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黑暗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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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君惘漠然片刻。
回应他的是妻女撕心裂肺的哭喊。
凌流清温润的视线打过凌君惘的肩膀，投向滚落在地的凌乖女。
她抱做一团，如搁浅之鱼般扬着纤细的脖颈，樱口大张，丝丝缕缕的涎水顺着唇缝流出。
光是看着便令人极为难受。
“呵呵……”
凌乖女喉间发出粗粝的呵气声，似被人掐断脖子漏了气。
随着骇人的吸气声响起，飘渺绫罗的艳纱下兀地冒出许多凹凸的肿块，从华贵的服饰底下渗出绿汁。
那些肿块如雨后春笋般冒头，又飞快成长，蠕动着似乎要将少女纤薄的躯体撑爆。
凌夫人原先还泪眼婆娑的抱着自己女儿，脸上的担心毫不作伪。
她瞧见此状猛地撒手，跪趴着躲到一边，神色惊恐。
明显知道此时凌乖女已经变成了邪魔。
脆弱摇摆的本性让她不自觉望向结发之夫，企图得到安慰，却只看到了无情硬挺的背影。
那是堂堂侍中，三公之一。
她无声张口，将“夫君”二字在舌尖滚了一圈，又原样吞回去。
最终将黯淡的眸光遮在阴影中。
凌流清将夫妇俩的动作收入眼中，看来他们对此事确实知情。
侍中面色不改，兀自道：“实在对不住，来生我愿做牛做马，万望世子一路走好。”
话音未落，他便转身拽起夫人逃向客堂深处。
那里有一个暗门，“轰”的一声打开，又“轰”的一声关上。
如曾经的千次百次一样。
***
随着暗门关闭，客堂被封的严严实实，透不进一丝光亮。
只能听到门缝中透过侍中夫人哀痛的哭喊声。
此事凌流清才明白方才那句莫名其妙的话是何意。
原来是要将他们变成邪魔的腹中餐！
客堂黑作一团，伸手不见五指。
眼睛看不见了，其余的感觉便敏锐起来。
就连凌流清也忍受不了黑暗侵蚀，不由得眯起眼睛。
好在他五感较常人强些，使劲瞅还能瞅到些东西。
原先他便正对着凌乖女躺下的方向，此时也是如此。
当视线中朦朦胧胧开朗时，他便瞧见凌乖女已消失不见，只余堂前散花般的衣裳碎片。
被汽机烘热的空气中隐约弥漫着一股腥湿的气息。
他回过神来，在堂中寻找岳腾原的身影，“岳腾原，你在哪里？”
“我在这。”低沉悦耳的声音回荡在凌流清脑后。
他猛然转身，鼻尖蹭到一点温热，又倏地消失不见。
“欸？”
凌流清受了点惊，猛地闭上了眼睛。
再睁开时，堂中亮起了一盈光，岳腾原站在距他一步之地，嘴角噙着笑。
人在黑暗中总是不由得追着光，凌流清也是如此。
他低下头看着岳腾原两条假肢的镂空处透着冷色的光，像冬日的冰雪。
岳腾原当然察觉到了他的视线，显摆似的晃了晃腿，“冷玉浆本就发光，只是我平日都藏着，否则太过显眼。”
凌流清对此倒没多大兴趣，“你何时跑到我身后去了？”
岳腾原笑了一声，“我一直都在，只是你没注意罢了。”
“那邪魔都不见了，你还有闲心耍嘴皮子。”凌流清借着微弱的光芒在堂中左瞧右看。
终于看到了一团黑影，就发现那是同岳腾原一起来的颜涧溪。
颜涧溪性格沉稳，一直没出声，所以凌流清也未曾发觉。
此时看清了，就见他一直抱着小仙啾，完全没有放手的打算。
凌流清甚至都能通过小仙啾赤红的眼睛看出它内心所想。
不过谁让小仙啾平日太皮了，终于遇上了能制住它的人。
“咦，就一眨眼的功夫怎么就不见邪魔了？”他装模做样收回目光，小仙啾心死成灰。
小仙啾：“……”
凌流清心满意足的回过神，在客堂中寻找邪魔的踪迹。
邪魔元气大伤现了原形，再厚的皮肉都掩盖不住腥湿的邪魔气。
那股味道明明就在近处，可凌流清却怎么都找不到。
就好像邪魔隐去身形，在几人周围游荡。
偏偏看不见，摸不着。
“我从前只在话本中读到过这种邪魔，没想到它竟在我身边，还好有你在。”岳腾原此时倒有些害怕，往凌流清身边凑。
方才岳腾原捏爆魔种的画面还历历在目，凌流清扫了一眼冷黑的手甲，实在不相信这个人会被区区邪魔吓到。
好像这个人从来都没有惧怕之物。
凌流清收回目光，任由岳腾原挤在身边。
黑暗逐渐吞噬了光亮，四周悄无声息。
凌流清束起耳朵，一只手虚握住岳腾原的手腕，将他护在身后。
邪魔隐匿在暗中，窥伺着鲜美的活肉。
“当~”
一滴水声划破黑暗，凌流清手下一紧，捏住一片温热。
“怎么了？”岳腾原说话时的热气扑打在耳边，有些痒。
此时凌流清正聚精会神听着客堂中的声音，于是用小拇指在岳腾原的手背上轻轻扫过。
示意他先别说话。
岳腾原果然噤了声。
刚才那道声音就像梦醒时分的幻觉一般，转瞬即逝，听不太清。
凌流清闭上眼睛，果然又听到“当~”的一声。
这次声音又离得进了些，仿佛睁眼就能看到那滴水从耳边滑落。
随着水滴共同落下的还有一股呛人的臭味。
凌流清倏然睁眼，在黑暗中抬起头，双眸紧紧盯着头顶的大梁。
明明什么都看不到，他却能感觉到那里正有一双贪婪的眼睛紧紧盯着自己。
“小心……”他话还没说完。
岳腾原便拽住他的袖口，轻拉两下。
凌流清感觉身边平白多了一股热意。
紧接着岳腾原拽着袖口的手轻轻松开，在耳边划过一阵热风。
这次他看见了一道白光直刺头顶，发出“嘭”的一声巨响。
再想细看，就被一道温暖的怀抱拥着退后几步。
他没反应过来，只听到耳边有急雨拍在地上的声音。
雨停了，那道怀抱也随之离开。
一切仿佛就在一瞬之间。
“世子，您没事吧？”客堂传来颜涧溪的呼喊声。还有邪魔哀嚎的声音。
“无事。”
听见岳腾原的声音，颜涧溪从轮椅椅背后拿出一盏汽灯。
客堂瞬间亮如白昼。
原先还算整洁的客堂如今溅了一地绿汁水，水中一截截藤蔓在动。
抬头看，邪魔的躯体还钉在被拦腰截断的大梁中。
可见岳腾原这一脚的用力之大。
说起岳腾原，凌流清的视线在堂中寻找，终于在雕花木柱后面找到了他。
此时岳腾原已经脱了侍从服，露出劲装，空气中都多了一股药的清香。
“你这一脚当真漂亮！”凌流清夸赞道。
岳腾原有些不舒服的剁了跺脚，“反正我整个人都是你的，你若是喜欢日后可以挑灯夜看，看个仔细，看个够！”
“哈哈哈~”
凌流清撇了撇嘴，“可惜你长了一张嘴。”
“我这嘴只对媳妇这样。”
凌流清：“……”
我说不过你，我还躲不过你？
凌流清撇开头，看着奄奄一息的邪魔。
一伸手毫不客气的将它从房梁上拽了下来，落在地上“嘭”一声激起一层土。
邪魔被刚才那一脚踢得筋骨寸断，虬形藤蔓统统拦腰断裂。
它疙疙瘩瘩的躯体上还挂着步摇花钿，和凌乖女头上的一模一样。
凌流清掀袍蹲下，神情静默的盯着看。
眼前之物毫无疑问是邪魔，同幽寂仙州的邪魔一样可以幻化出人的样貌。
对凌流清来说再寻常不过，可是它绝对不应该出现在人间。
人间没有灵气，它是如何修炼的？
又是如何顶替了凌乖女？
抑或是凌乖女修成邪魔？
这些他统统不清楚。
邪魔修为不高，趴在地上起不来。
它发出“嗬哧嗬哧”的声音，用断掉的藤蔓在地上蠕动，留下一截湿漉的痕迹。
凌流清顺着它爬动的方向看去，看到了凌君惘逃跑时的那道暗门。
邪魔对于血肉的欲望是无止尽的，特别是濒死之时更是如此。
那是侍中躲藏之地，怎会有血腥味？
“爹娘……肉……我要吃肉……”
邪魔发出依稀能辨的沙哑女声，黢黑的眼睛紧紧盯着暗门的方向。
毫无疑问，那里有爹娘送去的肉。
或者，它从前在那里吃过鲜美的肉，所以现在又想去。
“看来那道暗门不是侍中平日躲藏的地方，而是用来给自家爱女吃肉的。”岳腾原望着暗门轻声说。
他在一脚踢废邪魔看到它骇人的模样后，还愿意叫它一声“凌家爱女”。
凌流清叹了一口气。
在她短暂的一生中，是否知道自己变成了邪魔，是否也曾因此挣扎？
他是懦弱的人，最见不得别人的痛苦，于是愣在原地。
可邪魔终究是邪魔，对血肉的渴望深入心底四肢。
远处现成的够不到，就只好捕食身边的。
一切发生的太过突然，当凌流清反应过来，岳腾原抬手制止时……
邪魔已经剐下了凌流清腿弯上的一块肉吞吃入腹，发出满足的呼喝声。
谁也没有想到苟延残喘的邪魔会突然发难，动作如此迅速。
鲜红的血液“噗呲”喷了岳腾原一脸，在他脸上结成米粒大小的血珠。
“啊！凌流清！”
最先叫出声的是一直“装死”的小仙啾，它扑打着翅膀飞扑向凌流清，嗓音带上了哭腔。
凌流清回过神，神色哀伤的盯着岳腾原。
他怕疼，因为之前从没疼过。
来到人间后将他毕生的疼痛全都受了个遍，那些记忆钻心刻骨。
明明受伤的是凌流清，岳腾原却嘴唇发白，一脸痛苦之色。
一看到岳腾原的模样，凌流清更疼了。
他强忍着笑出声，假装没事。
“别担心，我修仙的，这伤就跟挠痒痒一般。”他说话的声音因疼痛有些颤抖，却被隐藏的极好。
岳腾原似乎信了，也回了一个笑容，缓缓起身，免得被人看到自己的双腿的异样。
他瞥向邪魔，眸中闪过狠色，紧握的拳背暴起青筋，重重砸向邪魔。
拳风就要刮到，却见邪魔倏然扭头，双眸死死盯着凌流清，泣声道：“流清，我儿……”
我儿？！！！
作者有话说
第8章 黑暗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