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遥遥云台上》Jellyfishes

21、第二十一章

　　一夜无梦，睡得香甜。楚遥睁开眼，见窗外已经天光大亮。

　　她现在起床的时间足足提早了好几个时辰，除了感觉一天变得更加漫长之外，说不出有什么好处。

　　都说一天之“计”在于晨，于是楚遥要了只烧鸡当早膳，配上一碗热乎乎的白粥，顿时觉得说这话的人简直太妙了！

　　吃完早膳后，姐弟俩便奔着街上去了。今日天气不太好，头顶之上阴沉一片，好像不多时便会降下一场大雨。

　　镇子不算大，街道一眼就能望到头，虽然天气阴沉，此时却还有不少人出来买卖东西。楚遥在一家商铺前驻足片刻，最后挑了一串白玉菩提手串送给初九。

　　“送我的？”初九惊喜，就好像这辈子都没人送过东西给他似的，然而生长在皇宫里备受宠爱的皇子，又怎么可能会缺这些东西。

　　楚遥单手负在身后，另一只手拍了拍初九的肩，一副老成的模样道：“我上次看见以前送你的那根红绳被顾勇烧了，这是新的礼物，感谢你想要去山匪窝救我。”

　　初九默了默，忽然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地要扑上来，吓得楚遥赶紧闪到一边去。

　　她这一闪，便不小心撞上了街上的一个路人，连忙说了声“抱歉”后，下一刻那人身边的随从一边细声喊着，边伸手过来要推她。

　　“瞎了你的狗眼了吧！往谁身上都敢撞！”

　　楚遥眉头一皱，瞬间抓住那只冲她伸过来的手，将其反拗到身后去，愠怒道：“我当是道了歉，却还有只狗在这儿狂吠，真是该打！”

　　她踢脚，以膝盖一击顶在那人腿上，同时手一松，对方便控制不住地往前扑了出去，活像只要摔倒的大鹅。

　　周围聚集了不少看热闹的人，人群中，有人轻叹一声：“哎，竟然好端端招惹了福家老爷，这姑娘要倒霉了。”

　　那人往前扑出去，拼命挥舞着手臂才不至于摔个面朝大地，初九却不甘于此，几步上前又一脚径直踹在了那人的屁股上，怒道：“瞎了你的狗眼！谁都敢骂！给你嘴贱的！”

　　初九力气生猛，那人恍惚间还以为自己被一头牛给撞了，整个人像一只断了线的风筝飞出去好几丈，栽在一棵树下晕了过去。

　　围观者目瞪口呆，小声议论纷纷却又不敢当众说些什么，这时，一直在旁看戏的男人终于有了反应。

　　他便是路人口中的福老爷，人不如其名，福老爷满脸满身丝毫没有一丝福像，他瘦瘪地活像是一只骷髅成了精，两个眼眶凹陷下去，眼下透着一圈难看的青黑，张口时露出两排满是黄垢的牙。

　　楚遥打了个激灵，发现这福老爷正盯着她看，细声细气道：“小姑娘，你不是本地人吧？”

　　那猥琐的表情和语气，楚遥下意识便将手握在了链剑上，想要抽出链剑来将面前的人揍一顿。

　　她僵硬着点头，算作回应。

　　初九踹完人回来，看见楚遥一副如临大敌的模样，惊了一惊，心想，这世上还有人会令师姐感到害怕的么？

　　他顺着楚遥的视线看去，看见了一脸不怀好意的福老爷，忍不住皱眉。

　　福老爷笑道：“小姑娘，我看你怪好看的，不如就不要走了，留下跟我搭个伴可好啊？”

　　说着，他伸出宛如枯骨的十指，就要摸上楚遥的手。

　　楚遥感觉自己浑身的每一个鸡皮疙瘩都竖起了个遍，心中大骇，“啪”的一声，没忍住一巴掌抽在了福老爷的脸上。

　　被打以后，福老爷愣了愣，他身边的随从比他先有了反应，一撸袖子就要上前动手。

　　“等等！”福老爷大声制止手下的人，他摸着被打的脸，缓缓慢慢地露出了一抹享受的笑容。

　　“好久没人打过我了，”他道，眯起一双细小的眼，直勾勾盯着楚遥，“你很对我的胃口，我想跟你欢好！”

　　下一刻，福老爷猛地张开双臂，就要上前抱楚遥。

　　楚遥现在的表情就像是一个长老了没人摘的倭瓜，扭曲成一团，面对福老爷的变态爱意，她连连后退。

　　如果是山贼土匪什么的，楚遥能毫不犹豫地上前打他们个落花流水，但这种情况她还是第一次见，享受被打的福老爷直接将她整个人雷的是外焦里嫩，不知所措。

　　见师姐退缩，初九当即觉得是自己一展身手的时候了，他径直跳到福老爷面前，那福老爷脚下没刹住，将初九抱了个满怀。

　　“咦！什么鬼！”

　　福老爷一脸不满，正要发火，只见怀里的初九冲他微微一笑：“嘿嘿。”

　　初九靠着力气跟白骑军打不太行，打一群随从他还是游刃有余的，只见一炷香的时间后，福老爷的随从连同他自己一起躺在地上。
　　福老爷捂着被打的眼睛指着初九愤恨道：“我生平最讨厌男人打我了！你给我等着！”

　　很快画风一转，他用仅剩的一只眼睛看向楚遥，含情脉脉道：“你放心小姑娘，我迟早会来娶你进门的。”

　　一伙人架着福老爷终于走了，楚遥心有余悸，重重吐出一口气。

　　有路人上前，连连摇头，对楚遥道：“哎，你们还是赶紧跑路吧，这福老爷可不是什么好人，你这小姑娘家家，是斗不过他的。”

　　初九半是疑惑半是气愤问：“他是有什么毛病吗？第一次见到我师姐就要娶她！”

　　边上的路人说：“福老爷就是这样的人，贪好美色，几乎日日都要与女子交好，但凡街上见到了看上眼的，就要给人明说暗抢地带回府里去！”

　　“日日……”楚遥表情恍惚，浑身竖起了汗毛。

　　难怪是一副精气被榨干的模样，确实把她吓到了。

　　就在这时，天上猛地打了一个响雷，不知何时天上乌云翻滚，一副马上就要塌了天的样子，白色闪电交杂着雷声，从厚重的云层中滚过。

　　“马上要下暴雨了，看来姑娘你今夜是走不了了，多多珍重吧。”虽有好心却无力帮助的陌生人给楚遥递过一把纸伞，叹了口气后便走了。

　　“多谢。”楚遥冲对方点点头。

　　围观群众渐渐散去，街上商贩也收拾起了自己的推车，不多时，街上便空了一片。

　　暴雨很快在这个小镇肆虐起来，楚遥撑伞往客栈回去，小小的纸伞在风雨中飘摇，如一叶浮萍，脆弱不已。

　　昏暗的街道上，一个戴着斗笠蓑衣的人慢慢走过，他身量极高，步伐稳健，这偌大的风雨对他来说好似鸿毛拨水。

　　一张面孔隐藏在阴影中看不真切，楚遥从他身边经过，下意识回头多看了两眼。

　　有点怪。

　　那人身影很快被吞噬在了街道尽头。

　　如路人所言，这场暴雨一直持续到了傍晚才变成淅淅沥沥的小雨，路是肯定走不了了，只能再在这个镇子里多呆一晚。

　　雨水砸在窗棂上，叮咚作响，窗外黑沉一片，楚遥默默关上窗子，她在床沿静静坐了一会儿，神情莫测。
　　思考过后，起身换件衣裳又将链剑缠回腰上，取了把纸伞后便出门去了。

　　福老爷不知刚刚和谁翻云覆雨完，本就干瘦的脸看着更是瘪了几分，他转身合上房门，额头上还挂着细密的汗水。

　　福老爷正准备去别处，走了没多远，便瞧见长廊尽头站着一个人。

　　那人背对着他，却能一眼看出是个男子。

　　福老爷皱了皱眉，一抹额头上的汗，喊道：“喂！你是何人？怎么跑我府里来了？”

　　那人默默转过身，福老爷发现他脸上带着一个冷铁面具，冷漠无情的嗓音随即从面具后传出：“来杀你的人。”

　　手腕陡然一转，一把匕首自他手中出现，男人行动迅速，从长廊另一头径直掠了过来。

　　福老爷吓得魂都飞了，脚下打了个趔趄，不敢犹豫，连滚带爬地跑了起来，一边跑一边喊：“快来人呐！来人！有人想杀我！”

　　府里的守卫听到动静纷纷赶了过来，与那名杀手缠斗在一起，然而只见那人手中短刃不过一转一翻间，守卫们便一个接着一个倒下了。

　　很快，杀手踏着几人哀嚎的身体，慢慢走到福老爷面前。

　　福老爷受了惊，又跑了大老远，本就不行的身子看上去更虚了，一个劲喘着粗气，脸上的液体分不清是汗是雨。

　　“你，你……你要多少钱我都给你！”福老爷倒是觉得自己生平除了好色一些，并没有干什么伤天害理的事，因此不至于与人结仇，这人既然夜闯他的府邸，说不定就是为了钱财而来。

　　果然，杀手停住了脚步，他歪着头，面具后的目光落在面前卑微不堪的男人身上，似乎是在思考要不要听取他的建议。

　　半晌，那人笑了一声，道：“你的命都在我手里，你以为你有什么资格跟我谈条件。”

　　说完，握住匕首的手猛地抬起，福老爷尖叫一声，紧紧抱着自己的头。

　　预想中的疼痛并没有发生，只听“铿”的一声，似乎是有什么东西撞上了匕首，紧接着是两人打斗的声音。

　　福老爷惊恐万分地睁开眼，顿时惊喜道：“是你！小姑娘！”

　　楚遥没用武器，赤手空拳与那人打斗，忙里偷闲回应福老爷道：“叫你好色无耻，现在终于有人来杀你了吧！”

　　福老爷一边感慨于楚遥不过是个女子，跟那名杀手打起架来却丝毫不逊色，一边感激涕零道：“多谢你小姑娘！你放心，我会对你负责的！打输了也没关系，我们一起做对鸳鸯鬼也不错！”

　　许是被他的话着实恶心到了，楚遥下手恍惚，差点被那匕首划伤了脸，然而怪就怪在，对方似乎没料到楚遥的失误，在他匕首差点划过来的顷刻间，猛然使力将其收了回去，就像是不想伤到她一样。

　　楚遥顿时感到疑惑丛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