,拿一锭银子给他买糖吃。”
卫灵枢喃喃:“我已经不是小孩子了……”
虞九歌莞尔:“不是小孩子就不能吃糖了?”
哇啊,奶狗弟弟好可爱,斯哈斯哈。
瞧这白白嫩嫩,薄皮大包子的可口模样,可不就比郑国公那头老榆树皮强一千倍,虞九歌心道:突然就有点理解老东西的爱好了,有朝一日,我若是继承这万贯家业,上上下下唯我独尊,也愿意花钱养一堆小可爱。
当然了,她肯定不会像郑国公玩得那么变态就是了。
“多谢老夫人。”
卫灵枢捧着装了银子的荷包,轻轻给虞九歌叩头,因他年纪小,又是刚到太医院供奉,之前跑了两三家王公勋贵,府中人都疑他医术平平,冷言冷语听了一箩筐,少有对医家这么亲切热情的。
垂首时窥见屏风地下露出一小截绯色裙摆,两弯小小的粉蓝色绣花鞋边,又忙不迭抬起头来。
虞九歌好笑:他怎么总是这么怯生生的,好腼腆啊。
不过一小袋赏钱,几句温和场面话,卫灵枢却表现得十分受宠若惊,投桃报李,他犹豫了一下说道:“国公爷的脉象初看没什么问题,汤药也都对症,不过睡得是有些频繁了点,老夫人若是不介意……”
他不好意思地捻了一下手指:“不如把国公爷的血让我取走一滴,我回去再验验,以免学艺不精,误了病人。”
虞九歌:艹!玩脱了……
她笑不出来了。
这小太医也太实诚了吧?
难道真被他发现了什么?
虞九歌往前趋了一下身子,隔着屏风上的素纱,探究地看向卫灵枢,柔声道:“国公爷千金之体,怎可轻易损伤?取血之事还是等国公爷醒了,问过他之后再做定夺。”
“也好。”卫灵枢认同地颔首,“那我三日之后再来。”
轻轻巧巧的女孩子笑声传来,清脆悦耳。
卫灵枢被她笑得莫名其妙:“老夫人笑什么?”
虞九歌故意玩笑道:“我是在想,小太医如此兢兢业业,不辞辛苦,究竟是医者仁心,挂怀病人呢?还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呢?”
一双美目眼波流转,潋滟生辉。
卫灵枢只觉脸上一热:“万万不敢,万万不敢,小子这就告辞。”像是被狗撵似的,急匆匆地跑走了。
总算吓跑了。
但愿这么一番言论,能让脸嫩的小太医不敢再次登门。
虽说齐无药言辞凿凿地保证,就算是他师兄齐无医在,也验不出昏睡药,但事无绝对,虞九歌可不愿冒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