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来》沈兮和

39、第三十九章

　　失散多年的长房长孙，突然主动跑来认亲，任谁都会心犯嘀咕吧？
　　晚间，郑国公好不容易清醒了一会儿，鹤长松等三人前去给他请安，一进门就将所有下人赶出了春景阁，父子四人关起门来密谈。
　　旁边的花厅里，虞九歌一副等着瞧好戏的模样：“看来，你的证物还不足以打消他们所有疑虑。”
　　梅蔺用那张伤痕斑斑的脸浅笑，竟然也能笑出风华卓然的感觉，“那不是很好吗，祖母巴不得他们早点弄死我吧。”
　　虞九歌捂着胸口茶里茶气：“哎呦，你怎么能这么说人家？我哪有，我更想……让他们死你你前头。”
　　“如卿所愿。”
　　一盏香茶喝完，柔绿过来说郑国公请梅蔺过去。
　　“这就是我的乖孙吗？”
　　郑国公气息奄奄地委顿在床榻上，举起一只手都费劲，“你的事你父亲都告诉我了，安心住下来，等养好了身上的伤，咱们就大宴宾客，为你证明身份。”
　　梅蔺端端正正地站在郑国公身边，认真逡巡他脸上每一丝皱纹，嗅闻他身上每一丝令人作呕的气味。
　　就是……这个人吗？
　　或许，应该称他为怪物才更贴切吧。
　　……
　　十方阁很快被里里外外彻底打扫了一遍，一应家具摆设也都换上新的，青桃端着一盆热水，盈盈俯身道：“公子请坐，奴婢给您洗脚。”
　　她偷眼瞥着清瘦斯文的病弱公子，对方虽然一副弱不胜衣，重伤未愈的模样，但依稀能够看出俊美迷人的五官轮廓，浑身气息清爽干。
　　能跟在公子身边伺候，哪怕这双手脚一辈子治不好，也比服侍郑国公那个老东西好上千百倍吧？
　　郑国公老而变态，三位老爷又都身患隐疾，再也不可能有其他子嗣，那么不出意外的话，眼前这人就是偌大国公府未来的继承人了。
　　倘或能为他诞下一儿半女……
　　青桃面颊微微红了。
　　郑国公看不上她，不代表公子也看不上她啊，听说公子爷之前被一家普通农户收养，吃苦受累了二十年，肯定没见过什么世面，她略施手段，这人想必就会拜倒在裙下。
　　“公子爷……”
　　梅蔺坐下时手中拐杖一颤，右手不受控制地往后甩动了一下，恰恰掀翻青桃手中热水，淋淋漓漓浇了她一身。
　　“啊，抱歉，我手腕方才又抽痛了。”梅蔺无辜又歉然地说道。
　　精心描绘的妆面都花了，青桃咬唇不甘心地说道：“公子爷折煞奴婢了，不如我去换身衣服，再来伺候您洗漱。”
　　梅蔺果然像一个刚刚从田庄地头来到城里的乡巴佬，处处与这华贵恢弘的国公府格格不入：“不用了，你下去吧，我不习惯。”
　　次日一早，管家领着几个丫鬟来给梅蔺送药材，又说请他做好准备，太医院的卫灵枢下午会来给他看诊。
　　一时又有针线房的裁缝来测量梅蔺尺寸，要给他赶制几身能够见客的衣裳，那裁缝婆子四十多岁，慈眉善目的样子，给梅蔺量肩宽和手长时，小心避开了他的伤口。
　　梅蔺揣度裁缝神情，知道此人怕是开朗健谈的性格，状似不经意间搭话：“我这刚受伤不久，手脚蜷缩，不好量尺寸，辛苦大娘了。”
　　裁缝连忙道：“不敢不敢，这都是我们做惯了的，当不得公子爷一声辛苦。”
　　梅蔺：“大娘瞧着是个精细人，我初来乍到不知道情况，府里其他主子的衣裳也都归你做吗？”
　　裁缝道：“大多是给主子们做，下边人手不够的时候，也管丫头小子们，总不能让他们穿得破破烂烂，辱没了咱们国公府的门头。”
　　梅蔺：“府上这么多丫头，怕是要忙好一阵子才能做齐，不过我看国公爷和老爷们眼光倒是十分好，侍女们个个漂亮。”
　　他还未正式认祖归宗，所以在下人面前只称国公爷和老爷。
　　裁缝笑道：“满院子娇花一样的年轻姑娘，谁不爱呢？”想了想，又碎嘴道：“但是偶尔也有例外，公子爷不知道咱们府里的规矩，丫头小厮都是从小买定，一点点调|教好了，方便长大了使唤。小厮也就罢了，有些小丫头小时候粉扑扑，花骨朵一般可爱，谁知长着长着就变了味，比如以前后院的一个粗使丫头，叫什么香啊花啊的，名字带了个香，人却臭歪歪的，每次见了她都熏得吃不下饭……”
　　说着说着，忽然手上一滞，不知想到了什么，缄口不语了。
　　笼在袖中的手缓缓攥紧，梅蔺道：“那可真是天下之大无奇不有，我倒想见一见这个奇奇怪怪的丫头。”
　　裁缝道：“哪里还见得呢，这丫头已经不在了。”
　　“怎么不在的？”
　　“老奴也不太清楚，那几天府里忙着迎娶新夫人，到处都乱哄哄的，只听得有人议论那丫头，说什么的都有，前一天还有人说那丫头时来运转，身上突然就不臭了，不知怎么就入了国公爷的眼，让她去房里伺候，过了两天又听说那丫头不识好歹，冲撞了主子，被赏给那群腌臜小厮受用了，啧啧，可怜一个年轻轻的小姑娘呦……”
　　一口郁气直直顶在胸口。
　　梅蔺尝到了一丝血腥味，他笑得和善：“不知是那几个小厮，竟有这么大福气？”
　　裁缝张口要答。
　　冷不丁传来一声干涩咳嗽，管家握拳抵唇道：“公子，太医提前到了，现下正在春景阁为国公爷听脉。”
　　下人推来轮椅，将梅蔺送了过去，远远听得一阵银铃般的清脆笑声，小厮撇着嘴角咕哝了一句。
　　梅蔺浅笑：“你说什么？”
　　国公府的规矩一向是重女轻男，恨不得把丫鬟侍女们锁在笼子里供他们赏玩，但对家丁小厮则约束平平，时不时还会传召他们到春景阁为国公爷助兴。
　　小厮们胡闹惯了，听到虞九歌笑意清甜，嗓音曼妙空灵，不觉心内痒痒，如馋虫勾动，下意识说了句浑话。
　　此时听得梅蔺问起，小厮原本也知道这话混账，不敢说给梅蔺听，但梅蔺似笑非笑，一副了然于胸的模样。
　　小厮心道：都是龙精虎猛血气方刚的汉子，大家还不都是做一样的梦？人家都说有其父必有其子，大老爷那人平常看着高高在上，一派严肃古板，不食人间烟火，谁能想到他在床上花招频出，连……都干得出来，否则当年也不会激怒大夫人，逼得大夫人……
　　想来父子一脉相承，老子假惺惺人前人后两个样，说不定儿子也是这德行。
　　小厮想清楚之后竟不再害怕，暧昧地俯身低语道：“这是老夫人同那位小太医玩笑呢，大家都说这小太医生得白嫩俊俏，老夫人喜欢得不得了。”
　　呵。
　　梅蔺挑眉：“老夫人不是在照顾国公爷吗？怎么腾得出空闲。”
　　“哎呦公子爷，您还不知道呢吧。”小厮左右看了看，方圆十步之内并无其他人，他压低了声音，挤眉弄眼地同梅蔺道：“国公爷自娶了新夫人之后，先是昏迷，后是嗜睡，两人一直未曾圆房，好不容易有一回国公爷让老夫人伺候沐浴，谁知人都到了温泉水池了，国公爷又睡过去了，真是可惜……”
　　“你很机灵。”梅蔺笑着赞叹。
　　小厮大喜，他之所以抢在其他人前头来服侍梅蔺，又巴巴地跟他说了那么多消息，为得就是能在公子爷面前露个脸，以后跟在他身边做个亲信长随。
　　“公子爷要是不嫌弃，李狗子愿意到十方阁做事，您让我往东我绝不往西，您让我遛狗我绝不斗鸡。”
　　梅蔺记下这个名字，不置可否。
　　这边虞九歌刚给郑国公药汤里下了一点昏睡散，下人禀报卫灵枢来了，虞九歌怕昏睡散刚服下，口唇之中露出端倪，就有意绊住卫灵枢。
　　“小太医，你好啊。”
　　卫灵枢身着大内司制房统一剪裁的藏青色官服，提着一个四四方方的出诊药箱，见了虞九歌站在廊下，连忙恭敬行礼：“老夫人安。”
　　过了五月中旬，天气越发炎热了，虞九歌有一搭没一搭地挥着团扇，揶揄道：“怎么每次见你，小太医脸上都红扑扑跟抹了胭脂似的，真漂亮。”
　　卫灵枢正眼都不敢看虞九歌：“国公爷还在房里呢……老夫人您别胡说……”
　　虞九歌故意唬卫灵枢：“他啊吃了药刚睡下，这会儿就是天边打雷也惊动不了……”别有深意地低低一笑，半掩檀口：“所以……你想说什么，想做什么都可以哦……”
　　这话一出好像味儿更不对了。
　　卫灵枢脑海中轰得一声炸开，脸上热得可以直接烫熟鸡蛋，结结巴巴地重复道：“想做什么都可以……”
　　正在小太医包子似的脸颊红彤彤一片，大喊“不行不行我们不能这么做”，马上就要落荒而逃的时候，忽然有人在门口轻巧一笑：“看来，我来得不巧了。”
　　虞九歌瞬间李寻欢附体，腆着小脸道：“不，你来的正是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