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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8、溺水的鱼(二) ...

  •   多洛莉丝喜好收集上世纪各个时期的时装,不过按她往常的穿搭来看,她衣柜里最多的是旗袍。
      她偏爱突显身材曲线的服饰,以便她的美貌能有用武之地。
      她照镜子戴上一对圆润的珍珠耳环,珠光映衬着美艳的脸庞,光彩照人。

      亚瑟坐在床边,出神地盯向窗外,直到一只途经的飞鸟打断他神游天际,他披着外套走到多洛莉丝身旁,对着穿衣镜慢腾腾地系着纽扣。
      作为孪生姐弟,二人长得不够相像,鲜少有人能光凭外貌判断他们的血缘关系。

      “成为永生人的感觉怎么样?”多洛莉丝从镜子里望着高她五厘米的兄弟。
      亚瑟没有好脸色道:“你要是好奇,不妨亲自试一试。”
      虽为彼此最亲近的人,他们的性格却极不对付,为避免口角纷争,平日里相聚的时候不多。

      看他穿戴完毕,并拿起床头的纯金面具系在袖腕。多洛莉丝又问:“今天要去见谁?”
      “新人。”亚瑟如实回答。
      “那你会见到他咯?”多洛莉丝解下发圈,晃头抖散波浪般的长卷发,两手拢住发尾,挽成一个新发髻。

      “嗯。”亚瑟闷闷点头。
      “那你帮我把这个带去。”多洛莉丝离开片刻,然后带回一只鼓起的信封交给他。嘱托道:“别弄丢了,我没有备份。”

      齐照在见所未见的豪华卧室里苏醒,恍如隔世。
      负责照看他的乌鸦人端着一套根据他尺码定制的衣物,轻放到他的枕头上。
      齐照拿起衣服,在指引下走进浴室。

      这个房间原先是伦珠的起居室,但比起惬意的套间,对方更乐意待在阴暗的阁楼,所以这里一直空着没人住。
      齐照在寸步不离的监视下吃完一顿食之无味的早餐,看守他的人边收拾盘子餐具,边让他去书房等候。

      书房清静整洁,有黑板、粉笔,以及一张为他准备的课桌和椅子。
      等了十来分钟不见人出现,他趴下去闭眼养神。
      趴在课桌上睡觉果然很舒服。

      “阿照,你看星星带什么来了?”
      齐照惶然抬头,好久没听有谁这么叫过他了。
      因为他总是冷着一张脸,所以上学时的玩伴们给他取的昵称外号都是亲切款。

      星星是他的历任同桌之一,文静害羞的女孩,大名他忘记了,星星是小名。
      那天星星带了她新买的宠物来学校,一只白白软软的小兔子。
      齐照伸手指进笼子里,逗弄小白兔的三瓣嘴和长耳朵。
      他们都没注意到教室内的情形,于是进门上课的老师走到后排,敲了敲他的课桌。

      齐照心一跳,被迫近的脚步声惊醒。
      他坐直身体,手撑着额头,掩去面上的慌张。
      俊美的黑发青年走入书房,腋下夹着两本厚厚的书,不像老师的做派,但在尽力模仿。

      齐照见到了传说中起死回生之人,却没有震撼或惊奇,他镇静自持,等待对方先发话。
      亚瑟:“别这副面孔,你是很幸运的人。”
      “那你呢?”齐照问,“你觉得你幸运吗?”

      “我当然也是幸运的。”亚瑟将书放置于书桌,举手投足间别有一番严谨克制;黑衣黑发,好似一位刻板的牧师。
      齐照:“今后就由你教导我?”
      亚瑟不答,问:“你知道我是做什么的吗?”

      齐照摇头。
      “在相当一部分人眼里,我就是他。”亚瑟解下系在袖口处的金色面具,挡住自己的真容,“他不想见的人,由我代他见;他不想出席的场合,由我替他露面。”

      就伦珠的外形,齐照多少能明白他保持神秘感的原因;不说雌雄莫辨,是过于幼态,完全是没长成的孩子的模样。
      人对自身形象的期许是年轻而非年幼,俊丽挺拔也比荏弱可欺更具吸引力。亚瑟这样的英俊高大的青年,的确比伦珠本人的形象适于出现在人前。

      亚瑟摘下面具,道:“我负责教你的语言,等你能熟练对话和阅读后,我会再教你打理一些基本事务。”
      “那你恐怕很难教会我。”齐照悻悻道,“我不擅长学习,什么都学不会。”

      “我相信你的智商处在正常水平,近期发生的事也不至于使你大脑残疾。你会这么说,是因为你不想配合我。”
      “啊,你真是好聪明,什么都知道。”齐照敷衍地鼓鼓掌。

      亚瑟不着急翻书,反倒和他聊起天,“本来该由Dolores——我的姐姐来负责你,但伦珠说你的逆反心理严重,可能会很讨厌她,所以换成了我。”
      齐照:“令姐是哪位?”
      “你见过她,不止一次。”

      亚瑟的眉骨高,眼窝与鼻梁的轮廓精巧,五官浓丽,是混血儿里混得最好的那一档。
      齐照瞧着他的脸,脑内勾勒出一张女性面孔。
      “那个杀人魔是你姐姐?”

      亚瑟笑道:“对于她,我们内部的统称是处刑人。”
      齐照:“哦,那我确实不想见到她。”
      “早晚会再见面的。”

      齐照:“你们姐弟俩是谁先来的?你们不可能也和我们一样,是被绑架的吧。”
      “无可奉告。”

      “那你们干了多久了?待遇怎么样?他是用什么方法控制你们?”齐照接连问,“你知道他为你举行的仪式,不能让你真正的长生不老吗?”
      亚瑟选择性回答:“我知道。”

      “你是自愿的?你愿意变成死不了的怪物?”
      “我们对生命的见解不同,你不用揣摩我的想法。”
      “那你受得了那样的人对你呼来喝去?”

      亚瑟:“伦珠是小孩子的性格,他说的话你不必在意。只要你能让他高兴,你就能拥有你想要的一切。”
      齐照:“我没什么想要的。”
      “自由呢?”

      齐照嗤笑:“那可能吗?”
      “你根本没有为之努力过。”亚瑟冷眼看待他,“你有为争取自由做过些什么吗?你是呕心沥血机关算尽到头来无计可施了吗?还是穷途末路赌上性命最终失败了?”
      “都没有,你什么都没有做,也不打算去做。你只是被动地接受,然后欺骗自己那是命运而已。”

      齐照:“你是打算教我,如何背叛你的主人?”
      “要怎么做是你选择。”亚瑟说,“我不相信你有能力对抗他的能力,不过你只是想离开的话,现在还来得及。”
      齐照托着腮,摆明了不想听。
      “你们把他看得太复杂了,过段时间你会发现,他很单纯,也很天真。”

      齐照觉得亚瑟能说出这种话,是被伦珠精神控制或下了蛊的铁证。
      亚瑟翻开书,指背关节敲打他的桌板,提醒他集中注意力。
      “上课了,别走神。以你的外语基础,我们得从最简单的语法开始讲起。”

      上完一天的课,齐照还没喘口气,便被亚瑟一同叫去了阁楼。
      “每天上完课还得跟他打报告?”
      “理论上来说,是的。”

      伦珠仍坐在昨天的位置,沉迷于刻刀和木头。
      他连刻了一夜,十根手指上遍布细小的伤痕,不知道疼似的,手在水里泡了一泡,洗去血迹后继续雕刻新的木头人偶。

      亚瑟说,伦珠对疼痛的忍耐力是普通人的数倍,也许和他过去经历有关,如若无必要,尽量别去提起。
      齐照:“他就没考虑过享受现代医学的便利,去看一看精神科医生?”
      亚瑟:“我就当你是开玩笑。”

      “是找我吗?”伦珠看向他们。
      “这是Dolores带给您的。”亚瑟走上前去,交出一只信封。

      齐照站在外边,没过去。
      伦珠拆开信件检查里面的东西,又完好地装了回去,让亚瑟躬下身,在对方耳侧说了句话。

      亚瑟带着信封回到齐照身边,说:“他生气了。”
      齐照:“什么?”
      “你刚才说他该去看医生的事,他听见了。”
      齐照:“然后?”

      “这个——”亚瑟递上手里信封包住的物品,“等见到了你的朋友再打开。”
      “我要是现在打开呢?”
      “随便你。”

      信封中是一台手持的家用摄像机,不知是何原因,系统语言是中文的,齐照不费吹灰之力地调出了储存卡里的录像。
      视频时长1小时,拍摄地点是一间装潢简约的住宅,画面里躺着一对被捆住手脚的中年夫妻。
      起先,他没认出视频中两人的身份,直至镜头晃过墙上的全家福——齐照的双手剧烈抖动,眼睛里渗出红色。

      ***
      他想,他该是个很糟糕的人。
      所以他想留的人永远留不住,而他身边的人,永远在痛苦。
      江奈动不动就哭,是没出息的爱哭鬼。但这天底下,看到亲生父母去世还能不哭的人,就只有他了吧。

      “啊……啊……爸爸妈妈……啊——”江奈抱着那台摄像机哭得肝肠寸断,哭声更像发泄式的嚎叫,悲痛流淌全身,撑得躯体四分五裂,连灵魂一同支离破碎。
      齐照探出手,想碰一碰那具薄弱的身体,传递些许力量或温度。
      江奈却惊吓着躲开了,似乎他的手上贴着刀片或高温烙铁。

      齐照只好静静看着,看江奈滚到角落里,蜷缩着背脊,撕心裂肺地哭嚎、叫喊。
      他感到自己体内也有一个这样的小人儿在痛哭,但它发不出声音,只躲在他的心底漆黑的深渊中无声尖叫。

      “我没有爸爸妈妈了……”哭到胸膛抽搐的江奈肩膀直抖,断断续续道,“我再也没有爸爸妈妈了……”
      齐照不能对此刻的江奈感同身受,因为他本就没有能大声喊出“爸爸妈妈”的对象。

      但他可以想象江奈有多难过。
      “我会救你们出去。”齐照抱了抱江奈,揉着那头不如从前细软的短发,“没关系,所有人都不在了,我也会在的。”

      客观地讲,亚瑟是一位出色的老师。
      齐照不敢保证自己能学到什么,但亚瑟讲的内容他能一字不落地听进去,这已经很难得了。

      每天下课,亚瑟会带他去见伦珠。这些天伦珠始终待在阁楼上,不曾踏出一步,可以说他的终生事业便是与那堆木头作斗争。
      值得一提的是,亚瑟的话好似有那么一两分道理。
      因为,并非是亚瑟每天向伦珠报告他上课的进度,而是伦珠每天给亚瑟检查自己新雕的木头小人儿。

      亚瑟会就人偶的神形点评两句,然后伦珠会昂起头,让亚瑟摸摸自己的脸。
      这不足以说明什么。
      掌权者可以选择俯下身,装作温软无害,装作愿意被肆意伤害。
      伦珠不就是用这招骗过任昳的吗。

      这天早晨,亚瑟带来一身猩红的斗篷和纯黑面具。
      齐照:“今天上的什么课?还要乔装打扮?”
      “今天不上课,带你出去。”
      “出去?”听到这个词,齐照的心颤栗了。

      “不要误会。”亚瑟说话间,拿出一副手铐锁住他的双手,“如果把你弄丢了,我的下场会很凄惨,所以你别想着逃跑。”
      齐照:“要去哪里?”

      亚瑟替他系紧斗篷的带子,戴上黑色面具,面具没有眼洞,只有供呼吸的小孔,戴好后他的世界沉入黑暗。
      没有回应。
      亚瑟站到他的背后,手放在他的肩膀,推他向外走去。

      齐照的五感被自己的呼吸声包围,他模糊地听到有人在交谈,亚瑟固定在他双肩的手拿开又放回,引导他坐进一辆车里。
      经过山路的颠簸和平地的行驶,共七八个小时的车程,他坎坷地睡了几觉,在傍晚时分被人牵着下了车。

      他们路过有植物芬芳和夏天气息的花园,乘电梯到达一处温度比室外略低的地方。
      脚下的地板变成地毯,踩在上面厚软轻飘。
      有酒精,还有很多人,尽管他们没有说话。

      走到某个位置时,齐照脸上的面具被突然摘下,低暗的暧昧的灯光洒在他汗津津的鬓角,连带眼里浮出一层盈亮的微光。
      他屏息凝神,这是一场宴会,来宾们穿着考究、假面华丽;无一不是红袍加身,披着相似的猩红色丝绒斗篷。

      齐照是全场唯一被取下面具的人,他理所当然地感到了真面目暴露在外的不安,和被窥视的赤裸感,即便没有人知道他是谁。

      他像一件商品般被推向展台,站在一众来宾的视线汇集处。他刚站稳,一名穿黑斗篷的女人托着银盘走来,掀开了盘身覆盖的红布。
      一只由成千上万颗细小珍珠串制而成的人骨骷髅头静置盘中,两只黑洞洞的眼眶和他深情相望。

      齐照的太阳穴有如针扎似的挑起剧痛。
      眼里漫漶着热泪,视野内鲜红升腾;他看到骷髅头周围盘旋着诡异斑斓的颜色,它们发出尖厉刺耳的嘶叫。
      他深红的眼瞳凝望虚空,滴落两行眼泪。

      影子和叫声钻进他的脑子。奔腾不息的群马踏过他的眼前,枯黄的草地上尸山血海,长矛刺入血肉再利落抽出,血浆洒遍银亮的护甲,染污的白旗绘着殷红的十字……
      日光下,修长的剑刃淌过一道锋芒,倒映出一张男人的面庞。

      红色的胡须和长发蓬乱肮脏,眉眼满含绝望。
      倒影中利剑随手臂高挥,斩下男人的头颅,揪起那丛茂盛的红发,朝日出的方向扬起战利品——

      这些……是什么东西?
      不要——不要靠近我!
      齐照打翻托盘,价值不菲的骷髅滚落在深色地毯,骨碌碌地打着转。

      两旁的人按住他的肩,防止他逃脱,第三人举着相机,对准他的双眼拍下一张照片。
      “你们他妈的!我操你们全家——”他还没骂够,一张面具重新遮住他的脸。
      他想他被拖入幕布后的样子,怕是像极了无能狂怒的疯狗。

      “只是为客人们展示你眼睛的奇妙之处,你的反应未免太过激了。”亚瑟拧干一条湿毛巾递给他。
      齐照接过冒着热气的毛巾擦了擦脸,丢回盛着水的金属器皿。

      他们所在房间有一整面墙是单面玻璃。
      亚瑟站在具备透视功能的玻璃墙前,漠然地观察着宴会场地内无知无觉的宾客们,问:“你知道他们为什么在这里吗?”

      “不知道!”齐照怒气未消道。
      “这个世界看似天地广阔,其实每一座山、每一片海域,都有它们的名字,绝大多数稀有资源都被划分了归属权,掌握在绝少部分人手中;比如外面这群衣冠楚楚的大人物,他们坐拥的财富与权力,普通人穷尽毕生也无法企及。”

      齐照:“你的主人不也是?”
      亚瑟:“所以我说,你把伦珠看得太复杂。他一点也不世俗,这么多年过去,仍旧活在回忆里,固步自封。”
      齐照从这句话里琢磨出了不同寻常的意味,他等待亚瑟说下去。

      “他要的很少,拥有的更少。他只喜欢石头,山洞和地底的石头,变成建筑和雕塑的石头,他说那些石头会跟他讲话、陪伴他度过漫长时光,并且绝对不会离开和背叛他。
      “这是他身为永生之人的特权,他可以去追求永恒不变的事物。而我们则不同,我们出生在一个物质充足、精神匮乏的时代,只要我们活着一天,就不能停止追求享乐和荣誉。”

      “反对,”齐照说道,“只是你们这部分人的追求,不是所有人的。”
      “嗯,你说的对。世界这么大,总会有些与众不同的人。”亚瑟不和他争论,又道,“在人类尚且愚昧的时代,伦珠的能力是他最宝贵的财富,他能轻而易举得到当权者的赏识与敬畏,所以他要什么都非常容易。但走入近代后,他失去了这项优势,因为人类找到了更简易的呼风唤雨之法,和更有效的治愈疾病的途径。”

      “于是为了再次聚拢财富和权力,以便继续和那些石头日夜相伴,他必须改变曾经的生活方式,从向下施予特殊能力,变成兜售特殊能力。”亚瑟的手指触碰玻璃,“你看外面的人,要风得风、要雨得雨,动动手指就能上天入地;如今能打动他们的,只剩科学和电脑做不到的事。”

      齐照轻声一笑,亚瑟转过头看他。他盯回去,说:“不是他需要钱财权力去做些什么,是你想要吧。”
      “你很敏锐。”亚瑟评价道,算是赞赏。

      齐照:“你的话乍一听很有道理,但仔细想想,说不通的。如果伦珠对世俗一无所求,那他大可不必折腾自己和一大票活人,去找一个荒无人烟的山洞隐居,与石头树木为伴,照样能安度几百年的岁月。
      “但伦珠跟我说过,他很孤独,他想要有人陪着他,所以他离不开活人。而想要留住贪婪成性的俗世中人,就要开出足够的价码,他能用权力和王位操控那些君主,也用权势财富操控你,让你效忠于他,还有什么比利益关系更牢不可破呢。”

      亚瑟:“我不知道你有没有意识到,他为什么选你。”
      齐照:“这是我最不理解的点。”

      “你和我,和在我之前的人;我们都有一个共性——清醒。”亚瑟说。并问:“你有信心不会对他产生正面感情,对吗?”
      齐照一口咬定:“那绝不可能。”

      “这就对了,他要的就是不会爱的人。”
      “……”齐照思忖半晌,道,“他是受虐狂?”

      “怎么说呢,可能他活得太久,也见得太多了。人们许下山盟海誓,是因为情义不能永恒,一旦时间足够长久,所有的爱都会像生命一般逝去。君臣、夫妻、挚友,他给过无数有情人海枯石烂的机会,但每一对的结果都令人大失所望。所以他不信任人的感情,他只信任人的欲望。”

      “我也没什么欲望。”
      亚瑟:“这不好说,毕竟你还小。”
      齐照:“我不小了。”

      亚瑟但笑不语,转换语气:“言归正传。上流社会有一套相互攀比的潜规则,想引他们上钩很容易,不过我们这里可不是什么奇幻博物馆和畸形秀,凡是想进来参观的人,都要为此支付高昂的门票。”
      齐照:“不一定是钱?”

      “钱?”亚瑟嘲弄地摇头,“我们要的是忠诚。”
      “我们的目标人群,是基因中存在着宗教信仰的人,这样的人通常生活在曾经被神权统治过的国度,容易培养出敬畏之心,因为他们相信。但是——总有一些机缘巧合闯进来,把这当成是观赏了一场奇观异秀的人,他们不仅没有信仰,也不信任我们的力量。那么我们就不得不采取非常规手段,惩戒他们的傲慢了。”

      齐照:“比如……杀了他们?”
      “用更雅观的说法是:处刑。”
      亚瑟看着他的眼神变化,接着说:“也罢,就你的年纪而言,接触这部分还为时尚早。”

      齐照问:“我更关心你那天说的话。你说,我只是想离开的话,现在还来得及——这是什么意思?”
      “意思是,他喜欢玩游戏,以及他睡觉经常做噩梦。你能利用好其中一点,要他放你走就不成问题。”
      “你为什么希望他放我走?”

      亚瑟:“坦白地说,因为我很忙,不想把时间浪费在你身上。而且我也不知道你将来会变成什么样的人,让你留在他身边,对我有弊无利。”
      “你真是被他洗脑了啊,”齐照说,“你是付出了什么不菲的代价,才让他给你这么多实权的?”
      亚瑟:“不该你问的就不要问了,你又不打算留下。”

      宴会结束,亚瑟带他连夜赶了回去。
      黎明,车开入不平稳的山地,齐照擅自掀掉面具,自由呼吸。

      亚瑟端正地坐着直视前方,袖口和衣领分毫未乱;对他逾越的举动,只不冷不热地扫了一眼。
      齐照:“我想问,伦珠的那本自传,究竟是他写的,还是你写的?”
      亚瑟:“以后有机会,你自己读一读就知道了。”

      回到墙内,太阳已经升起,晨光熹微,草叶结满晶莹的露珠,沾湿了斗篷的下摆。
      亚瑟走在他前面,冷不丁说道:“你可以趁这时候去见一见伦珠。他正在睡梦中,通常是噩梦,会很需要人递给他一杯水。”

      齐照:“你怎么不去?我干嘛要去给他递水,他又不缺伺候他的仆人。”
      “你要是觉得勉强,那就算了。”

      赶上三楼的放风时间,一群高高矮矮的活跃身影,争抢着涌出门廊,呼吸早上的第一口新鲜空气。
      他们大多不知道自己正在经历,或即将面临什么。

      整齐的队形被最末尾的几人打乱,四五名少年围着一个瘦小文弱的身影拳打脚踢;他们把人推搡到草坪一角,领头者抬腿一脚踩住对方的头,鞋底碾着脸皮,发出兴奋扭曲的叫喊。
      亚瑟有意放慢脚步道:“那是你的朋友?”

      齐照成了庭院内格格不入的人,他披着猩红色彩的斗篷,身影十分醒目,他还未有动作,围殴江奈的几个人已畏怯地散开了。
      还是因为他和亚瑟站在一起——这方天地里,穿黑衣服而不用戴面具的人,是绝对权力的象征。

      施暴者溜之大吉,丢下倒地不起的受害者,江奈颤抖地勾着腰,捂住疼痛到痉挛的腹部。
      亚瑟:“你不过去?”
      齐照掩在斗篷下的手指捏紧,冷声道:“不必了,带我去找他。”

      江奈的左脸留着半边鞋印,被阳光一照,体温回暖,皮肤传来阵阵刺痛。
      他侧躺在湿漉漉的绿草里,看远处那抹猩红逐渐走远,麻木的胸腔像泡过水的海绵般发胀,挤压着泪水溢出眼角。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48章 溺水的鱼(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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