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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6、第 76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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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哈哈哈哈笑死我了,所以你就被赶出来,还被踢了几脚??”
问天毫不掩饰幸灾乐祸,从认识之初起,霍诤行对他们这些同行或所谓朋友,始终秉承近而不交的态度,她算是其中最为有幸的一位,和霍诤行保持联系多年,如今又一起闯荡新行当。
所以,叫她如何不大笑特笑,某种程度上,孤傲不可一世的霍诤行,怎么不算被拉下神坛呢。
她肆无忌惮的嘲笑令霍诤行愈发苦闷,今晚他们没再祸害办公室,原因是上次在办公室醉酒后,陈哲抗议陪醉鬼老板加班。
酒吧里灯光魅惑,是他与阮岘重逢的那家,他并非爱酒的人,来到这里,无非是因为这里曾经有过阮岘的痕迹。
霍诤行不想醉,慢慢抿着杯中酒,在暧昧闪烁的光线下,试图保持清醒与理智。
问天抬起杯子与他碰了碰,收起看笑话的心态,“阿行,你在探险上事事精通,在感情上,一窍不通。”她俏皮地一眨眼,“作为你的朋友,我劝你一句,感情里面,有些时候,你可以随心所欲,但大多数时候,你得学会尊重,爱与尊重有时会彼此矛盾,爱会让人有恃无恐,而尊重,会让人如履薄冰。”
霍诤行安静倾听,在嘈杂的环境中出了会儿神,“我何尝不算如履薄冰,对他,我就像那句老话说的,捧在手心,含在嘴里,你知道吗……”他闷下一口苦涩的酒,罕见地有些矫情,“每个和他相拥而眠的夜晚,我都舍不得合眼,有时候半夜突然醒来,必须确认他在我身边,才能继续睡着。”他给出一个沉重的结论,“我想把他融入我的骨血,活着的时候宠着,死了也要烧成同一把灰。”
问天沉默半晌,才说:“我不了解你们之间的羁绊,阿行,你得自己去找办法,手心的沙子,握得越紧,流失得越快,你们两个稍微给对方一点时间,或许,阮岘也懂你的想法,可他毕竟年轻。”
是啊,阮岘还年轻,他从一个什么都不懂的小孩子,突然长大,总要叛逆一回。霍诤行又给自己找了个台阶,反思自己一靠近他就想亲近想做/爱,确实不太妥当,阮岘会不会误会自己只是图他身体?
霍诤行哐当放下酒杯,一瞬间醍醐灌顶。
晚上十点。
阮岘拿到了加急的亲子关系鉴定结果——阮建则是他生物学意义上的父亲。
“阮先生,您母亲的样本何时送检?”对方在电话里耐心询问。
白瞻已经拿到了许梦易的头发,正在飞机上,预计明天上午落地。
阮岘说:“明天下午两点我送过去。”
结束与研究员的通话,阮岘才发现霍诤行给他发来消息。
【记得反锁房门,放杯水在床头柜上。】
蹩脚的求和信号,看得阮岘有些无可奈何,但同时,因为拿到鉴定结果而冰凉的手脚,慢慢回温。
赶走霍诤行,他也反思,不能因为杂事缠身就迁怒于人,霍诤行是什么样的人,他最了解——想对谁好便掏心掏肺,不计代价。
可也正因为这份心,阮岘面对他的质问和担忧,十分难以启齿。他不能总是带给霍诤行麻烦,不想霍诤行与他之间,无缘由就是他求助。
追根究底,还是他的出身太复杂,他的过去太不堪……阮岘忍不住在沙发上砸下一拳,他不能再忍受自己面对的是不确定的未来。
尘埃落定,这四个字刻在他心里,已成执念。
这晚,阮岘没有回复霍诤行,不是仍然烦躁不安,而是在躲,躲开霍诤行的质问;也在等,等待一个明了的结果。
次日,阮岘打车去机场接到了风尘仆仆的白瞻。
白瞻依旧衣冠楚楚,手中把玩着装有许梦易发囊的塑料管,“阮,我不清楚你要做什么,但请你记得,我们的合同还没签,你要给我一个保证。”
阮岘似乎并不急切,好心提醒他,“我建议你等鉴定结果出来再做决定,如果我与她毫无关系,你心中构思的关于我的卖点,或许就成了废纸。”
白瞻耸耸肩,没有再催促合同,只是将塑料管交给他。
与阮岘分开前,白瞻说:“她已经焦头烂额,所以对我没心力防备,你确定要在这时候掺和一脚吗?”
阮岘抄着口袋,对他意味深长地一笑,“有个成语叫多事之秋,她的状态如何,我不关心,我求的,是我这辈子的安宁。”
还是那间检测机构,阮岘留下许梦易和自己的样本后,再一次,晃悠到了中心医院门前。不同于上次的随意溜达,这次他是有备而来。
午后天气燥热,蝉鸣依旧,阿桃的摊位摆在树下阴凉处,只是摊主换成了刘春华。
见阮岘过来,刘春华如临大敌,扇扇子的手僵硬着停下,和客人交流时的笑容也逐渐收敛。
“您拿好,一共八块。”她不自然地垂下头,接过一张十元纸币,找零两元。
“阿桃呢,她把摊位转让给你了?”
刘春华等客人走远才说:“她有事,我替她两天。”
阮岘没对她的回答表示怀疑,目光落在她被烤炉熏得通红的面孔上,“刘熠最近工作顺利吗?”
刘春华如临大敌,慌张地扭头看了眼不远处人来人往的中心医院门诊楼。
“放心,我不找他麻烦。”阮岘勾勾嘴角,“逗你的,别在意。”
如同被玩弄在股掌之间,刘春华呼吸不畅,像是要热晕过去,声音也没什么底气,“阮岘,我求你了,放过我们母子吧,你如果还不满意,我躲到乡下去行吗?”
“乡下。”阮岘喃喃自语,再看向她时,目光里一片冷意,“我最近倒是去了趟乡下,一个叫桃源村的地方。”
刘春华的扇子掉在地上,闷热的天气说变就变,忽然刮起大风,天色昏暗下来,眼看着是有一场暴雨。
刘春华匆忙收拾摊位,只是手脚不利索,好几次撞到车把手。
阮岘站在原地,看她惊慌失措,笑了笑说:“阿桃恐怕是去找刘大有了,你做姑姑的,多帮帮她吧。”
第一滴雨落下后,数不清的硕大雨珠倾盆而下,伴着时远时近的滚滚雷声,将满到快要溢出的暑气冲出一道缺口,下到半夜,透过窗户的夜风竟有些凉意。
阮岘睡不着,在床上翻来覆去,偶尔想一想霍诤行,大多数时候在思索,他该去哪儿找一套房子,下份工作做什么。
“叮铃铃——”
急促的电话铃音打破了雨夜的白噪音,将阮岘从昏昏欲睡中惊醒。
“阮先生!”研究员沉声说道,“很抱歉半夜打扰您,鉴定结果出来了。”
“没事,我一直在等你的消息。”阮岘半靠在床头,握着手机的五指用力到发白,“你说,我听着。”
“许梦易女士和您的亲子鉴定不成立,按照您的要求,我们同时做了她和您的亲缘鉴定。”
轰隆隆一声巨雷打在窗边,白亮的闪电将黑暗的室内照得亮了一瞬,阮岘心跳如鼓,“你继续。”
“按照亲缘鉴定的结果,许梦易女士和您之间X染色体部分信息一致,也就是你们的母系基因存在重合,信息有限,我们只能认定她有可能是您母亲一方的女性亲属。”
“谢谢,我知道了。”阮岘轻声说,“辛苦了。”
“不客气,纸质报告明天出,您自己过来取吗?”
“是的,明天见。”
凌晨三点,暴雨依旧,一个人躺在窄小的单人床上,如同一叶扁舟在波涛汹涌的河面剧烈摇晃,仿佛下一秒就会跌入水中——被淹没,被吞噬。
阮岘始终紧闭双眼,过往如走马灯一般在脑海中一幕幕播放。许梦易、阮建则、刘春华、阮宇、刘熠、阿桃——从他出生开始,世界就已为他编织好了遮天蔽日的谎言之网。
人怎么可以,人怎么可以……是他来错了吗?
那个带他来到世上的女人,他从未谋面的亲生母亲,她呢,是否也被谎言网罗,被暴雨淹没,被至亲算计?
左岸最烦被人吵醒,接连不断的敲门声把他从床上拽起来,拖着要死不活的步伐将门打开。
门一开,他一时没了言语。
阮岘拽着搬来时的黑色大行李箱,双目赤红,立在门外,单薄的身体透着苍白。
见到他,阮岘下意识笑了,“老板,我不干了,没结的工资打卡里吧。”
左岸胡子拉碴,睡得太懵,脑子有点转不过来,“不是,你等会儿,你凭什么不干啊?”
阮岘又笑了下,眼尾弯着,人畜无害,“昨天给你惹了大麻烦,学生和同事们都看着,我不方便再在画室工作,影响不好。”
左岸这才反应过来,昨天他出去谈业务,错过了刘春华闹事那一段,回来后听了一耳朵,也没往心里去。
“我没觉得影响不好,你少多心哈,”左岸靠在门边,“别说废话,行李放回去,我当刚才没见过你。”
阮岘轻轻摇头,左岸怀疑是自己的错觉,不然他怎么从阮岘眼中看出了不耐烦?
“真的要走了,老板,祝你生意兴隆,以后有机会再见吧。”
说完拽着箱子去等电梯,丝毫不给左岸反悔的机会。
对于阮岘的离开,左岸其实早有准备,在他心里,阮岘是出来体验生活的富家公子,有霍诤行保驾护航,他要做的只是保证人在画室工作时不出问题。
所以对于阮岘毫无征兆的辞职,他愣了片刻后,也就接受了现实。
他特意站在窗边张望,看到阮岘有豪车接,有司机提行李,放心地回卧室睡起了回笼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