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府刁婢》南华夭夭

32、入冬

　　苏幕遮生辰那天，是入冬之日。
　　青禾望着祁连镇的方向，站了一夜，向天神祈求，让苏幕遮一世喜乐。

　　江三玖后来才知，苏幕遮是魏家三公子的同窗好友，亦是矜贵的世家公子，为人温润如玉。
　　只是，他可以娶世家大族的贵女，但绝不能是魏青禾。
　　可青禾从未有一刻忘了他，他若忘了青禾，老天又该有多不公？

　　青禾吹了一夜的风，第二日受了寒，不能去蜜罗殿了。

　　江三玖去请大夫时，府中倏然谣言四起。
　　说今岁正月十五那日，青禾作为祁连镇的金桂美人，被前城主邀约，与其有染。

　　江三玖气得要死，刚要与人争执，就想起青禾的病拖不得，先带着大夫回了春心苑。
　　她回去时方知，这话也传到了青禾耳中。
　　如此，青禾受了寒，又气急攻心，病得更重了。

　　“定是佟婴，看我不撕了她那张嘴！”说着，江三玖就往外冲。
　　“三玖……”青禾抬起手臂，嗓音沙哑。

　　江三玖见她强撑着要起来，忙回过身扶她，青禾道：“莫去，你陪陪我吧。”
　　因着病，青禾眼眶微红，衬着她冷白的肌肤，更惹人怜。

　　阳春在一旁擦着眼泪，问大夫：“大夫，你倒是说话啊，我家美人怎么样了啊？”

　　大夫扫了阳春一眼，又看了眼床上的两人，默了一瞬，这魏氏女身子虽弱，却也能治得，怎么都这般哭哭啼啼模样？

　　大夫捋了捋胡须道：“无妨，我开个方子，好生修养，不过……”
　　他看向青禾：“美人切勿忧思过重。”

　　青禾低眸应了，等大夫开好方子，阳春便去抓药熬药了。
　　只剩江三玖和青禾时，江三玖垂眸沉思了起来，因着她家遭难，她一直没敢轻易让人帮她看她娘写的信，待后来跟着青禾，习字多了，她倒是把信上的字认全了。

　　她娘在信上说，给她留了千金粉，要每三月一服，对她身子好。
　　她想了想，对青禾道：“青禾，听我娘说，我从小体质弱，有一次病得特别厉害，恰巧一位大师路过，给了我娘千金粉，我娘说原先这粉也不叫这名字，但她说我就是她的千金，所以就叫了这名字。”

　　她让青禾等一等，回房取了千金粉来，然后给青禾泡好道：“我那时候总是生病，娘就给我吃这个，好得特别快。”
　　“青禾，你喝。”

　　魏青禾看着那茶杯里那似白汤的千金粉，不由一笑。
　　她病倒是不重，但三玖想对她好，她便没说什么，一口一口将千金粉喝了。
　　“还有些甜。”青禾笑道。

　　“对，味道可好了，那位大师见我还小，怕吃不得苦，加了一味甜药，我吃了几次，就好了许多。”江三玖顿了顿道：“我娘也说这个好，后来就每三月让我服一次，我身子就越来越壮了。”
　　壮到村里的小男娃都打不过她！

　　青禾掩唇一笑，江三玖以为她不信，急急道：“你别不信啊，真的，在莲花村里，我揍那些浑小子可厉害了！”
　　青禾更是乐了起来，她都能想象到江三玖怎么揍那些小子的。

　　见青禾乐了，江三玖松了口气，在她床下坐着，然后托着下巴看她，“青禾，你真美，你之前同我讲那位病美人，我觉得你病的时候，比那位病美人还美。”

　　魏青禾一愣，随即想到她说的怕是西子捧心，不禁摇头失笑，点了下她鼻尖道：“嘴甜。”

　　“才不是！”江三玖噘嘴，“青禾你是我见过最美的姑娘，嗯……然后就是我娘了。”

　　她娘真的很美，说起这个，她又叭叭说起来：“青禾，我和你说，我娘可美了，村里好多人都说我爹命好，娶了我娘这样又美又好脾气的娘子，我娘的皮肤好得不得了，十二就像她，白白的。啊，我娘头发也是又黑又亮的，摸起来顺顺滑滑的。”
　　她说着，叹了一声，自家娘亲生得好，可她连娘亲半点都不如。

　　“村里人都说我长得不像娘，没娘半点好看，哎！”江三玖说到这儿，眼睛又是一亮，“但我娘一点儿都不嫌弃我，还总说我像她，其实一点儿都不像。她还骗我说大师给的千金粉是好东西，我多吃就会变得漂亮了。”

　　“哪里是骗你？”魏青禾假装板起了脸，“你明明就漂亮了！”
　　江三玖动了动嘴唇，其实她想说，她已经好久没吃千金粉了，她舍不得吃，娘给她的饼吃完了，银子也花完了，就剩这千金粉了。

　　但青禾这么说，她还是很欢喜，故意凑到她面前，左右晃着，让她瞧自己的脸，“是啊，青禾也觉得我也变白了些许吗？”

　　魏青禾掩唇一笑，将她脑袋推到一旁。
　　变没变白，她倒是看不出，但三玖那身子可抽长了不少。

　　魏青禾又看向三玖的眼睛，一时又有些怔然。
　　三玖的娘亲一定是个美人。
　　三玖的眼睛比星辰还耀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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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也不知是大夫的药管用，还是江三玖的千金粉太过好用，不过两日，青禾的病就好了。
　　但她的脸却突然变黑了。

　　江三玖本来松了口气，但此时看着青禾的脸，一瞬有些茫然。
　　魏青禾看着镜中的脸，脑中闪过一个念头，又抓不住。

　　待阳春又将大夫寻来时，大夫看着魏青禾的脸，吓了一跳。
　　魏氏女是个美人，一见不忘的美人。

　　大夫自然记得前日她是何模样，如今她未曾出门，却黑了这许多，实在怪异。
　　“老夫的药绝不会有问题，青禾美人还吃过什么？”

　　魏青禾迟疑了下，还不待她说话，江三玖已将千金粉递上，“大夫，这个……”
　　魏青禾抿着唇，紧锁了眉头。

　　江三玖却是一直紧紧盯着大夫，青禾吃的东西和她们都一样，大夫的药没问题，那就只有比她们多吃的千金粉了。
　　如果是千金粉……

　　大夫用手捻着千金粉末，轻尝了一口，登时大惊，问魏青禾道：“美人，这是谁给你的？”
　　江三玖看到大夫的反应，听着他的话，愣在了原地。

　　这位大夫名唤相奚，年少时曾游遍大周，是个十足的见识广博的名医。
　　他只需这一小口，便知这东西所害。
　　相奚知魏青禾是天虞第一美人，有人要害她实属正常。

　　但他却发现，魏氏女听了他这话，只是笑言：“啊，我也忘了，想来是在家中时，误拿了吧。”

　　相奚知她说谎，虽是不解，却也没多言，只说：“既是误拿，这东西以后便莫要再吃了。”

　　“是。”魏青禾含笑道谢，又给阳春使了个眼色，阳春虽是奇怪这千金粉的来历，但也没质疑，见青禾看过来，瞬间了然。
　　她从袖中掏出一锭银子，递到相奚手中。

　　魏青禾道：“相大夫，今日之事，有劳您了，也请您莫要再向他人多言此事了。”
　　相奚知道，魏氏女是要他瞒下这千金粉的事儿。

　　他收下银子，颔首道：“美人放心。”
　　见他收了银子，魏青禾松了口气，等他开好方子，便让阳春送他离去。

　　江三玖看着相奚的背影，手紧紧捏着衣襟，相大夫说，这千金粉是毒，虽不伤性命，却有碍容颜。

　　可是，千金粉，她从小吃到大啊！
　　娘为什么要让她吃这个？

　　魏青禾看了眼三玖，心下却渐渐明朗，刚刚她脑中便闪过一个念头，如今她才恍然，三玖的娘是要护着三玖。
　　三玖到底是什么人？

　　不对，三玖之前做过的花香点心，也不像普通妇人所会的，那三玖的娘，又是何人？

　　她盯着三玖的面容看了半晌，除去那双眼睛，她又细细看着她的眉毛，鼻子……
　　隐隐的，她发现，若是三玖瘦下来，变白些，定是个美人，哪怕现在，她的五官都极好看，让人见了舒心。

　　只怕……三玖的身份并不简单。
　　三玖的娘是要将她的身份藏好。

　　她眼睫一颤，见三玖似是很受伤，她舔舔唇道：“三玖，不论怎样，你要相信，你娘绝不会害你。”
　　江三玖抬起眸子，那双眼里水雾弥漫，她咬着下唇不语。

　　魏青禾刚要开口，就见阳春回了来，然后肃着面容，冷声道：“今日之事，你二人皆不可说出去。”

　　阳春虽是不解，但青禾的话，她都是不敢反驳的，忙点头应声。
　　江三玖别过头，也闷闷“嗯”了一声。

　　她也是知道的，娘不会害她。
　　可若是这样，那她这一十三年，到底算什么呢？

　　*
　　那边，相奚一离开春心苑，便一路去了六色堂。

　　关于魏青禾与前城主卫衍有染一事，被眼前这位城主压了下去，听闻揪出了几个嚼舌根的，直接赶出了府中。
　　府中便无人再多言。

　　相奚轻咳一声，上前欠身道：“城主大人。”

　　卫溍倒是奇怪，这人不给人看病，怎么跑他这儿来了？
　　“相大夫怎么来了？”

　　相奚抬起头，从袖中掏出一块手帕，将帕子打开，里面是一小指盖的白色粉末。

　　“这是什么？”
　　相奚蹙着眉头，将帕子又叠好道：“这是千金粉。”

　　“千金粉？”卫溍淡淡扫了一眼，“什么东西？”

　　“此药可变人容貌，出自——乌啼城南家。”
　　乌啼城，自来盛产奇石怪药，而南家药铺遍布大周。

　　“南家？”
　　“是，宫中的灵犀夫人便出自南家。”相奚道：“这药是禁物，当年南氏嫁女，南家将这千金粉悉数奉上。”

　　卫溍此时倒来了几分兴致，将那帕子掀开一角，轻笑一声，“那怎会在你手中？”
　　相奚摇了摇头，“是下臣从魏氏女那儿得来的。”

　　“哦？”
　　相奚也是纳闷：“这宫中的药，怎会到魏氏之女手中？此事甚是蹊跷，且那魏氏女似有隐瞒之意。”

　　相奚将魏青禾说的话悉数说了，然后又从衣袖中掏出那锭银子，“这银子……”

　　卫溍随意摆了摆手，“无妨，你留下吧。”
　　“那此事……”

　　卫溍望了眼窗外，入了冬，天虞城的天便开始阴沉了。
　　他淡淡道：“忘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