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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8、礼成 ...

  •   萧瑾轻拍了拍他的手背:“他们同出一门,用药手法亦承自同派,”

      说着眼睛又盈亮几分:“他与陈老已钻研了几日,说是等你回来为你亲自号脉后,再做定夺。”

      谢鹤亭心中自是感动:“多谢阿瑾为我操劳。”

      萧瑾不赞成地瞪他一眼:“谢郎如此客气,莫不是下了龙床便不认人了?”

      这话本有些孟浪,可从他口中说出端的是义正言辞,那水光潋滟的双眸又清澈如斯,倒叫谢鹤亭无法了,倏尔抬起握着他的小臂,颔首低眉于他手背落下一吻,才目光怔怔道:“陛下、,臣心不假…”

      ……

      月上中天、寒鸦啼鸣,谢鹤亭沿着洒满月光的青石宫道缓步走着,只觉这雾气弥漫的路怎么都没有尽头。

      不禁回头驻足,却遥遥望见坠在身后的太和殿灯火通明,又被月色披上层层柔光。

      明月直入,无心可猜。

      回了府见禁军已然裁撤,江秋莲和谢昭坐在偏堂似是在等他归家,心中一暖,近前婉转道:“今日,…多谢嫂嫂。”

      江秋莲见他面带春光便知二人已和好如初,心下松了口气:“既是一家人,又何必客气?”

      谢鹤亭于谢昭身侧落座:“昭儿,你觉得京都如何?”

      谢昭一时有些愣怔,便听江秋莲道:“没事,有什么便说什么。”

      谢昭点头,目光竟有两分幽远:“自是很好。”

      谢鹤亭不禁失笑:“昭儿可喜欢这儿?”

      “只要是和娘亲、…还有叔父待在一块儿,昭儿都很欢喜。”

      江秋莲似有所感:“阿弟,你这是…?”

      谢鹤亭微微侧转过身:“阿嫂,不如就此留在京城,就当与我做个伴,你们就在身侧,也好叫我能放心些?”

      言罢一顿:“阿嫂若是不喜这繁华喧嚣,我派人护送你回去也可,只昭儿的学业…、”

      又怕她为难,“不过有我在,定然将他照料妥帖。”

      江秋莲抚了抚谢昭发梢:“我自是要同你们待在一处。”

      谢鹤亭颔首:“陛下与我商量着,待昭儿再大些送他入国子监进学,故而先要来问过嫂嫂。”

      江秋莲心中感怀:“你们思虑周全,可我听闻这国子监都是些非富即贵人家的孩子,不知昭儿、…”

      谢鹤亭哪能不知她慈母之心,怕他进去遭人白眼欺凌,“阿嫂不必过于担忧,届时只先给他留个引荐名贴,仍照常有入学考教,但凭昭儿自己本事。”

      江秋莲放心了大半,看向谢昭:“你叔父与萧叔良苦用心,昭儿定要勉力而为。”

      谢昭抿嘴点点头,乌黑眼眸滴溜一转:“叔父、您方才的意思,萧叔是…、”

      谢鹤亭和江秋莲无意隐瞒,算是默认了。

      昭儿不免左右看看,放低了声音道:“原来皇帝陛下竟然一点都不吓人!”

      江秋莲不禁失笑,又隐隐不安道:“怎么忽然提起这个?”

      谢鹤亭朝她投去个安抚的眼神:“我想回去一趟,一则祭拜父兄,二则若你们愿意,将昭儿的籍贯迁过来,日后无论在京中何处入学,都好办些。”

      江秋莲想到连个能为他行加冠之礼的人都没有就心疼不已,明白了其言下之意:“好,都依你,我们陪着一道。”

      六日后。

      谢家村,谢氏祖坟。

      燕管家找人占卜了日子,又准备好祭祀一应物品,谢鹤亭带着阿嫂与谢昭去扫了墓,最后举杯,淅淅沥沥淋在坟前地上——

      “父亲、兄长,今为吉日,幸得阿嫂赐字,鹤亭特来祭拜。”

      言罢放下酒杯,稽首三次,方直起身,候在远处立着的江秋莲这才示意谢昭过去,一齐跪在他后侧,跟着也磕了三个头。

      江秋莲又领着孩子特地去谢了隔壁朱婶儿,看着又突然出现的母子二人,朱婶儿也是泪眼婆娑,抚着她肩膀上下打量,不住喃喃道:“回来了就好、回来了就好,回来了就好呐!”

      二人又叙了好一会儿话,天快黑了江秋莲才回屋。

      待他们回京,再隔两三日恰正是谢鹤亭二十岁生辰,回程路上江秋莲与燕管家合计着这办不办、怎么办,还是得问问本人的意思,遂来找谢鹤亭商量。

      这些年总在关外驻军,哪有过生辰这么一说,本欲开口的谢鹤亭瞧着二人同样殷切又期冀的目光,终是转了话头:“接二三好友,请上昭儿师长,就当用个家宴罢了。”

      燕管家闻言高兴得不行:“好嘞!府中难得有个热闹事,定为您安排妥当!”

      便又乐呵呵兴致勃勃和江秋莲商议菜色、请帖名录之事去了。

      谢鹤亭带着谢昭去镇上逛了半日,用完午膳一行人便出发回京。

      ……

      这一来一回又是将近半月,边关亦传来捷报,援军一到大梁边军便是有了倚仗,如今两军对阵四回,前两次约莫是庞涓还未摸清对方路数,都以防守为主,后面儿则是主动出击、局势大好。

      萧瑾自然欣喜,连带着整个太和殿服侍的人都没了原先的愁云惨淡,小顺子边替他研墨边止不住得意,“奴才就知道,呵,那劳什子北夷也忒不自量力了!”

      萧瑾眉眼亦露出清浅笑意:“你呀,还不知最新战况如何,就如此胜券在握了。”

      小顺子努努嘴:“本来就是么”,心下微顿,“算算日子今儿个谢将军也该到了,陛下可要宣他入宫?”

      殿内其他人都是眼观鼻鼻观心恍若未闻,萧瑾不自觉周遭气势又柔和几分:“舟车劳顿,哪又能把人折腾来?”

      小顺子意味深长一笑:“是奴才多嘴了,不及陛下懂得心疼人。”

      萧瑾心中一热:“如今就连你也敢调侃朕了?”

      “奴才可没有!奴才这叫实话实说。”

      萧瑾不欲与他拌嘴,当天晚上人却自己来了。

      看着这人面上虽有疲累之色,玄衣银冠却更显芝兰玉树之姿,萧瑾放心不少,迎下殿阶亲手将人小臂捞起:“怎么总是这般客气。”

      “陛下,礼不可废。”

      萧瑾知晓多说也是无用,拉着人去偏殿小塌上坐着叙话:“来回奔波幸劳,怎不歇一歇再来。”

      谢鹤亭仔细端详他眉角发梢,自然而然道:“一日不见,思君如狂。”

      萧瑾被看得有几分不自在,也不知这人都在何处看来这么些肉麻露骨的话,上回也是,张口就来,偏偏又不生油滑,只叫听的人说不出半句嗔怪之语来。

      只得垂下眉眼,替他斟了杯茶递过去:“对了,嫂嫂给你取了什么字?”

      见着对方微红的耳根,谢鹤亭心中难免荡漾,再开口更柔和几分:“谢显允。”

      萧瑾颔首道:“显允君子,莫不令德”,心中思及他前世自戕心中莫名一痛,字里行间难掩悲戚之色——“谢郎当得起这二字。”

      谢鹤亭眼瞧着他的神色陡然一变,目光悠远,眼神中交杂的复杂情感任旁人看了都要起恻隐之心,隐去心绪,微微倾身,轻拍了拍他的手背:“过两日府中宴请宾客,知晓你忙于政务,可还是想亲自来知会你一声。”

      萧瑾回神几分,语气迟钝:“好。”

      又后知后觉自己这反应他莫不是尽收眼底,收敛了神色怕人多想:“你今日既然来了,也好叫孙老伯来替你瞧瞧你身上的毒,他们钻研了这些时日,已有章程。”

      谢鹤亭收手回身坐正:“好。”

      待孙老和陈老一起来诊了脉,不知为何脸色都有几分不好看,又恭敬小心翼翼得很,只道原先的药方还需改改,重新添减几味药,便又告退。

      谢鹤亭率先开口:“听闻萧睿自缢了。”

      萧瑾哪里不知他是怕自己担心,顺着话头道:“我允了孙老放过他师弟一命,至于萧睿估计是亏心事做得多了,心中害怕,想着好歹给自己留个全尸。”

      提及他谢鹤亭目光冷却:“他从小骄奢淫逸惯了,狱中是什么日子,他哪里受得起这个苦。”

      萧瑾看着眼前人:“他虽可憎,所犯之罪纵鞭尸亦不为过,但我早已不在意他这个人,只需他付出代价、再无法作恶戕害无辜之人即可。”

      谢鹤亭只怕他自己伤心,闻言也放下心来:“陛下胸有丘壑,这等鼠蚁之辈自然不放在眼里。”

      萧瑾目光流转:“宫门将禁,显允不如留下?”

      还是头一遭听人、还是这人如此正经念出自己名讳,谢鹤亭心中有种莫名的隐秘快感与激动,“君旦有命,岂敢不从?”

      ……

      生辰当日,谢鹤亭着一件缟羽色直襟长袍,衣服的垂感极好,腰束月白祥云纹的宽腰带,其上只挂了一块质感极佳的墨玉,形状看似粗糙却古朴沉郁。

      这自然是一早小顺子亲手呈上的,另外竟又给谢昭母子也带了礼:“恭贺谢将军生辰,陛下本下了朝要过来的,只是被政事绊住了手脚。”

      谢鹤亭颔首接过:“劳烦顺公公了,代谢某谢过陛下。”

      小顺子行了礼便赶回宫了,谢鹤亭打开匣子瞧见这玉衡的时候便认出来了,这不是自己送出去的那块料子么?

      拿起来细看,雕的竟是只活灵活现老虎,垂首张口、弓背卷尾,后足前身,上着双阴线卷云纹与方格纹,居然有几分俏皮可爱。

      继而勾唇,取下原本的那块,系于腰间。

      垂下时落下的绦子,似都要比其他配玉的好看。

      拢共也没给几人发请帖,开宴前张瑄、李安陆续来了,还有在京中的两三个北疆旧识,徐友之姗姗来迟,带来个不速之客。

      “裴某不请自来,谢大人若是觉得扫了兴致,这便送上贺礼告辞。”

      说话硬邦邦的,徐友之打圆场道:“裴大人听闻徐某来赴宴,非要跟来,说是想借机给谢将军赔个不是。”

      谢鹤亭岂会与他计较,抱拳颔首,抬手作引:“两位大人请进。”

      裴映看他一眼,跟着上前,落坐前终是道:“早前裴某言语冒犯,还请将军莫怪。”

      “裴大人一片冰心,谢某岂会不知。”

      裴映观他今日端方有礼的气度,心下又顺眼和愧疚几分,回之礼后匆匆撇下脑袋。

      文臣最重声誉颜面,这般恐怕已是到了极致,既然对方诚心致歉,谢鹤亭真觉得没什么好计较的。

      ……

      席间自然也有借住的赵岩,推杯换盏间,又过去了将近一个时辰,众人用完纷纷起身作别,待宾客散尽时,谢昭拉着赵岩早已不知溜达去何处了,苏怀远特意跟去前堂深深一揖:“小生多谢将军抬爱。”

      ——搬去客栈将近一月,只偶尔回来看看侄子,今日受邀,苏怀远本意也是要前来祝贺一番,原打算贺礼送到便早些离去,知晓宾客定然个个儿显贵,怕自己一外人在此会给主家添麻烦,也好多些时间温书。

      却未曾想将军竟为自己引荐了当朝大儒,且裴大人当年也是惊才绝艳打马游街的状元郎,此番能见到此等人物,远远看上一眼就已倍受鼓舞,莫要说居然能得一二提点,文章又岂止精益一星半点?

      谢鹤亭温声道:“不必多礼,春闱在即,若还缺什么尽管告诉燕管家。”

      苏怀远心中慰藉,已替自己准备得如此齐全,哪里又还能差什么?

      感激万分地退了出去,堂内便只余江秋莲与谢鹤亭二人。

      江秋莲呷了口茶,斟酌道:“我瞧你方才那位大人走后就神色不大好,可是有事?”

      她所指自然是临走前与谢鹤亭私语过的裴映。

      本来这人上回来闹的就不愉快,江秋莲真怕他今日又突然当众发难,一顿饭吃得心里总是不安稳,可不知为何他竟又愿意跑来祝贺,

      难道方才又对阿弟说了些不好的话?

      谢鹤亭自然不肯多说:“阿嫂不必忧心,只是朝中之事。”

      江秋莲只得作罢。

      谢鹤亭独自回房,脑中一遍遍重复方才裴映之言:“陛下为了替您治疗旧疾,将先裕王府内所有亲眷都拿来试药,这天底下没有不透风的墙,自然裴某能偶然发觉,终有一日也定会被天下人知晓,裴某自知每每对谢将军出言总是不逊,如今干脆也多作一回恶人——

      陛下与将军之事终究不是正道,有违祖宗礼法,还望您多劝诫陛下当以江山社稷为重,慎重行事,否则届时恐难以堵住天下悠悠众口众口,若是皇家颜面不保,则民心不稳,再会如何裴某相信谢将军识得大体,亦心中有数。”

      ……

      难怪今日两位大夫都面上难看,行此方法有违医者之心,定然是心中颇有微词。

      裴、徐两位大人乃陛下亲信的肱骨之臣,故而或是在处理萧睿身后之事时知晓,陛下他…、,爱民如子,又向来待人宽和,萧睿死不足惜,其家眷纵要治罪,也该依律惩处。

      陛下连萧睿如此数典忘祖、不顾兄弟情义之辈的背叛和戕害都能泯然一笑,却为了自己中毒一事耿耿于怀,此行可勉强说是权宜之计,可又何尝不是在替自己报仇出气呢?……

      不过是也想让他们也偿还自己所受痛楚的千百倍罢了。

      越想心中越是难安,索性策马进宫,还未进殿却听见萧瑾带着薄怒的声音:“这是欺我大梁无人了么!”

      又瞧见一旁拎着食盒的宫人,脚步微顿,抬手示意侍从不必禀报,转身去了御膳房。

      不过多时,以拎了个食盒回来,立在门外温声道:“陛下。”

      萧瑾此时听到这嗓音更觉头疼,敛去心绪仍照常将人迎进殿内,“你来了、。”

      顿时眼前一亮:“你穿浅色也俊俏。”

      小顺子上前接了食盒帮着打开,谢鹤亭拿出釉彩瓷碗轻置在御案上,抬眸看回去:“既夸赞了微臣秀色可餐,陛下且要好生尝尝。”

      萧瑾面上稍霁,给面子地拿起勺子,小顺子也默默松了口气,瞥了眼后倏尔开口:“今日御膳房的上呈的食册里并无这雪羹汤?”

      “顺公公事必躬亲,真是好记性,谢某手艺自是比不得御膳房,还要请陛下凑合着填了五脏庙。”

      听到这轻快柔和的语气,萧瑾亦露出清浅笑意:“谢郎一番心意,我自然不会辜负。”

      小顺子和玉钏偷瞄一眼彼此,默契地退了出去,守在门口。

      用了约莫一半,萧瑾放下勺子:“此汤最是清肝降火、滋阴润燥,谢郎是觉着我脾气大、性子烈,在以此劝戒么?”

      谢鹤亭递上漱口清茶,无奈道:“你咳疾方愈,用此汤最为适宜”,一顿,“陛下千金之躯,何须为了不相干之人动肝火,平白伤了龙体。”

      萧瑾有意转了话头,打量眼他腰间:“可还喜欢?”

      谢鹤亭颔首:“你送的,我自然欢喜。”

      萧瑾也笑,眉眼流转间满是温存情意,谢鹤亭心忽的一恸,本来想说的话就这么堵在了胸口,最后只退而求其次道:“陛下,若是此毒难解,、”

      便被打断:“怎么忽然说起这个?”

      萧瑾此刻神情言语都是冷厉,谢鹤亭却偏能看出他外强中干下竟有几分脆弱,欲拉起他的手安抚,却听他又道:“是谁在你面前嚼舌根了?!”

      谢鹤亭避而不答,看着他眼中满是怜惜:“阿瑾,、我总会知晓的。”

      萧瑾面上闪过一丝慌乱,继而镇定道:“你若要劝朕,便不必再说了。”

      自与陛下心意相通以来,称呼反而随意了些,有时言语调笑间便脱口而出敬称,有时情到深处又是缠绵悱恻的亲昵小字,如今他如此自称,谢鹤亭便明白他心意之坚决,心情复杂难言,不由轻叹口气:“陛下高坐明堂,自是要清清白白,岂能因我…、”

      “怎么,你也要说朕生性暴虐,手段残忍、杀人如麻么?!”

      萧瑾声量高了几分,眼尾也有些发红,不知想起了什么,心绪难平,接上了他方才未尽之言:“若是此毒难解,朕便让全天下为你陪葬!!”

      谢鹤亭看着他这番如痴如狂的模样,眸中却具是心碎与痛楚,不由一怔,喟叹道:“陛下!”

      萧瑾后退半步,“你定是和他们一样,觉得朕疯了…、”

      已是泪盈满猩红眼眶:“朕是疯了!你知道每次看到你奄奄一息、身上满是伤的时候朕有多害怕么!”

      谢鹤亭心疼不已,心上仿若被重石狠狠捶了一记,上前将他揽进怀中,声线微颤:“对不起、…”

      萧瑾将头埋进他怀中,叫人听不真切:“朕只是想留住心爱之人,便是错了么、…”

      谢鹤亭轻拍拍他的背:“没有,陛下很好,您是微臣见过的、天底下最好的皇帝。”

      萧瑾抬起头看着他轻轻遥首:“不是的,我不是什么好皇帝,、——

      我也从不想做什么万人称颂的好君主,”

      冰凉的唇轻轻印在他喉结上,“我也有私心,我只是不想你死,…我只是、害怕…、”

      谢鹤亭心痛不已,宽大手掌附上他的头,仿佛要将人摁进身体里:“陛下如此厚爱,谢某唯有努力多活些时日,才不算辜负。”

      萧瑾眸间终于有了两分光亮:“说好了的,你可不许食言。”

      谢鹤亭于他眉心落下一吻:“嗯。”

      见人心绪平复下来,才道:“我方才是想说,、”

      萧瑾倏尔轻快地啄了他一口:“什么都不要说——

      我心匪石,不可转也。”

      谢鹤亭哪里还忍心说的出口旁的?

      却见这人又垂眸轻声道:“我知晓的,…你本就该是身披铁甲、威风凛凛的大将军,是比草原上翱翔得最高的鹰还要英勇的铁骨铮铮好男儿,”

      抬首目光无比真切:“我从未想过要将你圈住亦或是违背你心意,我只是想你先治好了病…、我只是、想你好好活着…”

      谢鹤亭心中酸涩难言:“我知道、我都知道…,我从未怪过陛下。”

      这厢小顺子听到里面似起了争执心提的老高,后面儿好险声音又小下去了,与玉钏对视一眼:“姑娘可进去添些茶。”

      ……

      萧瑾拉着谢鹤亭进了里间,从小榻旁的木格里掏出个琉璃方瓶:“每旬用一例,三月后体内余毒即可清除七八成。”

      又欣然道:“两位大夫说了,到时你的身体几乎与常人无异,只是这毒素毕竟在你体内太久,剩下的亦仍有残留,故而寿数或会短上几载,等老了身上毛病也会多些,”

      谢鹤亭看他这兴致勃勃描述自己垂垂老矣的模样,心头一暖,便听他掰着手指头道:“我将好大你两岁多,到时你若真的病了,我便照料你,说不准还能生同衾、死同穴、…”

      分明是欣喜不已的神色。

      谢鹤亭鼻尖酸涩、喉间发苦,动情道:“陛下…、”

      ……

      用了晚膳,萧瑾拉着谢鹤亭陪他去御花园散步消食,直到小顺子前来回禀:“陛下,都准备好了。”

      才笑眼盈盈看向谢鹤亭:“走,我带你去瞧瞧。”

      ……

      绕过太和殿前面儿的屏风,只见里面红烛通明,摇曳间与正红床帐交相辉映,隔着薄薄轻纱甚至隐隐可见被褥亦换了相配的颜色。

      小顺子还在寝殿台上摆了几盘瓜果、一个酒壶和一对龙凤杯。

      谢鹤亭讷讷地不知该说什么:“阿瑾…”

      萧瑾亲自点上最后两展花烛,将倒扣着的龙凤杯翻放好。

      小顺子吹灭了寝殿内离二人较近的大小灯烛,对二人行大礼一拜,退出去了。

      萧瑾揽着他家将军,眸色在烛光下欲燃欲艳:“有了花烛、喜果,礼仪俱全。今日是你生辰,我虽坐拥天下,思来想去却没什么能拿的出手配得上你的,唯有一对我亲手雕的玉佩当作定情信物,”言罢一顿、倾身上前,胳膊肘搭在桌沿撑着下巴目光灼灼看着他道:“和以身相许。”

      原来这玉竟是他自己刻的,想到他神色肃穆拿着块玉细细雕琢的模样,应是可爱的紧,谢鹤亭会心一笑,却又是说不出的喜爱和心疼,于是更加往他怀前靠了靠,一时没言语。

      太和殿内重重帘幔先前都是深青色,红烛长而明黄的光,暖暖的映在帘幔墙上,与平日里相较别有一分宁静安然。

      谢鹤亭拎起酒壶斟满两杯:“有你,便胜却这这世间的一切。”

      一只手轻轻拿起腰间玉佩摩挲,垂眸看了又看:“小老虎我亦十分喜欢。”

      二人举杯相交、温酒入喉。

      谢鹤亭倏尔开口:“陛下,我们来世还在一起好不好?”

      萧瑾一瞧,他眉眼间具是真挚情意,却是未解其意,朝他清浅一笑、又点点头。

      谢鹤亭便取下发簪,挑起一缕萧瑾垂在而后的发丝,用了巧劲儿一削,便落下半截。

      萧瑾心怦怦直跳,见他果然小心翼翼捏在二指之间,又依法炮制取了自己的,再将两个人的合在一起,轻轻首尾绕一圈系了个结,取下腰间荷包,打开、放了进去,再郑重拉紧系好,挂回身上。

      执起他双手:“结发交杯,与子偕老。”

      萧瑾凑过去亲他,勾唇满意道:“往后便真能生同衾死同陵了。"

      看一眼那个香囊,将自己的杯沿往谢鹤亭杯上轻轻一碰:"天地在上,长辈赐礼在前,你意下如何?"

      谢鹤亭再倒一杯,先饮了一半,余下的绕着萧瑾的手,喂到了他口中。

      萧瑾杯中的自然也入了他喉咙。

      谢鹤亭放下杯展起身,将人拦腰抱起,温热气息喷洒在萧瑾脖颈与胸前,“愿作鸳鸯不羡仙。”

      那对花烛依然烧着,越烧焰心越长,烛焰也就愈发明亮,融化的烛蜡从圆烛边沿溢出些许,在烛身上蜿蜒出一道道缠绵的蜡线。

      偶尔爆了烛花,轻轻的噼啪声被或重或轻的声响遮掩住,听不分明。

      ……

      天光欲晓,那对花烛终于有了要燃尽的意思。

      翌日卯时,小顺子隔着屏风轻言细语地唤了声:“陛下?”

      萧瑾睡得素来浅,干哑着嗓音应了一声,身旁之人起身倒了杯温水递过来:“可有何处不适?”

      昨夜二人太过情动,心中似如何都没法儿疏解,竟是荒唐了三四次。

      谢鹤亭瞧着他眼下微青,锁骨下深浅不一的殷红,身上只怕是痕迹更多,落在白皙娇嫩的肌肤,衣领散开时像朵朵若隐若现的花儿。

      不禁有些自责和心疼:“是我失了分寸。”

      萧瑾将杯子递还,顺势起身更衣,背对着他勾唇道:“将军威武生猛如斯,大梁有你,朕心甚慰。”

      谢鹤亭不免汗颜,掩去面上羞赫,并未作答,只替他理好衣襟袖口,又无比细致地给他束发戴冠。

      二人洗漱完用早膳时更是叫小顺子毫无用武之地,殷切备至,直到不得不绕道去奉天殿时才分开。

      早朝时待众人说完些车轱辘话和琐事,萧瑾清了清嗓子,石破天惊地:“朕截获密报,北夷或与西辽勾结,欲借兵共同攻打我国。”

      谢鹤亭脸上闪过一丝愕然,昨日为何只字未提?!

      萧瑾先前的脾性他们亦知晓,下面儿自然是不敢乱了规矩,话音刚落,虽称不上一片哗然,但也免不了窃窃私语,显然是有些慌乱无措。

      殿前早已知晓内情的裴徐二位老神在在的没做声,好在萧瑾也没打算指望其他人能说出什么有用的应对之策,轻转过头、微微倾身看向谢鹤亭所在的方位:“谢将军英武无双,不知可愿率兵一战?”

      谢鹤亭心绪复杂,出列抱拳,“臣,九死不悔。”

      萧瑾目光片刻未曾从他身上离开:“不,朕要你、好好的。”

      谢鹤亭不知为何有几分不敢看他此时神情,只继续垂首道:“末将领命。”

      萧瑾知晓他定明白自己的担忧,可须知沙场刀剑无眼,又有谁能笃定自己就能全身而退呢?

      若论私心,萧瑾是一万个不愿意他去领兵打仗。但这却是他的志向…自己方才之言,着实是强人所难了。

      只得作罢。

      径直瞄了眼小顺子,他得了示意上前半步,拿出袖中圣旨不急不缓展开,朗声道:

      顺天承运皇帝,诏曰——

      今北夷西蛮率军来犯,罔顾我大梁恩义,所图甚广,朕不忍黎民受其欺辱,为扬我大国国威,教化番邦刁蛮,宣朕之仁义,兹任命谢显允为镇北将军,统兵六万,讨伐凶逆。卿所到之处,如朕亲临。一应军务可全权处置、便宜行事。

      钦此。

      谢鹤亭俯下身子郑重一拜:“微臣谢鹤亭、领旨谢恩。”

      萧瑾垂眸不再看他:“既如此,这便去吧。”

      小顺子下阶递交圣旨与虎符,谢鹤亭颔首接过,终是抱拳道:“万望陛下、保重龙体。”

      话音一落便毅然决然转身出殿。

      ……

      小顺子这心从早朝时就七上八下的,此刻陪自家主子登上城楼远远眺望一路出城北行的蜿蜒军队,更是不安。

      萧瑾倏尔开口:“相见时难别亦难,原来生离是这般牵肠挂肚的滋味。”

      “陛下还请放宽心,谢将军何等骁勇,不日定能凯旋。”

      萧瑾思绪翻飞,良久含糊轻应一声,又道:“那几个孩子这两日便要到了?”

      小顺子点头:“是,今日下午去宗人府对过庚帖、验过正身后便能送进来。”

      又不解道:“陛下,您原先选定的…、”

      “有备无患。”

      小顺子心中不免疑问,主子所备的,是什么?是挑中的那个不听话或是不堪重用则随时另择他人,还是担心他成了个靶子被多方为难早早夭逝而故设谜障?

      怕是两者皆有。

      恭谨道:“还是您思虑周全。

      此番对外只说是共沐天恩,将诸位亲王之子接入京中教养,陛下可谓是一举多得。”

      萧瑾淡淡开口:“让他们警醒忐忑些未尝不是好事。”

      小顺子知晓他言下之意所指,适时道:“陛下,牢里那位…、”

      “再过几日便是春闱,莫要冲撞了此等盛事。”

      “奴才领命。”

      ……

      仁帝继位次年,平定北夷之乱,割据其多座城池,成元大汗亲自向大梁上书议和,愿舍去七城与数万黄金,另陪嫁公主和亲,换两国止戈五十年。

      仁帝欣然应允,言不忍大汗千里嫁女、未能承欢膝下,享天伦之乐,和亲一事则免去。

      同年,裕王萧睿起兵谋反,起事败落后深感愧悔,自缢于狱中,仁帝宽和,念及兄弟之情,留其家眷性命,男丁流放岭南,永世不得归京,女眷入教坊司为奴,终生不脱贱籍。

      至此肃清内忧外患,滋定国号崇德。

      崇德二十年,颁布罪己诏,言杀戮过重、上天责罚,后宫久无所出,为江山社稷计,过继宗室先岐王之孙,立为储君,入主东宫。

      崇德三十三年秋,仁帝钦点工部严尚书卸任,即刻前往渝州,为陛下修造王陵。

      离京携带的那个木盒里,装着的是红绳结发。

      崇德四十年,暗陵双人合葬地宫竣工,置木盒于内。

      崇德四十二年,王陵竣工,前工部尚书修陵有功,陛下厚赏。

      小顺子在一旁磨墨,眼角笑出褶子来,谢鹤亭亲自取的玉玺递给他,萧瑾挥笔写罢封赏圣旨接过,看着自家将军难掩惊诧欣喜的神色不禁莞尔,“谢郎意下如何?”

      岁月的痕迹给谢鹤亭平添几分温和,他抬手覆上萧瑾的,二人一齐缓缓压下印章,才抬眸望向他道:“生前死后,皆与君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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