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熏火腿土豆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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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晨五点。
蒋醉余躺在床上，翻了个身。
英国的鸟儿很是勤劳，这时候就开始啁啾着开会，浑然不顾失眠的人类还能不能睡着。
齐新雨，你睡了吗？他想。
我睡不着。
作为一个自觉庸俗的普通人，蒋醉余对于纯艺术没什么了解。
原书也没有提过这位“天才画家”究竟擅长的是什么。
可能是我太外行了，要用发现美的眼光来看待这些作品……他举起手机，扫了一眼，又连忙撇开。
齐新雨显然对自己的名字很满意，上网也顶着相关的昵称。
“吹不散西风”，圈内人称西风老师、西风女神，是圈内出名的画手。
主要出名在一手画涩图的功力无人能及，却又“忠心耿耿”地只画蒋醉余一人，连稿子都不接。
蒋醉余点开一张图上写着“非礼勿视哦”的博文。
这是条很奇怪的博文，点赞不少，评论却不多，而且个个看上去都比齐新雨含蓄。
他已经学会了，这种情况就要去找西风老师的黑叉账号。
不过在此之前还得先看看评论区的“艺术赏析”怎么说。
最高赞动情尖叫：【这才是最顶级的饭！肥而不腻，涩而不欲，半露不露，配上酱鱼老师这张生人勿近、正气凛然的脸，什么叫可远观不可亵玩啊！】
其下“作者赞过”的标识分外抢眼。
蒋醉余摸了摸自己的脸，小心翼翼地把页面滑回另一个软件。
图中他咬着一只飞镖，半敞的军装款外套和衬衫上有灼烧的痕迹，皮肤和脸颊带着星星点点擦伤。
眼神自下而上望去，瞳仁被掩住半扇，一幅面无表情模样。
整幅图除了黑白，就只有虹膜和飞镖、外套上的装饰被涂成金色，愈发显得压迫感惊人。
蒋醉余记得这套衣服，是他转队前最后一季固定舞台的演出服。
因为被他当时的队长南楠指责弄坏了衣服，蒋醉余不得不自费把它买下，至今放在他的行李箱里。
所以齐新雨这是……只喜欢他的脸吗？
不过日常生活好像没法穿演出服……
他有点苦恼地在两个软件之间切换，终于带着一脑袋诡异的新知识沉沉睡去。
……然后很快被自己定下的闹铃吵醒。
昨天他和齐新雨紧急商定了两人的“同居”准则。
在蒋醉余的强硬要求下，他承包了两人的一日三餐，齐新雨则分担一半的买菜钱。
他这位房东看上去实在纤细得怕人：腕骨伶仃，还时常承受胃病的痛苦。
蒋醉余是绝不可能眼睁睁看着他在自己面前瘦成这个样子的。
盖好自从出了国就再也没有打开的护肤品盒子，他轻手轻脚地走进厨房。
硕大的冰箱看上去比考完试大学生的脑子还空旷，只能勉强拼凑出最常规的三明治食材。
烤箱复烤的成品牛角包从中切开，面包被热度烘得金黄酥脆，虽然不如新鲜现做的内心蓬松柔软，一咬下去掉渣也无愧于丹麦酥皮点心的分类。
出于一些中餐厨子的倔强，他把番茄片也两面各煎了一下，和生菜一起铺底。
蔬菜之上摆几片煎得卷曲微焦的萨拉米肠，中间涂抹的是他自己带来的肉松，用一点蛋黄酱拌匀。
旁边搭配点缀果酱和切果的希腊酸奶，这是他能在冰箱里找到的全部食材。
这边与他原来的宿舍隔了大半座城，蒋醉余对一切都不太熟悉。
他一边搜索附近的超市，一边把牛角包端端正正地放到盘子正中，落在旁边的碎屑全部清扫干净。
今天他要去节目组，齐新雨也有事要去趟学校，可以姑且不做午饭，但家里的食材其实根本不够他做一顿正餐。
他愤愤地看了一眼高悬橱柜里五花八门的方便面和速食粉，和下楼的齐新雨匆匆打了个招呼，拎起自己的早饭，抢在八点半之前出了门。
怎么会有人工作两年了还要赶早课！
《美食之王》作为一档厨艺竞技综艺，并不是只有无止境的比赛。
它是周播节目，除了海选和预赛以外，每期的内容可以有一星期时间用来录制。
通常情况下，其中两天进行正式比赛，余下的时间则由不同的名厨为选手上课，周日是唯一的休息时间。
如果不是这样，观众们又怎么会感受到参赛者在节目前后期肉眼可见的进步呢——这可不只是“在竞争中学习”的成果。
节目组的课程安排得很紧，培训从早上九点持续到傍晚五点。
其中囊括了经典菜谱的学习、食材的挑选和基本处理、菜品的创新改良等各类理论或实践课。
不过预赛直到昨天才结束，而今天周六，是节目开播的日子。
这又正好是第一轮比赛开始前的唯一一天教学，任务实在不重，选手们得以提早“下课”。
蒋醉余和齐新雨约在小区附近的超市见。
齐新雨比早上出门时换了身衣服，单层卫衣露一点撞色衬衫领子，牛仔裤勾勒修长腿形。
头上戴了顶点缀立体小鸟的天蓝色渔夫帽，将一对薄荷绿眼睛衬得又明媚了三分。
“拿个篮子吧，超市离得近，有需要还可以随时来，不用买太多东西。”蒋醉余说着，躬身下去拎起购物筐的提手。
一只指甲修剪圆润的手落在了他的手旁边，皮肤相接带来温热触感，接着是柔软的黑发撞上了他的肩膀前侧。
齐新雨仿佛被他整个人拢在怀里，瞬间睁圆了眼睛，兔子似的一下跳到了旁边，直到蒋醉余开始挑菜了才小声应答。
他不好意思在旁边干看着，总是试图做点什么，比如说问完蒋醉余要买什么然后独自一人去把菜拿过来。
“小齐，”蒋醉余看着那只战损茄子，无奈地叹了口气，话语中露出一点笑音，“你只要点菜就好了，我来挑吧。”
两人饮食习惯惊人地一致，几乎全程没有产生争执，没多久就结束采购，准备结账。
售货员很有些莫名的职业素养，与附近的居民几乎全部熟稔，见到齐新雨就笑着打招呼：
“泽菲尔下午好，今天要买点花吗——这位是你男朋友吗？”
齐新雨一个激灵。
他偷眼看了看身边没什么表情的人，忙乱地向售货员摆手。
这家超市的切花还算新鲜，齐新雨时常买一束回家自己养着，能开一两周。
前阵子买的多色郁金香，现在还在他家开得轰轰烈烈呢。
“噢，”售货员点点头，手上动作飞快地扫完了条码，“那就是还在追你。”
齐新雨结结巴巴地反驳了几句“只是朋友”，拿起袋装菠菜准备塞进购物袋，被一只骨节分明的手挡住。
“谢谢小齐，”蒋醉余说，“菠菜等最后再放。”
他只好拿着菠菜，手足无措，感觉自己前十八年尴尬沉默的次数都没有今天一次多。
出了超市走在无人的路上，他才讷讷开口：“蒋先生会介意吗……刚才售货员说的，我喜欢同性……如果需要我可以想办法联系一下小区里的其他人，给您再找一套房子……”
我还知道你想把我衬衫扣子燎了扯开呢，蒋醉余默默地想，向他露出一个安抚的笑容：“没关系，这有什么好介意的。
“只要不像我以前的队……室友一样在我隔壁屋现场表演就行。”为了加强自己的可信度，他补充道。
齐新雨的表情一瞬间混合了放松解脱、我推好惨和有瓜我吃，变得十分丰富。
好在他总体还算擅长社交，就着这个话头把聊天扯向了自己的奇葩同学。
两人一路说笑回了家，仿佛刚才凝滞的氛围根本不存在。
“如果蒋先生你不需要准备比赛的话，客厅有投影仪，吃完饭我们可以投到墙上看超大屏。”齐新雨兴致勃勃地安排。
他开了两瓶气泡水，橘粉色的血橙味饮品咕噜噜冒着泡泡，更增添几分春日的鲜活。
齐新雨那杯是用薄荷糖浆兑的，沉底的糖浆碧意盎然。他很喜欢这种清凉甚至回味带点灼烧的感觉，蒋醉余敬谢不敏。
蒋醉余忽然后知后觉地意识到，现在已经是四月了。
今年的春天已经到来了。
几乎人人都知道，当《美食之王》开播的时候，一年里最明媚的季节正降临北半球。
来自美国的大学生布莱恩就是这样一个靠《美食之王》确认时间的忠实粉丝。
他从第一季开始一集未落，倒不是有多么喜欢看别人做饭，而是这个节目总能有各种出人意料或矛盾感十足的戏剧化发展。
每当布莱恩做实验过柱子过得痛不欲生，看看节目选手之间的明嘲暗讽，就会满血复活。
遗憾的是，他的朋友们对这个解压方法并不感兴趣，他只能独自享用赛博榨菜。
英国时间晚上八点，他准时打开视频软件。
“《美食之王》第五季第一集”是软件的头条广告，画面内容看着像一朵白色的乒乓球菊。
这是什么意思，难道有个选手要让评委直接吃花吗？
他这样想着，手上毫不犹豫地点进节目。
熟悉的片头和赛制介绍过后，点点灯光在西方地图上亮起，那正是每一个海选赛区的比赛地点。
横跨数个时区，来自欧洲各国优中选优的业余厨师们将齐聚伦敦。但彼时的他们，还不知道自己是否能成功踏上这段旅程。
画面倏地拉大，落在了西班牙的一个赛区。
提起西班牙，最有名的大概就是海鲜饭和火腿。
画面对准一位褐色头发的雀斑男生，他在海选中选择做的是一道前菜。
土豆泥堆成锥形，外面轻柔地一片片覆盖上深红色的极薄火腿片，像座静谧的火焰山。
小山周围则借助环形模具摆了一圈油醋汁沙拉。
野菜、胡萝卜丁和青毛豆色彩明艳，其间点缀几块乳白色的羊奶酪，还有浅蓝色的琉璃苣花瓣作为装饰。
土豆泥经过反复研磨过筛，加入了猪肉清汤、牛奶和黄油，完全不需要咀嚼。搭配烟熏风味鲜明的的伊比利亚黑猪火腿，口感丝滑绵密，调味淳朴厚实。
如果感到火腿土豆泥太细腻，就再吃一口旁边的沙拉。
盐水煮的毛豆粒嚼劲十足，胡萝卜的微甜、野菜叶的微苦相得益彰，将风味的范围扩大，与油醋汁搭配在一起清爽开胃。
山羊奶酪更是其中点睛之笔。配合土豆泥提供酸味、配合沙拉提供奶香，将两部分和谐地统一在了一起。
赛区评委给了他很高的评价。布莱恩皱皱眉，退出全屏打开实时评论。
他不是对这个男生有什么意见，这盘菜看起来也不错，可用火腿入菜的西班牙选手也太常见了吧！
他实在想不明白这有什么必要放在开头。
果然，评论区也和他有同样的想法。
【讲个笑话，本季《美食之王》以西班牙人做的熏火腿开场。】
【改名叫《俗套大王》吧。】
【不过只有我一个人想问吗，火腿不是应该是粉红色的吗？】
节目还在继续播放，一名金发青年忿忿道：“我有意见。”
“他使用的是自带的五年熟成的老火腿，价格非常人能担负，比常见的肉粉色三年火腿香味更浓郁，肉质也更软嫩绵密，堪称入口即化。
“那么在这种情况下，我认为自带食材的增色超过了他的菜品创意本身。他没有这么高的水平。”
布莱恩兴奋了起来。
我承认我刚才说话有点大声了，导演这么剪果然有他的道理。
他看向喷涌而出、各执己见的评论。
【金毛这话没错啊，海选允许自带食材主要是因为有的选手想要烹饪罕见食材，哪有像他这样钻空子用高档食材降维打击的。】
【没说禁止就是可以，我支持小雀斑。】
然而节目组深谙剪辑的艺术，还没等评委做出回应，画面忽然一转，换到了另一个赛区。
“你觉得他这样做可以吗？”齐新雨也疑惑道。
“没什么问题，”蒋醉余说，“五年制火腿确实更浓郁，但他们忘记了，过于强烈的香味可能引起失衡。”
当火腿的味道太过抢镜，就像金发青年说的，究竟是在评判火腿还是菜品？
所以高端的食材也并没有人们想象中的那么好处理。越是极致的风味，越考验厨师的搭配水平，评判者自会衡量。《美食之王》的评委总体而言还是值得信赖的。
海选集过半，镜头终于来到了英国。
画面中，蒋醉余眼神专注地盯着砧板，睫毛垂下一片浓密阴影。特写镜头放慢速度，他手指从刀片上轻柔拂过，洒落颗颗水珠。
就像每一本三流小说里的NPC一样，弹幕尽职尽责地瞬间炸了。
【五秒钟！我要这个亚裔的所有信息！】
【不是亚裔，是个纯中国人。】
【啊？中国人连前面的那些高端食材都没听过吧，来这个培养顶级厨师的节目自讨苦吃吗？】
作者有话说
第4章 熏火腿土豆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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