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府刁婢》南华夭夭

31、寻他

　　苏幕遮……
　　这是江三玖第一次听到这个名字。
　　很好听的名字。

　　听青禾说，她不想去天都，更不想进王宫，可她是魏氏嫡女，便没有选择的余地。
　　“我既享受了魏氏的荣宠，就要为魏氏而活。”

　　江三玖不懂，一个人活着，可以为家族做事，可为什么要将自己的喜欢全部藏起来，明明那么喜欢一个人的。

　　“魏氏早已不是从前的魏氏，祖父离开天都之后，魏氏之中，可走仕途的子弟已无多少，大多仰仗先祖庇佑，可我是魏氏嫡女，得去天都啊。”青禾浅浅啜了一口桂花酒，然后道：“可我亦不想背叛我们的誓约，我就想，既然不能与他长相厮守了，那我就死在天都吧，这样天虞城不会有事，魏氏不会有事，他……到那时，总会忘了我吧。”

　　“傻！”江三玖低低吐了一个字。
　　青禾笑着点头，“对啊，我就是那么傻。”

　　她说着，托着下巴，怔怔地看着三玖，“我多想，我不是魏氏的嫡女啊。”
　　那样，她就可以像江三玖那样自在。

　　三玖，就像流云，像谁也抓不住的青雀，三玖在，就会让她对这一眼望到头的人生看到了希望，让她平静的心泛起阵阵涟漪。

　　“身为女子，我便无选择之地。”青禾说着，然后醉了过去，倒在石桌之上。

　　江三玖看着她醉得闭上眼，为她理了理额前的发，不由低声轻喃：“可为什么呢？身为女子，就要永远被逼着屈服吗？”

　　看着月亮慢慢下落，江三玖想了很多。
　　她想，老天爷让她在入城主府前救了卫溍，大抵就是知道，她会遇到一个很美好的姑娘。
　　那姑娘名唤“魏青禾”。

　　她望着那轮圆月，恍惚回到上元那日，青禾高高坐在金车之上，明明很美，却如虚渺幻影。

　　她想，去天都也并非只需跟着美人们去，青禾也已让魏三公子帮她寻爹娘，她也可以不去天都的。
　　娘就不让她去的啊！

　　江三玖揉了揉眼睛，将怀里的木丹花簪子缓缓拿出来，然后小心翼翼地别在青禾发上。
　　她笑了笑，然后起身，踏出小院，一路行到六色堂。

　　与后院不同，六色堂灯火虽明，却未闻人声。
　　卫溍不在。

　　江三玖踮着脚望了望，然后老实蹲坐在墙角，等着卫溍回来。
　　中秋迎寒祭月，卫溍身为天虞城城主，应是泛舟游溍水，向月神祈天虞一岁安康。

　　卫溍踏着寒露回来时，江三玖还在角落里蹲着。
　　她不敢睡。
　　卫溍微怔，顿住了脚步。

　　他身后跟着的是燕清辞和刚回来不久的魏斯。
　　魏斯冷肃，见有人在，便要皱眉上前，手中的刀刃微亮，寒光一闪。

　　他脚下刚动，卫溍的手便抬了起来，将他提刀的手压下。
　　江三玖也醒了。

　　四目相对时，卫溍从她眼中看到一抹红，脸颊上犹有泪痕。
　　“何人在此？”魏斯率先发问。

　　江三玖听到这冷言，登时一凛，忙站起了身，有些窘迫地理了理乱了的衣襟。
　　“我……”

　　“三玖！”
　　她刚一开口，就被人打断。
　　江三玖侧身望去，是已无醉意的青禾。

　　“美人。”她不敢在卫溍面前放肆，只得规规矩矩叫上这一声。

　　青禾略点了下头，然后上前屈膝道：“城主大人恕罪，我同婢子吃了些酒，让她伴我散酒意，不想走岔了路，扰了大人安歇，万望宽宥一二。”

　　燕清辞认出了这位青禾美人，见她说话婉转婀娜，不免又暗自称赞，随后侧头瞧向卫溍。
　　他素来知卫十三不近女色，如今见他看魏氏女，也神色未动，不禁心中暗叹。
　　他的前主人方无极在美色上，实在不如卫十三一二啊！

　　卫溍手中擎着一绿玉杖，是刚刚祭月用的，他还拿来荡溍水，对此甚是爱不释手。
　　他晃了两下道：“哦？无妨，你二人早些回去吧。”

　　说罢，他便迈开步子往院门处走，余光瞥见江三玖欲言又止，他脚下微顿，看着她道：“日后莫乱走，否则……”

　　他心情似是很愉悦，毕竟他扬起唇笑了下。
　　江三玖这样想着。

　　但下一刻，她就见那人恶劣地对她做着口型：“打折腿！”
　　江三玖登时一气，前些日也不知是谁领她来的？
　　翻脸不认人！
　　比狗还讨厌！
　　啊不，狗都比他可爱！

　　而进了院门的卫溍心情更是好，每每见小丫头气呼呼的样子，他就很开怀，小丫头心思太多，逗弄一番，别有乐趣。

　　不过……
　　小丫头叫什么？
　　三九？
　　啧，不是叫珠珠？

　　*
　　六色堂院外。
　　江三玖与魏青禾分立两边。
　　青禾背对着月亮，月光零落，碎满她肩头。

　　“青禾……”江三玖先开口唤她。

　　魏青禾的目光从院落的门上移开，落在江三玖脸上，“你……认得城主？”
　　她想起那日江三玖与佟婴争执之事，她后来同三玖说起城主，江三玖的脸色很怪异。

　　江三玖知道，什么都瞒不过青禾，青禾那么聪明。
　　她点点头，“嗯，所以，青禾，你不必怕魏氏，也可以去找那个苏幕遮……”

　　青禾的眼一瞬有些湿润，三玖还是为了她啊！
　　她手中捏着三玖送的簪子，原来小丫头这么有钱，那上面的白玉和珠子可值不少银钱呢！

　　她背过身，轻轻拭了下泪，“木丹同心，我知你待我好。”
　　魏青禾说到这儿，又回过身，对她摇了摇头，“可三玖，我不能。”

　　“为什么？”江三玖脱口而出。
　　“我……”

　　她刚吐出一个字，江三玖就上前捉住她的双臂，急切道：“青禾，你不去天都了好不好？我也不去了，我只想让你欢欢喜喜的，还有，我们可以叫上苏幕遮，让他和我们一起离开天虞城。”

　　魏青禾抬手，轻轻抚过她的脸，她想起及笄那日，祖母赐她长簪，问她愿不愿意将魏氏荣宠系于一身？
　　她回：“长者赐，不敢辞。”
　　不是愿意，而是不能不走这一步。

　　“三玖，有很多东西比我这个人还重要。”她笑着，眼中划过一抹苍凉，“我走了，魏氏便完了，哪怕是死在天都，也能让天子怜惜魏家，但若我现在走了，魏家便什么都没有了。”

　　“可是，凭什么呢？凭什么魏氏的一切要都压在你身上？”
　　江三玖不懂，“魏氏是天虞第一世族，就算没有你，他没落了又怎样？为何要用你来换家族荣宠？”

　　“因我是魏氏女啊！”青禾只是弯了眉眼，柔柔一笑道：“家族既给了我庇护，我理应回报。”哪怕我本不情愿。
　　这一次，江三玖没有在她脸上看到悲戚，看到的唯有坚定。

　　她扯过江三玖，一步一步往她们的小院走，然后说：“有三玖在，去天都，我也没那么怕了。”

　　“三玖，魏氏长簪一戴，便永远以魏氏为先。我不喜欢那长簪，但我好欢喜你送的木丹花簪。”
　　她停下步子，将手中的木丹花簪递给江三玖，那簪头在月色下，泛起莹白之光。
　　她想亲眼看着——三玖为她别上发簪。

　　江三玖抬起手，指尖微微发颤，但还是将那花簪接在手中，然后缓缓为她簪上。
　　她说：“青禾，我会一直陪着你的，从天虞到天都，我都会陪着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