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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5、第五十五章 ...

  •   所谓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虞九歌这一病就是五六天,整个人都清减了不少,肤色苍白憔悴,巴掌大的小脸一点肉都没有。
      这几天里,顾清正不止一次过来探病,还贴心地送了些滋补药材,虞九歌留意到对方走路时腿脚不甚便利,动作迟缓,似乎时颇为难受的样子。
      虞九歌想着,应该是那天她突然中毒,顾清正乱了分寸,跑去日月轩求见景佑帝,跪伤了膝盖。
      思及此处,虞九歌心底还有些不大自在,考虑着哪天正式谢他一回。
      不过,顾清正本就心性纯善,体贴入微,他会为自己做到这一步还不算太出虞九歌预料,倒是梅蔺的反应,让虞九歌始料不及。
      说实话,虞九歌自认为与梅蔺并无深交(你确定?),二人利聚而来,自然也会因为利尽而散,他们凑到一起不过是你算计我,我算计你,原以为大难临头各自飞,没想到梅蔺非但没有落井下石,还硬闯容妃娘娘寝宫,冒着得罪死后宫宠妃和佳敏公主的危险,也要给她薅过来一个医女。
      这么看来,梅蔺还算顾念旧情。
      等虞九歌好不容易清醒过来,能支撑着下地的时候,六月已经过完,马上就要迎来七月初一了。
      七月初一本不是什么特殊节日,但因为一个人的存在,也就变得特殊起来,这个人就是顾清正。
      虞九歌问顾清正:“这么说来,明天就是你二十整岁的生日?”
      顾清正今天不辞辛劳地过来走一趟,就是为了当面邀请虞九歌参加他的生日宴,以示郑重:“是啊,往年生辰十次里倒有九次是在这云鹤山庄过,没什么稀奇的,不过,陛下说了,这次是二十整岁,要亲自为我行加冠礼。”
      女子十五及笄,男子二十加冠,都是长大成人,可以行婚嫁嘉礼信号,意义非凡。通常来说冠礼都是在宗庙中进行,由父亲主持,并由指定的贵宾给行加冠礼的青年加冠。
      顾鹤的父亲顾朗尚且健在,陛下竟然宁可越俎代庖,也要以天下至尊的身份,为顾鹤行加冠礼,更是在很早之前就为他选定“清正”二字,其中疼宠爱护之意溢于言表。
      虞九歌正愁没机会回报顾清正,闻言欣然同意,“你的好日子我肯定不能缺席,放心。”不但不能缺席,还要想办法送上一份合适讨喜的礼物。
      顾清正得到令人满意的回复,微笑着离开了。
      虞九歌翻箱倒柜,想看看有什么能拿得出手的东西,梅蔺过来请安的时候,日常阴阳怪气:“你撅个屁股干嘛?”
      身体还没好利索就到处蹦跶。
      虞九歌头也不回:“给顾清正找生日礼物啊。”她想到了什么,一拍脑门:“哦,对了,顾清正的加冠礼你也会参加吧,打算送什么,说出来我参考一下。”
      一个生日礼物而已,用得着这么费心费力?
      梅蔺神色冷得跟一大坨冰块似的,虞九歌怀疑他刚从地窖里钻出来,他看都懒得仔细看,随口敷衍:“你手边那块镇纸不错,就它吧。”
      虞九歌满脑袋问好:“不是我说,你是什么时候瞎的,这是门闩啊大哥?!”
      梅蔺面无表情:“那就妆台上那盒香粉胭脂。”
      虞九歌持续懵逼:“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梅蔺眼皮都不动一下:“茶几上的琉璃瓶也不错。”
      虞九歌立马反驳:“不行,这琉璃瓶值三千两银子呐,太贵了不划算。”
      说要送一份拿得出手的礼物的是她,觉得琉璃瓶价值不菲,舍不得送人的还是她,虞九歌说完自己也觉得自打嘴巴,讪讪地解释道:“那啥,我的意思是说,顾清正一看就不是那种喜欢金银俗器,贪慕钱财的人……”
      梅蔺这个狗男人竟然笑了。
      他刚才进门时还阴沉着脸,一副别人欠他二五八万的样子,现在看虞九歌肉疼,反而恶趣味地高兴起来,睨着虞九歌说道:“顾清正是不是我不知道,但你一定是。”
      ……
      次日一早,一班宫廷乐师就开始演奏大雅之音,虞九歌换上十二幅锦绣裙装,臂膊上挽着纱质披帛,在梅蔺和侍女陪同下,来到沁芳亭。
      附近凉亭水榭,假山池澡全都装饰一新,根据空间,错落间隔地摆上一桌桌酒席,各府家眷按照品阶高低依次入席。
      景佑帝坐在上首的亭子里,三面垂了薄纱,以遮挡偶尔袭来的凉风,容妃娘娘和佳敏公主也陪侍在侧,时不时低声说些什么,一派天伦和乐。
      “狗仗人势。”虞九歌表情不善地盯着上方的佳敏公主看了一会儿,筹谋着怎么给她狠狠来一记报复。
      庭院正中央摆放着祭台和贡品,还有几尊灵牌,司礼官高声唱喏,顾清正缓缓入场,上衣下裳,深衣襕衫,隆重威严的玄色底衣,杂以金银二线绣出吉祥纹路,将本就形容出色的顾清正衬托得威仪峨峨,不可直视。
      虞九歌小声咕哝:“还要多久啊,坐得人腚都痛了。”
      梅蔺:“……咳咳。”
      他不得不大声咳嗽,提醒虞九歌谨言慎行,见她颓丧着一张小脸,兴致缺缺,知道虞九歌是不耐烦这些繁文缛节,不急不缓地同她答疑解惑:“加冠礼顾名思义,重在加冠,按照礼制来宾需加冠三次,即依次戴上三顶帽子。首先加用黑麻布材质做的缁布冠,表示有参政的资格,能担负起社会责任;其次是……”
      听他这般慢慢道来,如数家珍,虞九歌也不觉无聊了,另添了一重好奇:“你怎么这么熟悉加冠礼流程?”
      梅蔺默然不语。
      因为不久之前也是他的二十整岁。
      梅蔺从未告诉任何人知晓,他其实是一个弃婴,全靠养父梅平安当年心善,见他小小一团,蜷缩在襁褓之中,险些冻饿而死,实在不忍心,这才捡了回去细心抚养。
      他究竟姓甚名谁,生辰何日,已经不可考证,既然养父是在四月二十八那天将他抱回了家,梅蔺权且将这天当做自己生日。
      只是家中贫寒,养父梅平安人如其名,一生多灾多难,不曾享受过平安康宁的日子,堪堪将他和二丫拉扯大一点,就缠绵病榻,苦苦煎熬。
      从那以后,已经很少有人再记得梅蔺的生日了,除了二丫。
      当初梅蔺从寻章书院离开,打算去郑国公府接二丫回家时,也曾热切地期盼着亲人团圆,在亲友见证下,热热闹闹地办一场加冠礼。
      寻章书院的夫子对梅蔺颇为爱重,已经迫不及待地开始替他拟字。
      所以,梅蔺当然再清楚不过。
      你看,人与人之间的差距真是犹如天堑,不可逾越。
      分明是极为相似的容貌,梅蔺半生孤苦,至亲惨死,自己断手折脚,从风光霁月的真君子,变成诡谲地狱里拨云弄雨的小人,宁可损伤根基,注定病痛缠身,才有资格站在这里。
      顾清正却轻轻巧巧,什么都不需要做,从一生下来就风光无限,贵不可言。
      冗长繁琐的加冠礼到了尾声,景佑帝在长福的搀扶下,缓步走下来,亲自为顾清正戴上最后一层红中带黑的素冠。
      艳羡的目光从四面八方投射过来,顾清正身姿端正地跪在那里,他仰头看向景佑帝,这个前二十年几乎将他当做亲生儿子疼爱的瘦弱男人。
      往事如烟,众说纷纭。
      顾老夫人和宣平侯顾朗确实极少的知情者之二,而巧之又巧的是,顾清正幼年时曾无意间撞见过两位长辈的密谈。
      他知道景佑帝为何对自己另眼相待,屡屡纵容。
      这个九五之尊,天下共主,说白了也无非是一个丧妻丧子的失败男人罢了,他既没办法在先皇后顾氏临终前求得原谅,也没办法寻回极有可能遭遇不测的昭贤太子,自然只能疑神疑鬼,辗转难眠,用这种愚蠢又可笑的办法惩罚自己了。
      其实顾清正一点都不介意为一个死人做替身,毕竟,死人有时候比活人更令人心安。这些年来,顾清正常常入宫伴驾,一言一行,细心谨慎,无不妥帖。
      景佑帝果然越来越爱重他,这份爱重之中,甚至渐渐多了几分真心。
      每每顾清正感到疲倦,想要撕下脸上完美无瑕的假面,如同其他世家子弟潇洒恣意,风流不羁时,他总忍不住在碧瓦飞甍,深深殿宇之间,在殷红如血的夕阳下,想起顾老夫人的一声幽幽叹息。
      “阿鹤那孩子,若是出生时日再早上一个月就好了,昭贤太子生在四月二十五,阿鹤却生在七月初一,晚了一个多月,不好遮掩……”
      “是啊,若是再早一点就可以李代桃僵,他们俩本就是极像的。”
      “我们顾家已经没有可以入主后宫的女子了……”
      ……
      加冠礼后半程,梅蔺不言不语,活似要坐化成佛,寸心不动。
      直到各府献上贺礼时,虞九歌忽然扯了一下梅蔺衣袖。
      梅蔺低头,眉宇之间似有冰雪簌簌。
      一个小小的红色锦盒递了过来。
      他听到虞九歌清甜的嗓音,近在咫尺,又远在天涯,一瞬间将梅蔺拉回到那个大雨滂沱的深夜。
      “生日快乐。”
      梅蔺语调有些发虚:“为什么要送我?”
      靡颜腻理的姑娘但笑不语。
      她要怎么开口啊,如梅蔺这般坚韧又倔强的人,怎么会容忍自己在外人面前露出软弱一面。
      可他方才虽然什么都没说,表情却难过像是随时会哭出来。
      啧,有点心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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