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前有对仙》六月秦安

22、铜车

　　小仙啾好吃懒做惯了，平生最爱看门，此时的他也是一样瘫在略有些扎人的狼毛上晕晕欲睡。
　　也幸亏他现在披着飞宠的皮，五感尽失，否则他还真不一定能如此惬意。

　　若在平时，躺在如此热窝软榻上他只怕早就睡死了过去，今日却没有。
　　只因这鸟有些小肚鸡肠，将颜涧溪方才说的话搁在了心里，上不来下不去的，越想越气，时不时张嘴嘟囔两声。

　　什么……
　　“你算什么东西？小爷我堂堂仙鹤被说的跟偷鸡摸狗的贼人一般！”
　　“我呸……”
　　“有本事你再说我一句，铁定让你吃不了兜着走，个没眼力见的东西。”
　　等等诸如此类。

　　他这样想着，铜肚中烧到通红的煤炭不时蹦出几颗火星、热的灼人，看起来的确心有不满。
　　小仙啾不时忿忿的抖动着翅膀，大力拍开蒙在车窗上的羊毛毡，瞧见方方正正的夜空中不知何时点满了若隐若现的星。

　　若没记错，凌流清出去时门外投进来了一抹斜阳，那时应当是傍晚，如今早已月上中天，怎么去打个水人都消失了？

　　此时小仙啾终于反应过来不对劲，扑腾着翅膀意图冲开门前厚重的帘子。
　　他还未扑过去，就听见“吱呀”的一声，尾音拉了好半天。

　　紧接着帘子也晃动起来，整个兽首车摇摆不定，令人头晕目眩。

　　好在小仙啾先一步离开了座椅，否则只怕早就被晃翻在地，半天爬不起来。

　　他稍微缓和几息后便稳稳停在空中，可是车内的布景却止不住的摇晃变动，好像有人在控制它移动。
　　而且速度越来越快，小仙啾只得找个紧凑点的地方缩进去。

　　他以为凌流清他们回来了，于是不耐烦的吼了几声，“凌流清，你们在搞什么？”

　　小仙啾在面对凌流清时胆子总是比平时大些，嗓门也是，再加之身份已经被人发现，也就无须再藏着噎着。
　　于是这一声几乎是带着气喊出去的，如果周围有人肯定能听到。

　　可是没有。

　　这就很奇怪了，难不成人间的轿子会无人自动？

　　若真是如此，除非有人在用某种仙术操控兽首车，可是连“仙州奇葩”凌流清到了人间也只能认栽，没想到竟有人能做到这种事！

　　小仙啾不敢多待，扑棱着翅膀从车窗处飞出打算察看情况。
　　出去一看，兽首车不知何时“长”出了两只脚，冲着村子的方向飞快的跑动，小仙啾不假思索也跟了上去。

　　*

　　白南村中央。

　　尸人们挤在结界前无法行动，后面的尸人只好借着前面尸人的躯体向上攀爬，它们越垒越高，将月白挡的无影无踪。

　　它们现在已经没有了意识，发狂似的一心只想将知晓自己真身的人杀死，不留一个活口。

　　凌流清看着地面上破碎的玩具蟾蜍，心中略有不解。
　　并非他不信任岳腾原，只是眼下形势一触即发，那道结界也不知还能撑多久。

　　或许岳腾原还没有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依旧是一副老神在在、胸有成竹的模样。

　　岳腾原察觉到凌流清的目光，抿嘴笑起来，而后微微侧着头，语气坚定道：“放心，我会保护好你的。”
　　他总是这样，沉稳又张扬，像一株在深宅古院肆意生长的君子竹，让人无比安心。

　　可岳腾原到底只是凡人，如今也只能束手就擒，任人宰割。

　　另外两人也一样，它们压根无法和尸人抗衡，只能依靠着相互扶持。

　　“这到底是什么东西？”九儿心中恐惧，像个半大孩童似的躲在李燕身后，时不时将视线越过李燕地肩头探出来。
　　李燕或许原本就是比较安静可靠的性格，面对着可怕的尸人仍旧一声不吭，任由九儿躲在自己身后。

　　或许是身为修者的责任在作祟，凌流清眼底闪过一丝坚毅，他必须找到一条生路。
　　无论何时阵法都必须以灵力作为支撑，即使在人间也是如此。

　　可是凌流清并不知道维持眼前阵法的灵力来源于何处，又能维持多久。
　　只能感觉到阵法的强度在尸人一波未平一波又起的攻势中，出现了细小的裂缝。

　　好的一点是那些缝隙刚出现，立刻又连接在一起，好像有源源不断的灵力补给而来，填补上了那些空缺。

　　“你们离尸人远点。”凌流清伸手将站在面前的九儿和李燕护到了自己身后。
　　九儿看着凌流清认真的模样，问道：“这些东西到底是什么，我怎么总感觉它们有些眼熟？”
　　“你觉得呢，李燕姐？”他又扭头问李燕。

　　李燕表情一如往常，因她的眼尾总是下撇，如今倒也看不出她倒是有没有被吓到。
　　她自然而然地伸手在九儿的背上拍了拍，安慰道：“或许吧，我也不是很清楚。”

　　凌流清不忍回话，九儿的想法是对的，这些人就是和他们在白南村生活了十几甚至几十年的邻居，忽然变成了这样任谁都难以接受。

　　九儿哭丧着脸，道：“那现在该怎么办，我们总不可能一直待在这里吧？”

　　岳腾原面无表情的睨了他一眼，“你若是愿意也可以出去。”

　　九儿被岳腾原冷厉的气场和话语吓得抓紧了李燕的胳膊，哂笑道：“那还是算了，当我没说。”
　　不说归不说，可他打心底里还是恐惧，一直绷着神经注意外面的情况，稍有些风吹草动就吓得一激灵。

　　不知是不是他太过紧张，总感觉在风声中夹杂着一道厚重的撞击声，再想仔细听又被尸人的呼吼声淹没了。
　　弄得他半天没有搞清楚自己到底是不是听错了。

　　九儿藏不住事，心中有事就要说出来，他凑在李燕肩旁，问：“你有没有听到什么声音，好像有人拿着锤子在砸地。”

　　李燕闻言静下心来认真听了一会儿，“好像真的有什么声音，而且越来越近了。”

　　“看吧，我就说我没有听错，难道有人发现了这边的异样。”九儿巴不得有人赶紧过来将他们救出去。

　　眼下这种情况若是再拖下去，肯定会有尸人跑进来将他们撕成肉片，吞吃入腹。

　　九儿想的其实也没错，确实有人来救他们，只不过那种撞击声其实是兽首车狂奔时发出来的，它就像被人引领着，直直的冲着村子中央的“人墙”撞了过去。

　　撞击时凌流清还在用手指绕着锁骨前的红玉，思考如何才能从这里出去，就听见结界外面传来马蹄踏地似的声音，不过这声音要比马蹄声大得多。

　　他刚要抬头一探究竟，就听见外面传来了一声巨响，堵在结界外的尸人大多被撞飞出去，在半空中抡了好几个圈。

　　定眼一看，一块巨大的黑色铁块贴在了结界上，大约是撞的太狠，兽首车的车头瘪了下去，看起来有些滑稽，看不太出原貌。
　　透明的结界也不堪重负，裂开了几条手掌宽的缝。

　　“这是？”凌流清认出了兽首车，于是扭头看着岳腾原，问道：“这车是怎么一回事？”
　　岳腾原沉声笑道：“应该是颜涧溪弄过来的，我也没有想到他会高出这么大的动静。”

　　“那你刚才？”凌流清看着地上的铜皮蟾蜍。
　　岳腾原心领神会，点了点下巴，“没错，是你想的那样。先不说这些你往后站点。”

　　“为什……”凌流清话还没说完，兽首车又动了起来，每动一下身上都有或大或小的零件掉下来。
　　它往后退了十几丈的距离，又扭头转过来，蓄力冲着结界猛地撞过去。

　　九儿见状大惊失色，慌里慌张的不知道该躲在哪里，“他该不会是要撞过来吧，这一下不得把我撞成渣？”

　　兽首车哪管九儿有没有地方躲，不作任何犹豫直接冲了过去，一下又一下的撞击，胆敢凑过去的尸人也被踩成肉泥，蠕动着钻回地底。

　　霎时间，兽首车底下便血红一片，尸人也少了一大半，整个白南村哀嚎连天。

　　无影无形的结界终于在强烈的撞击中化作碎片，兽首车没了阻挡直接扑进结界摔向岳腾原等人。

　　兽首车体型庞大，若真的撞上去，他们丝毫没有还手之力，只能被压成肉泥。

　　凌流清见事不妙，一只手抓住岳腾原的胳膊，作势要往两侧避开。
　　怎奈兽首车速度太快，丝毫不给他反应的余地，眨眼间已经压到了眼前。

　　凌流清额头浮起了一层冷汗，他已然忘了这是人间，习惯性的起手施法，等来的只有无边寂静。
　　这是他自掉落人间后第一次清晰的感受到，原来没有仙力的他竟如此脆弱，以往从不会放入眼中的小玩意儿，如今却能将他逼入险境。

　　若人间长风百里，百姓和乐也就罢了，坏就坏在人间的境况比他想象中还有紧迫、危急，处处都有危险在靠近。

　　看来寻找灵气来源之事已刻不容缓！

　　就在他思考的时候兽首车里他们又近了几分，凌流清明亮的桃花眼中几乎要流露出恐惧。

　　但……也只是几乎。

　　他堂堂仙州奇葩怎么可能会被一堆破铜烂铁吓到？

　　兽首车确实很高大，不过它也败于此。
　　它的底部有一个几乎半人高的空隙，只要趁它扑过来的一瞬间从底下溜过去便可。

　　凌流清思考时总会皱起眉头，手指不自觉的缠绕胸前的红玉。

　　岳腾原见状轻笑出声，他反手用胳膊圈住凌流清的腰部，戏谑着叹气，“我知道你在想什么，可惜那样不够潇洒。”

　　话罢，他便抱起凌流清在空中化出了一道灰白的弧线，稳稳躲开了撞击。

　　兽首车早已不堪重负，在摔倒的一瞬间彻底变成碎块，溅了一地的飞尘和铁屑。

　　只听身后响声乍起，凌流清的双脚刚好落在地上，他甚至能感受到腿边传来的热度，那是岳腾原身上的假肢散发出来的。

　　兴许是因为岳腾原早已习惯了以凡人之躯作战，他总是能以最轻松的方法打破僵局,这一点让凌流清也不得不佩服。
　　但也让他不禁去想岳腾原或许一开始便想到了应对之计，之事存心想看看自己会如何破局。

　　……
　　这人心眼属实忒坏了点。

　　好在九儿和李燕当时并没有和凌流清他们站在一起，这才免了一场横祸。

　　“这到底是什么东西？”九儿之前见过兽首车，不过当时没有见到的没有底下这两根树干粗细的爪子，他心中好奇于是从李燕身后走了出去。

　　“别过去！”李燕从后面抓住他的胳膊，“你先看看脚下再走。”

作者有话说

　　无论如何感谢观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