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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5、第四十五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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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是谁?”
“我是梅蔺——你的儿子。”
清静散人喃喃自语:“儿子,我的儿子……”她像小动物一样歪着脑袋,狐疑又探寻地望了过来,视线在梅蔺五官上一寸寸逡巡。
那目光太清太亮了。
梅蔺只觉无所遁形。
他想等到报复完郑国公府所有人之后,自己大概会放这个可怜女人一马,让她继续清清静静地待在这里。
女人哭了起来,哭得眉眼凄楚,梨花带雨,抬手细细抚摸梅蔺脸颊:“你是我的宝宝吗?”
梅蔺沉默:很抱歉,我并不是,你的儿子已经长眠于玉带山的野花下面,或许当你在这清虚观静静打坐时,山野清风,草见虫鸣,都是他在向你低语。
“是的,你就是我的宝宝,我可怜的宝宝,阿娘不会认错你的……”
清静散人抱着梅蔺,这个癫狂又神经质的女人,奇迹般地安静下来,心满意足地笑着,“阿娘保护你,宝宝别怕哦,乖乖……”
梅蔺有点窘迫:“您放开我吧,咱们坐下来说话好吗?”
“不,不要。”清静散人抱着他,就像小女孩抱着自己心爱的玩具,“放开你,他们就会来跟我抢宝宝了,不行的,宝宝不能给他们,他们,他们太坏了……”
顾老夫人安抚地冲梅蔺笑道:“好孩子,别害羞,让你娘抱一抱,你别看她糊里糊涂的,其实心里都清楚。”
费了九牛二虎之力,好不容易将清静散人哄地安静下来,梅蔺带着她入座,又亲手泡了一壶茶,倒在杯中,指尖贴在杯壁上感受了一番,等到茶水不那么烫了,才递给清静散人让她喝。
看着清静散人喜笑颜开的样子,顾老夫人感叹:“到底是母子天性,血浓于水,即便二十年不得相见,她也还是你母亲,你也还是她儿子。”
垂首喝茶的梅蔺:倒也未必,终有一天,你会后悔今日说得这番话。
时间不早了,顾老夫人要带着梅蔺离开,她帮女儿理了理散乱的头发,挽成光滑整洁的圆髻:“囡囡,娘走了,改天再来看你,你在这里要好好的,多吃饭多喝水,吃药的时候不要闹脾气,好吗?”
清静散人呆呆点头:“阿娘放心,清明师姐会照顾我的。”不知她又想起了什么,蓦然问道:“啊对了,我今天中午刚煮了艾叶团子,阿娘要吃吗?”
端午早已过去许久,哪里还有艾叶团子吃,她的记忆总是颠倒错乱,顾老夫人已经习惯了,摇头不语。
梅蔺与顾老夫人相携往外走去,清静散人安安静静地注视着他们,注视着她这悲哀一生中,最最重要的两个人。
“阿娘,你记得饭后吃一碗龟苓养身膏,要让秋叶用鲜羊奶炖了,热热地吃下去才好呢。”
顾老夫人哽咽:“知道了。”
她没有提醒女儿,从前伺候在她身边的大丫鬟秋叶,嫁人之后生活不幸,生第三个孩子的时候难产,已经死去很多年了。
“宝宝,我的宝宝,别让坏人伤害我的宝宝。”
顾老夫人承诺:“你放心,我会照顾好这个孩子,只要有我在一天,他就一定会健健康康,平平安安的。”
纵然是失了心智的疯傻女人,也知道要为自己孩子打算呐。
阳光一寸寸从这偏僻狭窄的屋子移出去,梅蔺看着阴冷似地窖的房间,静静与清静散人对视。
女人咧开嘴,挤出一抹苍白笑意:“宝宝乖乖的,要听话哦。”挥手与他告别。
既然这么留恋,这么不舍,为什么没有疯闹着要把孩子留下来呢?
大概她也知道自己病了,连自己都没办法周全吧。
望着女人憔悴虚弱的面孔,梅蔺没来由地一阵悸痛,心脏里面似有某种东西抽搐扭曲,但他终究还是什么都没说。
他的心底只有复仇,不会为任何事停下脚步。
访客已经离开,清虚观重归空寂,清静散人倚着门框,看了许久许久,几乎要化作一尊雕像,直到夕阳橙红如血,一点点染红大地。
她终于动了,缓缓跪在地上,郑重其事地朝两人离去的方向磕头。
阿娘,女儿不孝,非但不能待在您身边侍奉,还要让您老人家拖着衰迈身体,为我看顾幼儿。
我对不起您,也对不起这个遗失多年的孩子。
以后,他就拜托给您了……
……
虞九歌这天闲来无事,借口太无聊,跟管家说要去巡视自家店铺。
管家听后第一反应是大皱其眉:“我去请示国公爷。”
虞九歌耸肩:“你随意,就怕你叫不醒他老人家。”谁不知道现在郑国公天天吃了睡,睡了吃,连低级趣味都好几天不碰了呢。
没见柔绿和绮红摩拳擦掌,恨得牙痒痒。
管家想了想,看三老爷鹤长枫在家,就去问了他,鹤长枫为了哄女人开心,没少拿金银珠宝砸,兴致上来了,也有送田产铺面的时候,当即无所谓道:“女人嘛,谁不贪金好银的,又是小门小户出来的,找两间不重要的铺子打发她。”
这倒是个好主意。
管家对账册收成烂熟于心,当即翻找出来两家经营不善,负债许久,马上就要关门大吉的铺子。
“一家胭脂水粉店,一家成衣铺子,亏成这样?老管家看来您的经商手段也一般啊,唉,我少不得想想办法,否则以后咱们郑国公府就要吃不上饭喽。”虞九歌皮笑肉不笑地刺了他几句,拿着账本转身就走。
成衣铺子距离郑国公府比较近,就在朱雀大街的一处拐角,分明占据了黄金位置,却生意惨淡,门可罗雀。
虞九歌戴着帏帽,假充是进店消费的客人,到成衣铺子逛了一圈,里面的掌柜和伙计个个吃得膀大腰圆,斜倚在柜台边扯闲篇,偶尔还有一两句荤段子,莫说是年轻轻的大姑娘小媳妇,就算是上了年纪的婆子也不敢靠近啊。
仔细一听,呵,还是以前在郑国公府伺候过的,怪不得这么眼高于顶,客人都进来半天了,也没见谁招呼一句。
再将衣撑架子上的罗裙看了一遍,颜色老气,面料也是前几年流行过的,像是从仓房里翻出来的滞销货,剪裁更是直挺挺的,像极了一只水桶,把女孩子身上所有曼妙曲线遮得全都遮了个遍。
虞九歌:好家伙,你们不去尼姑庵里供货,简直天打雷劈啊。
看过之后,虞九歌心里有数了,拿出随身携带的炭条笔,在纸上细细记载了各项信息,接着去了胭脂水粉店。
这家胭脂水粉店有个好听的名字,叫做香粉斋,营业水平同样让人不敢恭维,几乎没有任何有效营销手段,在京城这种店铺云集,商品琳琅满目的繁花城市,也不具备一丝一毫的核心竞争力,货架上的口脂与其他家没有太大区别,而且还要贵上几文钱。
几文钱不是钱?
人家吃饱了撑的,上赶着来当冤大头。
虞九歌找了一家正对着香粉斋的茶楼,挑临街桌位坐了,点了一壶茉莉茶,慢慢思忖着以后怎么让这两家生意起死回生。
当然,在动手之前,要先想办法将铺子的地契拿过来。
郑国公泼天富贵,大大小小铺面少说也有几十间,对这两间的控制力度应该没那么强,到时候换一批踏实肯干的员工,再找一条精品货源……
“卖花啦,卖花啦,好看的芍药,玫瑰,还有花中之王牡丹……”
一道清凌凌的女声传过来。
好像有点熟悉?
虞九歌一惊,放下茶杯就跑了出去,果然看到一个用绢帕裹着松散云髻,肩膀垂落两根麻花辫的少女,单臂挎着竹篮,殷勤地朝来往客人招徕,请他们看一看自己手中鲜花。
“阿杏!”
他乡遇故知,真可谓惊喜了。
虞九歌很高兴,兴冲冲的跑过去问道:“原来你也来京城了,什么时候到的?”到了近处一看,才发现阿杏似乎与之前在清平县时有什么不同了,少了甜滋滋的笑意,多了些心事重重。
然而,就算如此,阿杏见到虞九歌之后也是极为欣喜的,亲昵地握住虞九歌的手,“好久不见了,九姑娘,你还好吗?”
二人回到茶馆,坐下来说话,阿杏对自己的事不愿多提的样子,只说在清平县与其他卖花女闹了几句口角,一气之下就来到京城讨生活了。
虞九歌猜到这不是实情,但她并未逼迫阿杏,笑吟吟地点头道:“也好,你在这里,咱们有空还能一起出外玩。”
阿杏脸上浮现点点轻愁,明显是有难言之隐,却还是应承道:“好,九姑娘以后若是有什么需要阿杏帮忙的,尽管跟我说,任何事情都可以。”
这下虞九歌确信,阿杏身上真的发生了一些她不知道的事。
虞九歌闲闲把玩茶杯:“包括帮我做一个只有金钱没有爱情的豪门寡妇?”
怎样才能成为一个寡妇?
当然是先杀掉碍事的丈夫了。
阿杏沉吟:“倒也……不是不可以。”
“告诉我你到底怎么了,阿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