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零环2》乱聿

18、共存于此

　　“倪仲……”

　　啊，终于，他终于因为太过思念而产生了幻觉。还是说他又一次在这里等得睡着了？如果真的是梦，能不能让他晚点再醒过来，哪怕一分钟也好，让他再身处这份喜悦中，让倪仲再陪在他身边。

　　不想醒来，就这样一直、一直梦着，该多好。

　　“倪仲，我好想你，你去哪儿了？”恨不得现在就扑上去抱住他，可要是因为抱得太用力，让梦被惊醒怎么办。时寻光只能忍着，跟在他身后进了屋。

　　倪仲没有回答，换好鞋走进屋里看了看四周，才转过身来问：“你是真的时寻光吗？是我的时寻光吗？”

　　时寻光拼命点头，哽咽得几乎说不出话来。

　　原来不是梦，倪仲真的回来了，太好了，终于不是梦了。

　　“那就好。”倪仲似乎松了口气，伸出手摸向时寻光的脸，“有人告诉我，你已经死了，我很怕是真的。还好，还好你没有死。”

　　时寻光紧紧握住脸上那只手，不住发抖：“没有，我没事，你被骗了。”

　　“那……”倪仲往前走近了些，仰起脸，“你毕业了吗？”

　　再也控制不住，这一年来累积的思念与伤心，终于在听见倪仲问出的这个问题后炸开时寻光的身体。如果它们有颜色的话，此时绝对爆得两百平的房子到处都是。

　　“早就毕业了！”时寻光扑向倪仲抱住他，“现在都已经2369年了。”

　　“已经过了一年？”倪仲只是稍稍惊讶了一下，就很快恢复平常。

　　原来真的是2369年了。尽管并未感到多少惊讶，但倪仲仍然有些失望，不，准确地说，是遗憾。在倪仲的认知和记忆里，时寻光毕业的日子应该是明天才对。没能陪伴时寻光度过那个特别的日子，对他们两人来说都非常重要的日子，就这么被时间吞没，他怎么可能没有遗憾。

　　“我们的约定，你还记得吧？等我毕业就在一起。”

　　“记得。”所以才迫切想知道时寻光究竟有没有毕业，“一直记得。”

　　时寻光紧紧抱住他，吸了下鼻子，像是发脾气又像是撒娇：“那你明天跟我回家。”

　　倪仲推开他，看上去不大情愿：“改天可以吗？”

　　“为什么？你别告诉我你想反悔！”见他皱起眉，时寻光更慌了，“倪仲，我告诉你，做人要守信用！”

　　像被鱼刺扎进声带再也无法轻松地说出话来，倪仲只是半张着嘴有些发呆。这跟鱼刺其实是他自己扎进去的，身体里的另一个他，抱着侥幸心理的他，恶毒地用鱼刺扎穿了声带，不让他说出奇怪的话。

　　“我们还有一个约定，你记得吗？”倪仲终于肯正视时寻光的眼睛。

　　时寻光愣了一下，很快就明白过来，抓起倪仲的手握在掌心，认真地点点头：“记得。”

　　果然，就是他的时寻光啊。悬着的心终于落下，那个恶毒的自己也随着鱼刺一同消失，终于感到轻松的倪仲笑起来：“我想明天，先回自己家。”

　　这句话倒是提醒了时寻光。他立刻拿出手机将倪仲回来的消息告诉同样在等待的倪璨和仲迎。

　　还没来得及中断通讯，单单只是听见时寻光说倪仲回来了，他们连衣服都没来得及换，直接冲出家门，没多久就出现在倪仲面前。

　　看着自己的双亲，倪仲并没有太多久别重逢后的感觉。然而他刚从沙发上站起来，还没来得及叫出声，仲迎就已经冲到面前抱住他。倪璨本来还想训骂他两句，见到仲迎已经快要哭出来只好作罢，张开双臂同时抱住他们两个。

　　几乎被夹在中间的倪仲有些难受，双亲的拥抱实在太过用力，让他有些呼吸不过来：“我出不了气。”

　　倪璨只好先松了手。

　　又继续抱了会儿倪仲的仲迎突然放开手，狠狠扇了他一耳光：“你这一年跑哪儿去了，知不知道我们很担心你！”

　　被领养的二十多年，这是仲迎第一次动手打他。挨了巴掌的脸很痛，甚至有些发麻，倪仲抬手摸了摸，并未回答仲迎的问题。

　　这一年他到底去哪儿了？这个问题倪仲也问过自己很多遍。连自己都不知道答案的问题，他又该怎么回答问他的人？

　　“我不记得了。”倪仲刚想弯腰去捡被打掉的眼镜，时寻光就迅速捡起来递给他。或许一切都只是梦呢。

　　“人回来就好。”这回轮到倪璨劝仲迎了，多难得的画面。

　　可仲迎根本不听劝，反而转头凶起了倪璨：“什么叫人回来就好，突然失踪也不跟我们打个招呼。我有多担心你不知道吗？你有多担心你现在忘了？还有时寻光，天天坐在门口等他。如果被人绑架遇到危险那我们现在就去报警抓人！”

　　见劝不住，倪璨只好抱住他，不停替他顺着后背：“倪仲，到底怎么回事？”

　　“我，不知道。”倪仲扶好眼镜，困惑地皱起眉，“我在学校里准备要送给时寻光的大礼，然后……很困，就睡着了。”

　　“然后呢？”倪璨追问。

　　“我……不记得了。”原来撒谎这么简单。倪仲低下头不敢看另外三个人的表情。他不是故意要隐瞒什么，只是，说出来也没有人愿意相信，反而会觉得他在说谎。

　　倪璨抬起手腕看了眼时间：“今天回家去住，让你爸多看看你。”

　　倪仲看着已经不再说话的仲迎的后背，抬起手轻轻放在他后背上：“对不起，爸爸，对不起，父亲，让你们担心了。”

　　还有我呢。时寻光本来也想让倪仲给自己道歉，但最后还是作罢。只要他平安回来了，比什么都强。

　　之后的几天，倪仲都住在双亲的家里，只要出门无论去哪儿倪璨和仲迎都会交换跟着。倪仲倒是觉得无所谓，只是实验室里的同事知道他家的情况全都非常惊讶，尤其是贺珩翼。几年前就见过仲迎的贺珩翼一直以为倪仲长得像母亲，结果倪仲竟然没有母亲，而是多了个父亲，他为此好几个晚上没睡着。

　　明明这件事与他没什么关系。

　　只是，在倪仲失踪的这一年里，他也逐渐明白了一件事——自己对倪仲，似乎并不是学弟对学长的感情，也并不是朋友或是兄弟的感觉。至于究竟是什么，他不敢往下深究。在日复一日的担心与猜测中，倪仲在他心里的分量无疑变得更重了。

　　虽然不及时寻光那么明显，那段时间他或多或少同样受到影响，变得不再那么开朗，即使难得的休息日可以和女朋友约会，他也只是觉得索然无味。倒也不是他想刻意对女朋友冷淡，他是喜欢她的，一直都是喜欢她的，只是……

　　我受不了你了，分手吧！终于在某天，忍无可忍的女朋友向他提出了分手。要说不伤心必然是假的，可是他并没有想过要挽留，只是看着她愤然转身离去，然后独自回了家。

　　提出分手的女朋友并没有错，被他下意识牵挂的倪仲也没有错，若是真要找一个人出来对他现在的情况负责，那这个人，只能是他自己。

　　都怪他，太过在意倪仲的失踪了。

　　所以当倪仲再次出现在实验室里，再次出现在他面前，尽管没有立刻冲上去抱住，但他也露出了这一生中最惊喜的笑。

　　你终于回来了。这是他对归来的倪仲说的第一句话，没有表达太多关心或是牵挂，只是平平淡淡的一句话。

　　重新回归属于自己的生活中，让原本心里还怀有忐忑的倪仲终于安下心来，所有的一切也都重新走上正轨，除了……

　　他有一些不愿意去面对的事，在时间到来前，就暂且将那些事搁置一旁吧。

　　“回来啦，今天学校怎么样，让你重新带课了吗？”时寻光从橱柜后面走出来。

　　教长终于被他那封吐露心声的申请打动，不仅帮他从任务名单中除去，还竭尽全力保下了他在航天院的位置。自从倪仲回来，他身边发生的就全是好事。

　　关于时寻光很喜欢做饭这件事，倪仲依然感到抗拒：“有营养餐。”

　　“你可以等我不在的时候自己吃。”时寻光总是将倪仲的抗议当做王八念经，反正不听。

　　倪仲走到橱柜旁，皱眉看了眼时寻光做的饭：“你能出去一趟吗？”

　　“我出去干嘛？”

　　“等我吃完营养餐再回来。”

　　时寻光有些不高兴：“我好不容易才准备好的！”

　　“你每次都很不容易。”

　　“今天……不一样。”时寻光低下头装作摆盘的模样，不想让倪仲看出来他在害羞，“你去看看枕头底下。”

　　倪仲并没有因为这句话而离开，反倒往前凑了些距离，仔细看着时寻光的脸：“你在害羞？为什么？”

　　“谁害羞了，赶紧去看！”时寻光忍不住提高了音量，仿佛这样能给自己壮胆似的，“枕头底下！”

　　“你藏了什么？”没等来时寻光的回答，倪仲这才好奇地走到床边，掀开了枕头。

　　对了，他曾经说过，等时寻光毕业后就做到最后一步。他在床边的台阶上蹲下来，抱住膝盖，视线落在枕头下的那两样东西上，不由自主抓紧了自己的手臂。

　　在认识时寻光以前，对于这种事他从未感到如此难以适应过，就算是偶尔和人聊到相关话题，他也是从生物繁衍的角度去看待，以一种更为科学理性的态度去面对。为什么现在会变成这样，这不是和吃饭睡觉一样，生物最普通的行为吗？

　　可是，单是知道接下来即将发生的事，就已经让他头脑发胀，比想象中还要不知所措。浑身都在发抖，并不是因为冷，因为他现在连周围的温度都感受不到了。

　　咦，书上是怎么说的？

　　他该怎么办才好？

　　尽管他脸上并没有露出半点不安的神情，但往常都会发出“你没有做饭的天赋”的评价，唯独今天，他一言不发地默默吃完了。时寻光也没有追着让他发表意见，他自己也同样处于精神高度紧张中。

　　为什么要让倪仲去看啊。时寻光后悔得不行。

　　“我吃好了。”倪仲放下筷子。

　　“哦、哦……”时寻光也加快了速度。

　　“我先去洗澡。”

　　“好。”

　　倪仲抱着浴巾和睡衣走进浴房。发了会儿呆才将水打开。温暖的热水淋在身体上，他本来打算和平时一样洗就好了，可是转念一想，平时洗澡的时候真的洗干净了吗？究竟该洗到哪种程度才算干净？

　　因为他这些奇怪的疑惑，这个澡不知不觉洗了很久，连指腹都已经发皱。但他还是没有要出去的打算，总觉得还有什么地方没洗干净。

　　“倪仲。”被水雾蒙住的浴房门外出现了时寻光的身影，“我能不能进来？我也想……洗个澡。”

　　倪仲抹去脸上的水，思考了很久。

　　以前从来不会觉得光着身体被另一个男人看到有什么不妥，但是现在，一想到会被时寻光全部看见，他就想将身体蜷缩成团，彻底藏起来。这大概，就是羞涩这个词的切身体会吧，他似乎有些明白了。

　　时寻光还在等他开门，执拗地没有离开。倪仲看着他的身影，慢慢走过去，拉开了门。

　　“这个门上没有锁。”他低着头，模模糊糊地看见了一双修长的腿，和……

　　“我……怕你不愿意。”时寻光捂着最让他害羞的地方，也是红透了脸。

　　“没有……不愿意。”倪仲说着转身走回花洒底下，“我快洗完了，马上让你。”

　　时寻光从后面握住倪仲的肩，顺着往下滑：“别走，我想你陪着我洗。”

　　热水在倪仲的后背上落成了潺潺往下的溪水，一缕一股的，顺流到了腰。时寻光将视线往下移了几寸又立刻收回来，试着往前靠近，低头吻在倪仲后凸起的颈椎上。

　　这个吻很轻，比花洒里落下的水还轻，要不是倪仲全身神经都在被时寻光握住双肩的时候变得敏感，想必也很难察觉到这个吻吧。如果问他被亲吻颈椎是什么感觉，以前的倪仲一定回答不上来，就算正被人亲着也一定回答不上来。但是现在，他能很清楚地感受到通过这个吻传来的怜爱。

　　被人亲吻凸起的颈椎，大概就是被这个人爱着的感觉吧，既是幸福，又是慌张。

　　时寻光收回吻，轻轻地、慢慢地，将倪仲转过来，托起他的下巴再次低头吻上去。

　　“我帮你洗吧。”时寻光一边亲吻着倪仲，一边低声说。

　　“我已经洗好了。”

　　“有个地方，也得洗。”他抱紧倪仲，让他能够靠在自己身上。

　　感受到时寻光手指的动向，倪仲不由自主抓紧了他的后背：“你……温柔点……”

　　“痛的话，记得告诉我。”

　　“嗯……痛……”

　　“对不起。”时寻光的动作顿了一下，才又慢慢继续，“忍一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