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魑缠》他的耳坠

39、千生不灭（一）

　　看衣服上的脚印和灰尘，不像是近几天遗落，至少丢弃在这里一月有余了。
　　任昳搜完羽绒服的各个衣袋，空空荡荡；衣标还留着，是价位中档的大众品牌，成色半新，样式完好。
　　手电光扫过洞道内的边边角角，只有碎石与灰土，找不到旁的失物。

　　任昳拎着衣服，不解钟洁脱衣的动机。
　　衣服的口袋干净，不像是慌乱下被遗失，她脱这件外套时，特地搜空了口袋里的物件。

　　洞里虽封闭，仍需要厚衣服御寒，有哪一种特殊情况会致使人在低温下脱去外衣吗？
　　假如是暂时性的动作，比如剧烈运动前后，脱衣保证肢体灵活和散热，那事后为什么不把衣服带走？

　　洞内扑面吹来一阵阴湿的凉风，夹杂着古怪的油腥味。
　　任昳道：“我们往里走。”

　　他们穿过门廊，来到一座空旷的洞厅。
　　置身其中的一刹，齐照寒毛悚然。这里不像山洞，更像一只胃袋，石壁上密密匝匝生长的石珊瑚是怪物胃壁的肉刺，用于碾磨消化食物。

　　单说洞厅的形状也足够特别，它的截面是上窄下宽的梯形，四面墙向内倾斜，拱顶收成一面棋盘大小的方块，像被切掉尖角的金字塔，给人城墙倾颓的压迫之感。
　　当晃动的光亮打在丛生的石珊瑚上，齐照脑子轰隆一响。

　　那不是珊瑚。
　　四面斜墙上凿刻着的是上万双人手，粗犷的手臂与粗砺的五指，如渴求阳光的植物般破壁而出，手背蓬勃的青筋脉络清晰可见，急切而统一地伸向顶端的方形穹顶。

　　简兴说这是他没有见过的形制，按理说神庙不该修得天窄地宽，这有违古典建筑理论。
　　“说不定本来就不是神庙。”任昳抚过一只石手的指头尖，问，“这些石雕有什么名堂吗？”
　　“问得好，我不知道。”简兴说，“你还是别乱碰吧，这里的东西，不能用常识经验解答。”

　　任昳勘察地面，在洞厅中央找到一堆破裂的石头，看样子是高处落下摔碎的。
　　简兴把碎石块捡着拼凑了一下，拼出一尊带底座的人像；有真人二分之一比例高，造型古朴素净，形象是一位穿长袍的法师。
　　令人生疑的是这尊石像没有五官，脸部光滑平整，如同鹅蛋。

　　简兴摸下巴道：“这恩持纳珠怎么没有脸呢？”
　　任昳：“因为是巫师吧，要戴面具，看不见长相。”

　　简兴摸索着裂成四瓣的方形底座，昂头望向上方，“这尊雕像也是倒着放的。”
　　它最初是倒挂悬于顶部，后被人撬开坠落，摔得支离破碎。

　　齐照盯着头顶上的方块看了很久，说：“那是个洞？”
　　任昳拿手电一照，光捅漏了进去。“是。”
　　“我上去看看。”任昳脱掉外套交给齐照，拉拉链时，他若有所思地看了一眼简兴手头的银灰色羽绒服。

　　这座洞府的四壁倾斜角度虽大，但石壁上遍布的人手是最坚固的着力点和攀爬工具。
　　任昳宛如一只脱离了地心引力的灵活蜥蜴，身姿轻巧地去到高处，将头探入了方块。

　　徒手攀岩是一项高危极限运动，齐照原来只在节目里看过，那些看似行云流水的动作都需要极强的核心力量作为支撑。
　　任昳探完方洞，手臂攀着石手的根部，在空中荡了几个来回，高度降到三米时以恐怖的柔韧度掉转头身，在空中翻旋一周后稳健落地。

　　若非亲眼所见，齐照是坚决不会相信有成年男人能完成这种姿势。
　　怎么做到腰那么软的？
　　这不科学。
　　哦，科学早已离他远去了。

　　任昳套上外套，说：“她是为了爬上去才脱的衣服。”
　　简兴看着脏兮兮的羽绒服，“但这衣服丢在外面的洞道。”
　　“对流风。”任昳指指顶上，说完，从上方灌下的强风将他的头发吹得翻飞，露出沾着汗渍的雪白额头。

　　齐照伸手感受风的流向，这股阴风是从洞内吹向洞外不假。
　　钟洁大约是利用绳索攀爬的，开始前她脱掉了外衣并搜刮空衣袋，以防爬到半空有物品掉落。
　　很多人都有个习惯，会把脱下的外套或毛衣拴在腰上，钟洁多半也选择了这么做。

　　然而羽绒服本就蓬软，防水面料又容易打滑，所以打的结不够紧，在她攀爬的半途中松垮掉了下来。
　　在冬天，羽绒服的优势除了保暖，还有重量比大衣轻。
　　由于漏斗效应，洞道内的风势比外面更强劲，于是把这件衣裳吹到洞口了。

　　由此可知，钟洁进到了顶上的方洞里。
　　而且她大概率至今没有出来。

　　简兴：“上面那洞里有什么？”
　　任昳：“空间很大，看不清。”
　　“那先出去，等大家休息好了再来。”

　　“不行。”
　　“怎么？”
　　任昳说：“外面那对男女，有问题。”
　　“谁？”简兴挑眉，“那尼泊尔人和他老婆？”

　　“嗯。”任昳看齐照道，“你记得当时阿努娜怎么跟我们说的吗？她说，这间神庙的地底下有一个洞，洞口不仅有亦痴魔女的雕像，还有黄金和陪葬品。”
　　齐照：“你没看到魔女雕像和黄金陪葬品是吗？”

　　任昳：“我是没看到，但重点是，这个洞分明在上面。”
　　“她记错了？”齐照思索，“还是口误……？”

　　任昳似笑非笑道：“她连这里的方位都记得，怎么会记错内部的情形？但凡来到过这里的人，都会记住这个洞开在头顶吧？哪儿来的地底下？”
　　要说是口误，但除了有关赞普王陵的猜测，阿努娜从未描述提及过这座“神庙”本身的异样，这样一座诡异的洞窟带给人的印象，不该比金银财宝逊色。

　　任昳常年使用不同语言与人打交道，特长就是从谈话中检索信息、提炼真假，只要是撒谎，言语间必然有错漏。一些口语中的细枝末节时常被人忽略，但他都会把关键词一字不差地记住。
　　“那对男女可能没有进来过。”任昳判断，“他们跟我们一样，是第一次来。”

　　简兴：“那他们为什么要说假话？”
　　任昳：“为了刺探我们此行的目的。”
　　简兴：“他们编造的谎言没有意义啊，因为一旦我们进入这里，他们撒的谎就不攻自破了。并且阿努娜是真知道山洞的位置。”

　　任昳：“是，所以她要么曾经来过，但没进来，只记住了洞口的朝向，要么她完全没来过，有关神庙的事都是别人告诉她的。有人告诉他们，这个洞里有藏王墓和黄金陪葬品，所以他们决定走这一趟。”
　　齐照：“他们是盗墓贼？”

　　“不是什么专业的盗墓贼，”简兴啐道，“大概是在边境做走私倒卖生意的那帮人，跟苍蝇似的，闻着味儿就来了，要钱不要命。”
　　简兴拿出知识分子的派头教训任昳：“不是我说，你要用人，你该知会我呀，这儿人生地不熟的，你瞎找什么？给自己找一堆麻烦？”

　　任昳呛道：“你要真能耐，来的时候怎么没人跟着你啊？我可不知道你有一帮誓死效忠你的跟班。”
　　齐照：“别吵了……说点有用的吧。”

　　这其实无可奈何。简兴是一家正规户外探险俱乐部的主理人，管理着数量众多的会员，但会员们全都是体面人，有各自的生活事业和家庭，不能说走就走。
　　就算能临时凑上一拨训练有素的专业队员，简兴也不忍心让他们身陷这场不知终点的长途冒险。

　　他和任昳是没得选，不能叫其他人也没得选。
　　那拿钱去外面找的，只能是不三不四的亡命徒了。

　　“不会有这么巧的事情。”简兴回过味来，问，“任昳，你找的本地向导信得过吗？”
　　“佳林的为人靠得住，他是按我提的要求去找的。你总算不是无可救药的书呆子，知道天底下不会有这么凑巧的事。”任昳揉了揉干涩的眼睛，“引那对男女到这里来的幕后主使，想必有别的目的。但是——我们哪一个不是他被引来的呢？”

　　“那对男女图钱，所以我们的处境很危险。他们跟我们虚与委蛇，是想探探我们的底，现在差不多是探出来了；我们就五个人，两个大的带三个小的，不能对他们构成威胁。

　　“我们进来了，再出去就瞒不住他们了。他们立刻会知道这座洞内的情形与他们得知的情报不符，为了确认有没有黄金，他们会一探到底。最好的结果是上面没有黄金，他们规矩地完成任务，送我们出去，反之，只要上面有他们想掠夺的财宝，我们必死无疑。”

　　齐照：“你们不是超级有钱吗？给他一大笔尾款，他看在钱的份上也不会动手吧……”
　　他说到后头，也没了底气。
　　因为理智告诉他，世界上就是有一群丧心病狂的人。
　　阿努娜和塔桑有丧心病狂的气质。

　　任昳捧住他的下颌，摇晃他的脑袋，“你果然还是小朋友啊，齐照同学。”
　　简兴道：“眼前的利益和银行户头的数字，给人的冲击是全然不同的，如果我们能拿出一千万现金砸昏他，是有机会买下自己的命。但在唾手可得的巨额财富面前，口头许诺的报酬就不值一提了，除非这儿有ATM机。

　　“他们最大的顾虑是放了我们，我们会走漏风声，或直接去报警。毕竟我们不缺钱啊，利益不会让我们与他们同流合污，反倒会让我们记恨被他们敲诈勒索。所以无论从哪方面考虑，都是除掉我们更有利。”
　　齐照：“那怎么办？”

　　任昳的手还放在他的肩头，带点讨好意味地望着他，“那就要拜托你啦。”
　　齐照：“？”
　　任昳勾手指刮刮他的鼻梁，“这才是我叫你进来的原因。”

　　门型石洞里走出一个跌跌撞撞的人，营帐前的阿努娜见状，拔掉耳机上前搀扶。
　　齐照终归是一米八的个头，猛一栽下，压得阿努娜站不稳。
　　她叫来两个帮手扶起齐照，按摩自己酸痛的肩膀道：“怎么就你一个人出来了，他们人呢？”

　　齐照的手臂一抬，又软塌塌地垂落下去，脑袋一歪，晕了。
　　阿努娜拍打他的脸颊，他没反应，掐他的人中，仍不见苏醒的迹象，转而检查他的体表，并没有找到伤处，随即使唤人抬他进了帐篷。

　　帐篷内光线暧暗，静得只有他和行囊。
　　齐照没睁眼，暗中竖起耳朵倾听帐外的动静。耳边回响着任昳的嘱托：“你要让她好奇、疑惑、警觉，然后走进那个洞里。”

　　“如果她带手下怎么办？”他问。
　　任昳道：“没关系，我和简兴会先藏进上面的方洞里，来者不超过六个人，我们都能应对。”
　　“那她进来以后呢？”

　　“我们会活捉她，以便要挟她男人。”简兴笑道。
　　齐照说：“那个男的要是回来了，我们三个不就成他的人质了？”指他、封卿和江奈。

　　任昳：“嗯，现下的局面就是他们拿捏着封卿和江奈，而我们一无所有。所以我打算让你去骗那个女的过来。封卿和江奈搞不清状况，不能单独留他们在敌营，你要待在塔桑身边，方便保护他们俩。”
　　任昳掸着他衣领的灰，“你可能要吃些苦头。我能信任你吗？齐照。”

　　“你们三个，准备好跟我进洞去。”阿努娜指挥着属下。
　　伴随着些许金属械具的碰撞，很像弹匣装弹上膛会弄出的声效。
　　齐照手心里捏了把汗。

　　帐门被人挑开，室外光洒在他的小腿上，有人在看他。
　　“剩下的人，把这三个小孩给我看牢了。”
　　阿努娜放下门帘，迈步离去。

　　“埋葬13具尸体，要狠花上些时间。趁那个男还没回来，你尽可能的多睡觉，保存体力。”
　　齐照脑子里回放着任昳的声音，实在太累了，他稀里糊涂地睡了过去。
　　如今让他回学校好好读书，他一百个愿意。

　　但人对周遭环境缺乏安全感时，很难进入深度睡眠。
　　两小时后齐照陡然惊醒，浑身浸没在坠下楼梯的失重感和心悸中。
　　睡眠不足引发的太阳穴钝痛，还有眼球的酸涩使他像死过一回般难受。

　　待不适慢慢消退，他坐直上身，思维回溯到睡着前。
　　塔桑回来了吗？
　　任昳叫他别轻举妄动，等对方来注意他的异样。

　　那先不出去吧。休息还是对人的状态至关重要，睡醒后齐照还是比原先精神多了，他环视这间帐篷，角落里堆放着属于任昳和简兴的行囊包袱。
　　他打开简兴的背包，找出三条巧克力和一个黄桃罐头。

　　他狼吞虎咽地解决了巧克力，把罐头里的黄桃连带果汁都喝得一干二净。
　　有了饱腹感，身体没那么痛苦了。
　　齐照再次躺下酝酿睡意，胸膛内的心脏却跳得砰砰响，吵着他睡不着。

　　翻来覆去了十分钟，他不睡了，起来继续翻包。
　　简兴包里没什么好玩的，他拿出那本厚厚的砖头书，准备垫着当枕头；但随手翻了一两页，这书居然是带插画的。
　　于是他将书放在膝上，翻阅着解闷。

　　因为不懂上面的文字，所以他翻得极快，唰唰地看完大半本，插画内容净是国外的巫蛊邪术，堪比一部黑魔法说明手册。
　　翻到后半本，有一页的内容极其邪恶，似乎是讲某种药水的研制方法，要杀很多人。图上画着一群小人儿被巫师毒杀，抽取灵魂放入容器被火炼。
　　具体是多少小人儿齐照没细数，估计好几十吧。

　　这页翻过，它背面是文字内容，但段落两旁的空白处，用蓝色圆珠笔手写了一排排细密的小体文字标注。
　　字迹秀丽流畅，只是写的是英文。
　　这本书是钟洁的，标注应该是她所写。

　　齐照猜简兴读得仔细，大概还没能看到这一页，他不做多想，把这页纸撕下，藏入外衣的夹层里。
　　一串仓促沉重的踏步声逼近，齐照忙地把砖块书塞回背包，踢到一旁，坐回睡袋上佯装刚醒。

　　掀开帐门的人是塔桑，对方跨步闯入，揪起他的衣领反手给了他一拳，打得他半边脸失去知觉。
　　塔桑用母语唾骂着，又踹了他两脚，换不熟练的中文厉声问：“阿努娜呢？”

　　齐照的嘴角里外都破了，舌尖尝到咸腥的铁锈味，眼眶霎时间充血浸红，想还手，每根骨头都按耐不住跃跃欲试。
　　“你得忍，等他对你放松警惕。”任昳的忠告如警铃，遏制了他的冲动。

　　齐照仰着头，“不知道。”
　　塔桑掐着他的脖子，威吓道：“小子，你敢说一句谎话，你的头就会被我打得稀巴烂！”
　　齐照的目光往下一掠，扫过对方腰间的枪。
　　“我真的不知道，”他说，“她可能跟他们一起上去了。”

　　“哪里！？”
　　“那个洞里。”
　　塔桑掏出一卷绳子反捆他的双手，像对待牲口那样，连踢带推地赶他出帐篷。

　　营地里还有同样被抓到捆了手脚的封卿和江奈，三人一对视，江奈先稳不住地大喊：“小齐！这怎么一回事啊？”
　　“给老子闭嘴！”塔桑扇了江奈一巴掌。
　　江奈娇生惯养地活了十七年，何曾被人打过，那股强横力道扇得他眼冒金星。

　　齐照和封卿交换眼神，他不确信她是否能懂，但他希望她懂，毕竟她是很聪明的女孩。

　　塔桑是在阿努娜带人进洞后回来的，留守营地的伙计跟他讲，老板娘带人去探洞了。
　　他起先未察觉异状，坐着喝了杯小酒，才又问起：“那小白脸和教书的呢？”
　　手下道：“他们先去的，老板娘去找他们了。”

　　塔桑破口大骂了一句“蠢货”，当即动身带人进了洞窟，救出了三个重伤的伙计。
　　一问，这三个就是阿努娜带进去的人。
　　塔桑立即明白：中计了。
　　那俩狗娘养的内地人！

　　塔桑赤膊坐在营帐前，用揩过汗的毛巾擦拭着一把枪。擦完，他挪动靴子站直，颀伟的身形投下一道阴影，覆盖了齐照身上的阳光。
　　枪口指着齐照的脑门，“你，跟我们一起。”
　　江奈刚哭过，脸上挂着红色手掌印和泪痕，感到塔桑走近，他惧怕地往封卿身后一缩。

　　塔桑没看他们，对看管他们的伙计道：“这两个要是敢跑，直接打死。”
　　江奈瘪着嘴抿紧唇，没真哭出声。
　　“别怕，江奈。”封卿悄声安抚他，“会没事的。”

　　“那这个怎么办？”无人在意的边角，有人开口问。
　　伦珠被说话的人扯着长发提起头，如断了线的木偶。
　　塔桑想到这一堆烂摊子，厌倦道：“杀了丢了！随便你们。”

　　塔桑这边人手充足，他挑了十五六个伙计，命令他们全副武装，包里装满食物弹药和必要的登山探洞装备。
　　齐照被押在队首，第二次进洞前，他回眸看远处的封卿和江奈。
　　相隔遥遥，只恍惚感到封卿对他笑了。
　　她没有怕，这很好。

　　***
　　只几小时，这座岩洞内的温度就骤降了十来度。
　　长满人手的怪异洞窟留有明显的打斗痕迹，石雕手的指头断裂的不止一处，地面遍布碎石沙砾。

　　塔桑也有徒手攀岩的本领，可身材劣势，显得笨重许多。
　　他爬进方洞，用电钻在上层的岩石表面钻孔钉钉，抛下一条长长的攀爬绳，后方的伙计依次借绳索的拉力爬上去。
　　齐照排队伍中间，他因为年纪轻，一身使不完的劲儿，又短暂休息过，攀爬的速度要稍快过旁人。

　　方洞以上的空间起码有一个足球场的大小，空阔宽敞，响彻着回音，他们这是进到了雪峰内部。
　　齐照觉得非常吓人，这样的面积，凭古代的生产施工条件，得累死多少劳工才能把一座山头挖空？

　　光源四处分散，不多时便听人叫道：“这边有东西！”
　　人群围聚到发声处，手电光照射下，一具未腐烂的干瘪古尸暴露在众人眼前。

　　这人是坐着死的，或者死后被摆放成了坐姿，他身下是一把石椅，两只手平放于椅子的两侧扶手上，背靠着，头颅轻歪。脚底铺着一张积灰的兽皮绒毯，华丽繁复的衣袍褪去艳丽色泽，灰沉沉地披挂在佝偻的尸身上。
　　他的皮肤皱纹横生，面容苍老衰颓，但一头茂密长发仍未脱落，发辫尾端系着银箍，胸前戴了一串兽齿，叠缀的襟饰挂链镶嵌着暗红宝石，腰带是金子做的，边缘是祥云羽鸟纹。双手的拇指与食指各戴了四只纯金材质和玛瑙石的戒指。

　　塔桑的眼珠放着贪婪的精光，手伸向尸体胸前的红宝石——
　　“别碰。”齐照说。
　　塔桑冷哼，并不收手。
　　“这尸体有剧毒。”他朗声道。
　　塔桑的手停滞半空，探究地盯他。

　　齐照心一虚，他不在乎陪葬品和财宝，他在乎的是——这具尸体为什么没有腐烂？
　　这个地方空气流通，湿度中上，不具备防腐的密闭条件。

　　以他匮乏的知识储备，只能联想到化学防腐，而化学制剂效用越高，对人体越有害，再者这具尸体在这里坐了那么久，总而言之别碰是对的，万一感染上什么细菌病毒，那才是真死定了。
　　为给自己的观点添砖加瓦，齐照胡编道：“来过这儿的又不止我们，为什么前面的人都选择不去碰它？”

　　这一点总算迎合了塔桑多疑的一面，对方放下手，给手下的人下令道：“谁都不许碰！”
　　众人守规矩地散去，接着探查山体内部。

　　“这边也有东西！”一个走到石壁前的伙计高呼。
　　下一瞬，一簇火焰点亮，火苗如多米诺骨牌般引燃了四面墙的底边，照耀着岩石表层以红漆绘制的巨幅壁画。
　　“卧槽，牛啊！”始作俑者抛高手里打火机，惊喜地仰视自己的杰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