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怎么可能喜欢死对头》则宋

4、遇见

　　燕临渐渐发现，有个陪读在身边还是有点用处。
　　尤其是一个还算有点学问的陪读。

　　扶北能被皇帝挑中还算有点本事，尤其是天文地理、军事谋略、治国之道，他说的比书上写的还有意思。
　　因此每次从学堂回来，燕临总会自以为不着痕迹地缠着他讲知识。

　　扶北倒是不拆穿，每次都给他讲一些奇闻趣事。
　　“现在这个时候，江南应该正是一片好光景，草长莺飞，花明柳媚。”

　　“柳？柳树？”燕临蹭地从椅子里坐直，“学堂外面就有一棵柳树，还是我当年亲手栽的。”
　　扶北心里抽搐一下，敢情刚刚自己说了这么多，他就只听到了柳树？

　　“皇子功课可做完了？”扶北合上书，抬头问他。
　　燕临不解：“早做完了。”
　　“那就预习明天要讲的内容。”

　　“诶？不是我刚回来你怎么又要我去看书？你还没说完江南是什么样子呢！”
　　燕临委委屈屈的声音被抛在身后，扶北起身走出门外：“小人有些疲惫，先去休息会儿。”

　　晚上吃饭时，燕临看着满桌子青青绿绿，忽然像想起什么似的，问起柳夫人：“娘亲，春天的江南是什么样子？”
　　柳夫人是江南蚕户出身，实在没人比她更了解了：“江南的春天有什么好问的，就是春天的样子。”
　　“那和我们这里的春天是一样吗？”燕临依旧坚持。

　　“那倒是不一样。”柳夫人给燕临盛好一碗蘑菇汤，放在他面前，说起这话时，眼神却看飘了远方，“好山好水，还有好园林。”

　　燕临还想再问，却被柳夫人打断：“你怎么今天突然感兴趣了？”
　　“因为，因为——诶？那个陪读呢？怎么没看他来吃饭？”燕临起初还支支吾吾，之后又像是想起什么似的，多问了一句。

　　“什么那陪读，人家有名字，叫扶北。”柳夫人微微责备地看了燕临一眼，“他说自己是下人身份，不能和我们共桌进餐，就没来。”
　　“那他什么时候来吃饭？”

　　“我刚刚命人给他送了饭菜过去，他没接，怕是等我们吃完了再来。”
　　听完燕临默默扒了口饭，小声说了句：“穷讲究。”

　　晚饭吃得有点多，燕临便走去后园散散步，一拐弯，就看见了站在园内桥边的人。
　　今晚月光透澈，轻拢在那人身上。许是听见了身后动静，便在这时转过身来。
　　眉眼如墨，棱角如刻，好一幅月下美人图。

　　燕临咳咳嗓子：“你不吃饭在这干嘛？”
　　扶北转过身去，抛下两字：“赏月。”

　　燕临走去他身边，轻笑开口：“看不出来你还有这种闲情逸致。”
　　“小人不才，聊以望月来编造皇子爱听的故事。”扶北回头看他，“不知月亮上住着仙女的故事皇子爱不爱听？”

　　燕临嘴角抽搐，果然，正经不过半会儿。
　　扶北又说：“明日我会陪同柳夫人去城里蚕房看看，你下学堂回来后记得做功课，我回来会检查。”
　　“你去蚕房干嘛？”
　　扶北甩甩袖子走远：“蚕房事多，我去搭把手。”
　　燕临这后面撇了撇嘴：“故作高深。”

　　第二日，夫子功课布置得少，因此一放学曹昂就拉着燕临要走：“今天总能有时间了吧，走走走，去集市逛逛。”
　　城里今日好生热闹，家家户户店门口都摆上了摊子。
　　西域最近进了一块上好的玉石，听说其声清越，其色纯粹。
　　曹昂三番两次拉着燕临来，就是为了看看这百闻不如一见的西域玉石。

　　玉石店门口挤了不少人，那块传说中的美玉就放在重重守卫后的门厅中央。
　　曹昂亮了一块曹家水运的牌子，门口高大的保镖便让开了一条路。

　　两人穿过一楼层层叠叠挤在一起的人群，跟着门童上了二楼。
　　二楼摆了不少雅座，甜点茶水应有尽全，两人刚落座，店主就过来了。

　　“曹家公子驾到，鄙人有失远迎。”身着长袍的男人抱手行了个礼，他抬眼时看见了曹昂身边气宇轩昂的少年人，宫外人少见宫内皇子，虽然不认识，男人还是微微颔首示意。
　　“无妨，只是今日店内为何如此火热。”

　　“今日宫里人来得多，想来是到了什么好日子。”
　　燕临默默喝了口茶，心道有什么好日子，是自己这个宫里人不知道的。

　　曹昂又和店主聊了一会儿，店主就下去接待另外的贵客了。
　　燕临看了一眼围栏下，放在琉璃制成的篮子里的那一小方玉色，咂咂嘴：“他们还真是有闲心，为了块石头跑这么远。”
　　曹昂拣起一块点心，冷哼了句：“你以为都是为了玉石来的？这都是打探对方底细的好时候。”

　　燕临看他，一脸不解。
　　“说是西域的东西新奇，所以引了不少人来看，但那些人什么新奇东西得不到？西域的玉就特别些？”曹昂喝了口茶，缓了缓，
　　“这玉挂价挂了好几天，要是真喜欢难道会等这么久？贵人们穿什么样的绸缎，戴多少的珠玉，报多少的价，这些等他们来了就一清二楚，隔天就能传遍京城。”

　　“之后东西卖给谁能得高价，钱庄放铜板给谁能有高利润，把儿女卖给谁家为奴为婢能有好月钱拿，这都是之后考虑的事。”
　　“你长居宫里，自然不知道下面人为了生计的打算。”

　　燕临刚准备说什么，一晃眼就看到了那边正在上楼的两人。
　　燕青云仍然是那副不可一世的嚣张样，燕青玉倒是走在后头和店主聊着。

　　燕临嗤笑一声，心想燕青云不去看他那宝贝似的夜明珠，来这里凑什么热闹。

　　“你们也不管管，西域的宝物也是那些不知道哪里来的东西能看的？”燕青云瞥了一眼楼下，轻蔑地冷笑一声。
　　走在后面正和燕青玉说话的店主一听，连忙走上前来解释：“皇子说的都对，只是这玉本就是挂价要卖的，多来些人，把消息散出去也好些。”

　　燕青云刚想说什么，就被前面坐着的人引去了目光。
　　“呵，你在这里干什么？”

　　燕临放下手里把玩的铃铛杯，直直看着燕青云：“来看看所谓的西域宝物，怎么，二皇兄也要管吗？”
　　“笑话，你爱看什么看什么，我才懒得管你，只是——”燕青云顿了顿，语气忽然一转，直盯着燕临，“我瞧着你这位置不错，就想坐这看。”

　　“燕青云你别欺人太甚。”曹昂早就听不下去了，这时更是一腔怒火，“这位置是我先订的，你冲燕临发什么霉气？”
　　在一旁的燕青玉出来打圆场：“二哥，我们后到，还是去其他位置吧。”店主和伙计们看着闹作一团的皇子贵人们，自然大气不敢出。

　　燕青云撇了他一眼：“曹昂？你别忘了你家每天运的铜石是运到哪家去的。”
　　曹昂许是没想到后头的这层关系，一时哽住。

　　燕青云已经拂了袍子坐在位置上，自顾自倒了杯茶，一边啜着一边两眼从杯口上方睨燕临：“九弟，怎么不来坐坐。”
　　燕青云有着一副好皮相，剑眉星目，棱角锋利，尤其是他用这种表情看人的时候，他本就微微上挑的眼尾更是高高扬起，与眉尾紧紧衔在一处，无端显出戾气。

　　燕临拍拍放在一旁的书袋，反手拎到背上，跟曹昂说了声：“走了。”
　　路过燕青玉身边时，燕临听到他轻声说了句：“抱歉。”

　　燕临晃荡了两下书袋，不明白他有什么可道歉的。

　　曹昂追上来：“你傻啊，就这么把座位让给他了？”
　　燕临瞥他一眼：“你不是说这位置是你订的？你怎么来了？”
　　“那我能和他坐吗？你不也是个皇子，怎么就不能和他争一争呢？”
　　“我娘跟我说，我生在她膝下，就不能肖想去和别的皇子一争高下。”燕临又看了一眼楼下的人群，“就像我不懂他们为了生计的打算一样，你也不懂我为了活下去的牺牲。”

　　店主这时追了上来：“两位贵客，二楼雅座这时候怕是没有空余了，不然我去找找一楼还有没有好位置？”
　　他话音刚落，就听到前面有人说了句：“两位若是不嫌弃，我这儿倒是还有位置。”

　　店主循声望去，脸上一喜，此处也能看全楼下动静，自己之前怎么没想到。
　　扶北今天带了把描竹坠玉折扇，一摇一摆间，颇有文雅气质：“小生见两位面善，不妨共饮一杯？”
　　曹昂闻言也是心里一喜回头正准备和燕临商量，就看见他的表情，好像不是那么的……面善。

　　燕临强忍住翻白眼的冲动，憋了好久才开口问：“你怎么在这？”
　　店主更是大喜：“原来两位贵人认得，那便更有缘分了。”说着就和曹昂把他拉过去。

　　曹昂先敬一杯：“多谢公子出手相助，不知作何称呼？”
　　“顺手之劳，不足挂齿，小人身份低微，不劳公子费心。”
　　“诶，怎么算费心呢？我看你不像市井中人，倒像是哪里来的雅士，想着结交一番。”

　　燕临重重把茶杯放在桌上，溅起的茶水洒上了他的手。曹昂一脸惊愕：“垂安你怎么回事？”
　　“莫不是茶味不合公子心意？”扶北端起茶，看上去在仔细瞧，实则在瞄燕临反应。

　　曹昂啧了一声：“想必是刚刚被人气到，不用管他。”
　　扶北看着燕临微微蜷起的手指，心里莫名起了逗人的心思。
　　“莫不是刚刚被人赶走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