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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荒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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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侍中府过的这一夜实在太过惊心动魄,凌流清跟随岳腾原回到镇北王府好生歇息了一晚。
翌日,凌流清晌午才醒,就听见满屋的下人都在谈论此事。
今日一大早,就有官兵在侍中府挖出多副骸骨,有男有女有老有少,死状凄惨。
府门前为了一圈人,多数都是死者的亲属,其中有些甚至当场哭晕了过去。
侍中夫妇已成带罪之身,等候发落。
那座侍中府也被用长臂机砸了个粉碎,府中众人全部被遣散。
*
当然这些皆与凌流清无关,他伸手从腰间锦囊中掏出暗淡无光的珠子,透过天光察看。
里面那抹温润灵光早已消失不见。
毫无疑问,这颗珠子里面封存着灵力。
若不是它凌流清一行不知要再被困多久,说不定也会成为众多骸骨中的一具。
虽然灵珠其的灵力只够凌流清冲破铁屋,不过倒是给他指明了方向。
罗绮曾经说过自己一次见到那位男子时,他正屠杀南荒的凶兽从兽尸中获取这种珠子。
凌流清虽未曾亲眼见过,可他隐约觉得那人应该也是修仙之人,只不过修的是歪门邪术。
这让凌流清更加确定人间存在灵气,所以打算这几天就动身前往荒原。
想到凌君惘,他才惊觉自己此行前去侍中府是为了替嫁一事。
不过如今侍中已经被削了官职,百罪加身,想来这桩婚事也应该作废。
他将珠子重新放入锦囊中,穿束好衣裳去找岳腾原询问此事。
从前那身被火烧成了破烂,如今这身是岳腾原差仆从送过来的。
镇北王府到底是将门世间,就连凌流清这种对穿着无甚讲究的人,都能看出做工用料之精细。
他伸出骨节分明的手掌轻轻拂过身上的袍子,袍子总体素色,只在袖口处绣了些淡色的桃花。
其余地方有白色的暗纹,不知在哪里见过。
他不喜束发,又嫌颊侧的青丝太过烦人,于是编了两条小指粗的辫子,用银白色的后压固定在脑后。
岳腾原的屋子就在旁边,凌流清走两步路就能到。
他曲起手指轻敲在雕花木门上。
木门应声而开,夹杂着浓重药香的风拂过凌流清额前秀发,弄得他有些痒。
岳腾原展开两条肌肉匀称的胳膊撑在门扇上,肩上披着鸦黑色的袍子。
衣裳领口开的大,能够看见岳腾原的左胸前有墨色的纹路。
他看着凌流清微微怔了神,眼中映出一抹艳色,很快又恢复了原样。
“这衣裳真美~”他伸出一只手挑开落在凌流清面颊上的发丝,恹恹的脸上浮起一抹笑。
“世子,我都说了您现在要静养!”颜涧溪的抱怨声屋中传来,丝毫不见平日冰冷的模样。
凌流清探头看过去,瞧见屋内摆了许多白瓷碗,里面盛着苦黑的药汁。
怪不得岳腾原身上的药味比往日浓。
颜涧溪见来人是凌流清,神色倏然凝重。
不仅如此,方才岳腾原开门时,凌流清就发觉他的双腿在轻轻打颤。
他偷偷瞥了一眼岳腾原的双腿,神色担忧,“你腿伤复发了?”
岳腾原嘴唇动了一下却没有说话,对这个话题似是不喜。
这是凌流清头一次问的岳腾原无话可说,往常那个缩着脑袋不说话的都是他。
颜涧溪虽然性格沉默,但是出了名的护主,遇到跟岳腾原有关的事情,话立刻就变多了。
“世子本就身体抱恙,平日能不用假肢就不用,可昨日一天就使了两次狠劲。”
他就算在挖苦人时也是一副正经八百的模样。
恰巧凌流清对这方面不灵光,完全没有听出来他是在埋怨自己。
岳腾原闻言眸色一沉,哑声道:“此事不关流清,是我逞能才让腿伤复发。”
“哎?”
凌流清听到岳腾原的回话,才明白颜涧溪的意思,想都没想便道了歉。
“抱歉……”
他低着头,别人只能看见发顶。
仔细想想,这件事情确实怪他,若不是他一时兴起将自己的身份告诉岳腾原,现在也不会发生这种事情。
凌流清正出神,就看见一根匀称的手指伸过来拨弄自己胸前的红玉。
有一下没一下,似在拨着玩。
凌流清抬头,看见岳腾原盯着红玉在笑。
岳腾原本就俊朗,如松似柏,经霜弥茂。
笑起来更甚。
顶着这张脸说再多浑话,应该也不会有人讨厌。
“不生气了?”岳腾原收手,转而看向凌流清。
那双凤眸总是冰冷无情,如今却点着春。
凌流清倒吸一口凉气,实在想不通岳腾原为何如此对他。
两人明明相识不过数日,却总有一种熟识许久的感觉。
这应该不可能。
凌流清虽忘却了前尘种种,不过这件事他还能确定。
岳腾原拢好身上的袍子,缓缓坐在椅子上,从桌上端起一碗苦药,仰头尽数吞入腹中。
其间连眉头都没皱一下。
凌流清看着心疼,问道:“你的腿是如何伤的?”
岳腾原放下瓷碗,右手在假肢上轻点。
明明上一刻还正儿八经的,下一刻就一脸混账样。
“怎么,清清还未过门就如此担忧为夫?”
凌流清忽视了他的话,无奈道:“我正经问你呢。”
岳腾原看了他一眼,似是妥协,“真拿你没办法。”
“其实也没什么大事,前些日子我虽父亲去北荒原上的热赤江,不料中了白蛮的埋伏,被铁狼压断了双腿。”
他话还没有说完就被颜涧溪打断了。
“撒谎,你的腿明明在两年前就出了问题,换上了假肢。”
岳腾原白了他一眼,“啧~”
“我这不是想让流清多担心我一下么,你怎么就把我拆穿了?”
凌流清闻言朗声大笑,用掌心沾掉了睫毛上的泪花,“原来你也会像撒娇……”他顿了顿,“我确实很担心,以后你就不要再随意用假肢了,我看着就疼。”
“嗯,我知道了。”岳腾原回道。
“不过我方才没骗你,这次腿伤加重确实是因为遭遇了袭击。原本没多大事,只不过那日由工部批下的甲胄出现了问题,一压就坏,回头我得好好查下此事。”
凌流清被岳腾原这么一提醒,想起了自己得目的,于是道:“我有一事要问。”
“你说。”
突然提起这件事情,凌流清有些不好意思。
他攥住脖子上得红玉,耳垂泛红,“如今侍中已是戴罪之身,且凌乖女也在昨夜灰飞烟灭,那婚事是不是也会作废?”
岳腾原顿了一会儿,有些为难道:“此事宫中还未传来消息,我也不知。”
凌流清有些失落,“怎会如此,我还打算这几日就动身前往荒原。”
若此事不能确定,他便不好意思抛下岳腾原只身离开。
“这个你无须担心,百蛮前些日子打了胜仗如今正在边界上蠢蠢欲动,我原就打算这几日去北都处理此事,你若是想去我可以把你捎上。”岳腾原提到。
“真的?”
“真的!”
凌流清对人间到底不熟悉,之前还在担心若是迷了路该如何,现在好了。
“不过我就这样白吃白喝有些不好意思,实在不行我可以去柴房烧火。”
凌流清语出惊人,忍得颜涧溪嗤笑出声。
“算了吧,你去了准添乱。”
岳腾原点头附和,“你只要快点养好伤就行。”
“什么伤?”凌流清迷糊了。
岳腾原指着他的左腿弯,“这里不是被邪魔咬了么,我知你恢复快,不过还是养养好。”
其实他的腿上刚睡醒时就好了,不过此时太过骇人,不提也罢。
*
这事就这样定下来了。
凌流清对人间不甚了解,于是便整日泡在藏书阁里,顺便揽下了清扫的事务。
说是藏书阁,不如说是岳腾原的私人书房。
听来得久的妈子说,藏书阁里面有很多书都是岳腾原亲手誊抄的。
岳腾原年少时有段时间对怪力乱神之事尤感兴趣,搜罗来了不少孤品藏书。
就这还不过瘾,在他十岁那年从北荒回来后,将自己在书房里面关了近足月,编撰了一摞奇书。
写完当天就染上了风寒,病了好多天。
可见确实痴迷,怪不得能说出“唯请天仙入榻”这种狂言。
凌流清顺手拿起了一本书籍,上面没有名字,妈子说这一排都是岳腾原编纂的。
他随意翻了几页,上面都是一些奇奇怪怪的图案,像是某种法阵。
说起来怪不好意思的,凌流清向来最讨厌法阵,对此可以说是一窍不通。
只是有一个法阵图案吸引了凌流清的注意,这个法阵像是两个圆,两者之间由数根墨线相连,十分复杂。
他总感觉有些熟悉,却说不上来在哪里见过。
大约是某日玩心大发去哪位道友的洞天里面捣乱时所见,略微有点印像。
在书海里面混了一圈,凌流清对人间有了大概的了解。
最令他震惊的是——
人间曾经也像幽寂仙州一样,有修仙之人!
而且修者众多,组成仙门百家,其中当属金阙安家最为繁荣鼎盛,曾有人飞升成仙。
大约两百年前,人间东边的天空像是被巨物撞了一下,发出巨响。
自此,和乐破碎,人间开始动荡。
起初世人都以为只是普通的邪魔作祟,并没有太过在意。
可是随着时间流逝,四方都出现了凶兽。
它们掠食人肉,啃食沃土。
世人被迫向最中间转移,也就是现在的太平城附近。
不过凶兽太多,仙门寡不敌众,非死即伤。
那位飞仙不忍世人受苦,下凡对抗凶兽,效果甚微。
四荒的凶兽就像杀不尽一般,源源不断的冒出来。
无法,仙人以身入阵,毁道灭灵才治住了凶兽。
以此为代价,人间再无灵气,也无仙人。
凶兽也消停了百余年,只偶尔有部分出来觅食。
就在十年前,凶兽又开始大规模行动,袭击四荒边境的百姓。
人间又变成了地狱。
仅仅十年,已有两个国家从人间消失。
如今只剩下了三个国家,太平国,白帝国和肉人寨。
其中属太平国最为安宁,西有绝峰、北有赤江、东有峻岳、南有梦泽。
如此宝地其余两国定然虎视眈眈,北边的白帝就总是在边境搞小动作。
而南边的肉人寨也整日挤着无夜城外的百里铁壁,抗议着让打开城门。
肉人寨国民众多,一旦开门,太平的粮食住地便不够分。
若是不开,肉人寨很快就会从人间消失。
这下便开也不是,不开也不是,只能这样干耗着,定时捐赠些粮食衣物。
凌流清这才明白为何世人都会谈“荒”色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