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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Chapter 7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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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廖沙将匕首从灰狼的脖颈处抽出来的时候,动脉里的狼血喷了他一脸,腥甜的滋味让他连连作呕,狼身在他上方激烈地挣扎与抽搐,阿廖沙使了狠劲儿,将这头瘦骨嶙峋的饿狼推了出去。
灰狼在地上无助地打了几个摆子,瘫软不动了。阿廖沙抹掉脸上的血,朝近处几头龇牙的狼狠戾地吼道:“来啊!我可不怕你们!”
“来啊!”
他上前一步,挥起被狼咬伤的胳膊,银白的刀刃上粘满了血迹,散发头狼的气息,几只更加瘦弱的灰狼终于呜咽一声,灰溜溜地逃了。直到它们的声音消失在了暗夜的丛林里,阿廖沙才跪在地上,捂脸痛哭。哭了不到片刻,他挣扎爬起来继续往回跑。
可他再也跑不快了,狼咬伤了他的胳膊和腿。小腿肚上一块肉血淋淋地耷拉着,钻心的疼痛让他直喘,一张糊满狼血的小脸儿比死人还要惨白,他一瘸一拐地朝营队方向走去。天知道他是怎么坚持走完这段路,黎明时分,他终于看到了从营队里缭绕起的炊烟。
“走山谷的路,德军大部队在平原。驻扎在山谷里的德军已经被消灭得差不多了,当然,同志们付出了巨大的代价……”
阿廖沙用最后的力气将消息带到,然后晕倒在佩特罗夫上尉的怀里,上尉慌忙将他抱到热妮娅那边,热妮娅含着眼泪接过了他。
“他不该遭遇这一切。”热妮娅哭着说,“没人该遭遇这一切。”
上尉只是拥抱热妮娅,然后俯身用颤抖的手轻抚阿廖沙满是伤痕的身体,他对自己默认他行动后悔不已。是自己的准允为这个孩子带来了灾难。
“给他洗干净,用最好的抗生素。”上尉神情凝重地说,“我们必须得走了,还有同志等待我们救援。”
“我会让他一直在我身边,我会在车上抱紧他。”热妮娅不住点头,用湿毛巾擦拭阿廖沙的脸。不一会儿医生也匆匆赶来,他在为阿廖沙治病前倒吸了一口冷气。
“这是我们的错。”医生颤抖地将药剂吸入到注射器内,“我们没能守护好国家,才会让孩子们遭遇这一切。”
热妮娅沉默地抹泪。
下午时分,在上尉和其余军官们的指挥下,队伍整顿完毕,朝山谷地段进发。部队后唯一一辆行军车上,热妮娅和几名护士将阿廖沙抱在怀里。车内很颠簸,她们尽量使阿廖沙能够睡得安稳些。
“这是什么?”一名女护士指着热妮娅斜挂的行军包,她知道这不是热妮娅的行李。
“是阿廖沙的。”热妮娅说,忧虑地看向怀里的男孩。他在发烧,热妮娅不得不时刻帮他擦汗。
“是什么?”护士用手摸了摸包,笑着说:“听说阿廖沙一直在写情书呢!这里面是不是他的情书?我真想看看他迷上了哪位姑娘?”
热妮娅笑得弯起漂亮的眼睛,说:“可不能让你看,这里面都是他的宝贝呢。”
治疗时,她小心翼翼地将阿廖沙早已破烂不堪的军服口袋里的照片收了起来,放在他的笔记本里。当然,这一过程中不免要瞥上几个字。她可不是成心的,但就那么几个简单的字眼就足够让她为阿廖沙感到高兴。
“咱们的阿廖沙快弄懂什么叫做爱情了呢。”她宠爱地抚摸男孩的脸,一旁的护士们都咯咯笑了起来。
“那你呢热妮娅!你弄清楚爱情没有?”
“是呀是呀!看看咱们佩特罗夫上尉还没结婚呢!”
“那个尼古拉也没结婚嘛!”
“尼古拉不是和阿廖沙一起出去了吗?他还活没活着都说不准!”
“娜塔莎!”
热妮娅羞红了脸,喝止眼前面色绯红叽叽喳喳个不停的女孩儿们。她们都很年轻,对爱情有着本能的向往与憧憬,即使在战争期间,爱情依旧是她们心中最明艳的一抹色彩。那色彩会让硝烟变得浪漫,会让子弹充满悲情,会让艰难的时光也满怀希望。
她们紧握彼此的手,亮晶晶的眼眸里闪耀灵动的光,笑声飘荡在行军路上,让步行的步兵们不住朝这边张望。
此刻热妮娅的害羞让她们更来劲儿了,纷纷对上尉和尼古拉进行考评,她们争论个不停,有的说上尉虽然是军官但古板得可怕,和他结婚准没有情趣。而有的说尼古拉虽然性格开朗但不修边幅,爱说浑话,和他结婚过不上高雅的生活。她们越说越起劲,热妮娅的脸烫得快要爆炸,直到阿廖沙皱眉呻吟了一声。
“嘘!你们这些闹腾的小山雀,吵到阿廖沙了。”热妮娅逮住机会做了个噤声的手势。
“你就把他捧在心尖尖里吧。”叫娜塔莎的女护士撇了撇嘴。
大家又低声笑成一片,热妮娅爱怜地注视阿廖沙,脑海里却浮现自己被佩特罗夫上尉拥抱时的场景。她听到了那人心脏跳动的声音,隔着军服,是那么强劲有力和清晰。她喜欢仰望他,偷偷地仰望他,等到他说出口的那一刻,自己一定会是世界上最幸福的女人。
“小阿廖沙,你也会幸福的,知道吗?你是最幸福的。”
阿廖沙的确很幸福,他在梦里徜徉,将方才被打扰的不快驱逐,他又一头扎进连绵不绝的梦境里了。他想告诉瓦西里,他知道的,对于瓦西里的离开,他心里早就一清二楚。
瓦西里离开的前一晚,有下雪的迹象,光秃秃的桦树印刻在暗蓝的天幕中,缠绕着寒鸦瘆人的叫声。空气冰冷,皎洁的月色从玻璃窗照在这间难民混居的安置房内。窗外寒风呼啸,不住将冷空气灌进室内。那是一张在角落里的铁架子床,铺着层薄薄的棉被,尽管阿廖沙裹紧了自己,但仍冻得直哆嗦。
瓦西里听到了他牙齿打颤的声音,终究没能忍住从自己床铺上下来,抱着被子盖在阿廖沙身上,然后钻进被窝里将阿廖沙冷冰冰的身体抱住。
“我以为你不会来和我一起睡了。”阿廖沙低声说,将头埋在瓦西里的颈窝里。他搂住瓦西里的腰,生怕他离开。瓦西里多想说他的确不打算来,因为他想让阿廖沙学会一个人睡觉。因为从明天开始,他必须一个人睡觉。
可他没敢说,因为在月光下,那张惨白的小脸蛋儿正贴在自己胸口,他浅色的睫毛弯弯曲曲的,变成了好看却脆弱的银色。瓦西里突然很想哭,但他忍住了。他只是在阿廖沙额头上亲了亲。
阿廖沙抬起头,向上爬起来,像往常一般含住了他的唇。他似乎在从亲吻中获取力量,那支撑他继续活下去的力量。只是这一次,瓦西里很后悔,因为他知道自己能与阿廖沙接吻的机会已经不多了。
他回应了他,第一次,在阿廖沙吻他的时候他回应了他。阿廖沙尚未完全弄清楚接吻的含义,可瓦西里知道,他心里清清楚楚,明明白白,这对他而言是不可言说的爱情,是羞于启齿的欲望。但他决定在今晚忘了一切。
他下定了决心,于是抛开了顾虑。他将阿廖沙抱住,翻到他身上,敲开了男孩的牙关,柔软灵动的舌尖扫过牙列,卷起男孩那瑟缩不已的舌头,与自己纠缠在一起。他越吻越凶,阿廖沙被瓦西里的反应吓了一跳,睁开了迷迷糊糊的眼睛,他看到少年眼角有什么在闪烁。
是眼泪。阿廖沙心底一颤,继而涌上难过,他似乎体会到了这突如其来的回应当中暗含的离别的意味,但他什么都没说,他闭上了眼睛,伸出手搂住了瓦西里的脖子。
亲吻持续了很久,吻得彼此都快缺氧,却不敢出声。瓦西里突然松开了阿廖沙,撑起身看他,阿廖沙原本苍白的脸蛋染上了晚霞的红,柔嫩的唇翕动着,呼出暧昧的气流。蓬松的头发是在自己手中柔软得像云朵,棉衣下细瘦的脖颈让他忍不住想亲吻。他是如此小,如此可爱,瓦西里多想看他长大的模样,陪伴在他身边,看着他一天一天长高,长得比自己都高。那时他一定会更毫无保留地去爱他,并且告诉他。
阿廖沙盯住上方的瓦西里,看他金色的头发如瀑般散落,高挺的鼻尖上浸着湿漉漉的红润。他将手伸进瓦西里腰间的棉衣内,在他腻滑的皮肤上轻轻地抚摸。他想记住这如丝绸般美妙的触感,在那双天空般湛蓝的眼睛里,他看到了一个陌生的自己。
自己好像变了,可阿廖沙说不清是什么变了。他想要瓦西里脱掉衣服和自己相拥,可在这寒冷的天气里并不现实,何况他也不清楚脱掉了衣服有什么好处。但他渴望瓦西里的胳膊能将自己紧紧环绕在其中的感觉。他想靠在他炽热的胸膛,听他心脏跳动的声音。
他看到,瓦西里眼中的自己在逐渐变大,是瓦西里在俯身向他贴来。他微仰起头,准备再次迎接亲吻时,瓦西里的唇却落在他的脖颈上。
酥酥痒痒瞬间如电流般穿满全身,阿廖沙差点没忍住叫出声来。他连忙捂住了自己嘴,瓦西里的头发在他下颚上轻轻地扫着
……
不要停!他在心里呼唤,亲吻我吧,亲吻我身体的每一寸,不要停!
可瓦西里在极度的愉悦和痛苦中结束了他的吻,这是他所能逾越的极限,再继续下去他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但一定是他不愿意在此刻发生的。他回避男孩眼中的渴望,迅速将他紧紧压在身下,抱在怀里,而自己则将头埋在男孩松软的发间,无声地任泪水淌落。
他不要阿廖沙看见他的泪,可他震颤的胸腔却出卖了他的悲伤。这是他们最接近彼此的一晚,是阿廖沙打开爱情之门,瓦西里弥补所有遗憾的一晚。
呼吸渐趋平静,将会迎来什么黎明,他们不知道。瓦西里只希望阿廖沙能好好活下去,而阿廖沙只希望瓦西里会永远陪在他身边。
无人知晓他们隐秘的爱恋,只有窗外西悬的明月,见证了今晚的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