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画》初禾二

23、第 23 章

　　23

　　已经过了干饭高峰，校外的快餐店并不拥挤。艾潇把菜都放在青时面前，终于忍不住说：“那次春节我给你打了很多个电话。”

　　青时点头，“嗯。”

　　艾潇：“那你……你家里的事都解决了吗？”

　　青时在手机上按了两下，递给艾潇。

　　屏幕上是一张照片，一个看上去非常狼狈的男人戴着手铐，被押进警车。

　　艾潇：“这是？”

　　青时平静地说：“我生理学上的父亲，季作争。”

　　“啊！”艾潇惊讶完，赶紧捂住嘴，“哎我，我就是大惊小怪！”

　　青时微微笑了下，“杀害我母亲的就是他，我这一年半只做了两件事，一是躲避他，二是找到他犯罪的证据。”

　　艾潇知道青时失踪的日子里肯定过得不太好，但没想到能这么惊心动魄。

　　“那你，那你是怎么找到证据的？”

　　青时指了指他面前的盖浇饭，“快吃，都要凉了。”

　　艾潇扒着饭，眼睛紧紧盯着青时。青时从逃离汪嘉沁的老家，一路坐车来到小垣市说起。那时他断了和所有人的联系，孤立无援。青栩的娘家人一些已经不在了，一些在国外，季作争将他们哄得很好，青时暂时指望不上他们。季作争的关系网又很宽，一旦抓到他，他必然被送去国外。

　　他将自己弄得灰头土脸，混迹在民工中，像城市里一只辛劳却毫无用处的蚂蚁。季作争怎么都想不到他能这样作践自己，硬是没能在眼皮底下找到他。

　　他打听到江岳市警方实际上是怀疑季作争的，青栩已经被确认是谋杀，这种案子多半是夫杀妻、妻杀夫。但警方没有证据。

　　警方里有个年轻的刑警，一直没放弃这宗旧案。青时想寻求他的帮助，却不敢贸然行动。他谁也无法去相信，除非真的找到了证据。

　　警方判断，季作争很可能是买凶，用一个当地人将青栩引到沙漠深处杀害，伪装成消失在无人区的徒步者。可是警方对这个当地人毫无头绪。

　　青时却想起了一件事。当年青栩在电话里说过，小垣县居然有人种梅花。梅花很难在小垣县的环境中存活，但那家的梅花却都活得很好。

　　“妈妈今天又要去看梅花。”

　　青时悄悄回到小垣县，打听到那户种梅花的家庭，他们的院子和青栩租住的院子在同一条街上。但那户人家早就搬走，不知所踪。

　　他们姓鲁，本来就不是小垣县的人。

　　查到这儿，青时实在没能力查下去了。他思索再三，将线索、想法寄给江岳市局那位年轻的刑警。他是匿名，但刑警还是找到了他。

　　“这案子我管定了，你回去好好上学！”

　　青时当然不可能在破案之前回到学校，他冷静老成地向刑警提条件。他还没有成年，某些情况下行动比警察更方便，他可以暗中协助警方，条件是警方给他一定的庇护，别让季作争把他抓回去。

　　今年五月，警方终于在北方一座小城找到了这户姓鲁的人，他们得知警察是来查青栩的死，反应非常惊恐。经过审讯，他们承认收钱杀死青栩的事实，这些年活在懊悔中，还专门在院子里栽着青栩生前喜欢的梅花。

　　有了人证，警方立即展开对季作争的调查。起初他守口如瓶，但架不住汪嘉沁的崩溃。汪嘉沁对此事一清二楚，算是半个同谋。拔出萝卜带出泥，警方又陆续查到季作争经济犯罪的事实，和另外一起谋杀案。

　　季作争最终只得认罪。

　　目前嫌疑人已经移交给检察院，警方联系青栩在国外的亲人。青时的两个姨母和一个舅舅赶回，和季作争彻底撕破脸，帮青时争取到了属于他的资产。

　　听到中途，艾潇的眼眶就红了。青时将苦难和东躲西藏的日子说得很轻松，但艾潇知道肯定不是那样。

　　“那你现在是款哥了么？”艾潇想活跃活跃气氛，词却没选对。

　　青时笑了笑，“可以把小画也买下来。”

　　艾潇连忙说：“小画旅舍是安女士的，她肯定不卖。”

　　青时只看着艾潇，不说话。

　　艾潇愣了会儿，指着自己，“啊，你是说我这个小画。”

　　青时又笑。

　　艾潇不好意思上了，“嘿，你一个跟警察混的，怎么还知法犯法，买卖人口呢！”

　　两人聊了会儿，买小画的事儿揭了过去。艾潇又问：“可是季作争坐牢的话，你也可以继续在江岳市念书吧？我上次在九中……”

　　青时眼神略深，“你上次在九中？”

　　艾潇忽然觉得这事说出来很臊，中考完了带着一群同学去陌生城市找消失的朋友本就够扯了，最后还没找到，十六岁的少年简直不能想这种丢脸的事！

　　艾潇支支吾吾，青时却盯着他，目光如实质。

　　艾潇败下阵来，说了去江岳市的事，还说在九中看到青时的照片，因为青时拿了全国一等奖，所以高一选竞赛班时，他才选了数学，但怎么都学不好，是数学竞赛班的吊车尾，不过居然混了个班长来当……

　　他说得啰嗦，臊得慌，所以没看青时的眼睛，不知道从他说第一句话开始，青时的眸子就变得越来越明亮。

　　“事情就是这样。”艾潇深吸气，“哦对了，你最后一节课干嘛去了？”

　　青时右手撑着脸颊，笑道：“交竞赛表格去了。”

　　艾潇睁圆眼睛，“咦？”

　　青时：“数学竞赛班。以后要麻烦你多罩罩我了，班长。”

　　艾潇：“！”

　　走出快餐店时，艾潇才想起自己话没问完，“你怎么不留在江岳九中？”

　　青时转过身，“因为我答应了艾小画，如果他考上小垣市的高中，我会来陪他。”

　　夏末的阳光还很灼人，艾潇的脸颊被晒得滚烫，“那是，小，小孩儿的话。”

　　“小孩儿的话就当不得真吗？”青时修长的眼尾往上挑了挑，“艾小画，小孩儿也能很长情。”

　　青时不住在寝室，在学校外面的小区租了房子。艾潇一个人顶着中午的烈日走回寝室，都爬上楼梯了，脑子还嗡嗡的。

　　他想起那个夏天，他老是穿AC米兰的球衣，青时问他没有别的衣服吗？他那点儿男子汉的自尊冒出来，愤愤地对青时咆哮：“因为我热爱，我长情！”

　　后来青时也连着两天穿了同样的衣服，拙劣地为伤了他的自尊而安慰他：“因为我热爱，我长情。”

　　青时……长情。

　　“呼——”艾潇在寝室门口，捶了捶自己胸口。

　　寝室门突然打开，小陶和王桨的脑袋冒出来，“潇潇你总算回来了！”

　　艾潇和王桨大眼瞪小眼，“你怎么又来了？”

　　王桨：“我这不是听说你被转学生欺负了吗？转学生真是时哥啊？”

　　艾潇被转学生抓去道歉的这半个来小时里，小陶和爽哥已经把事情始末添油加醋告诉了王桨。王桨起初拍着胸口说谁敢欺负他们小垣县出来的，就是在他桨哥头上动土。后来一听转学生叫青时，人一下傻了。

　　艾潇挤进宿舍，往徐听的床位看了看，不在。也是，徐听要在寝室，王桨肯定不会来。

　　王桨追着问青时的事，艾潇没说青时他爸那一块儿，只说青时想过来念书，所以就来了。

　　王桨消化了半天，“怎么说呢，时哥就是时哥。任性。”

　　爽哥问：“潇潇，他为什么叫你小画同学啊？”

　　艾潇有点难为情。小画是他小名，来小垣一中上学后他一次都没提过，王桨也不这么叫他，所以大家都不知道。

　　王桨初三之前和艾潇关系不好，模糊记得好像是有这么个名字，“小画是你小名吧？就猫儿狗儿幺儿那种？”

　　艾潇：“……举一反三是你小名吧？”

　　王桨：“。”

　　“哎哟小画！”小陶喊起来，“这也太亲切太可爱了！爽哥，你喊得出口吗？”

　　爽哥试了试，掐住自己脖子，“不行！齁！”

　　下午青时来教室时，艾潇已经坐在自己的座位了，自从青时进来，他视线就没从青时身上挪开过。青时倒是没往他这边看，一坐下身边就围了好些同学。

　　这个年纪的男孩女孩，对一切新的事物拥有饱满的好奇，尤其青时的长相和成绩又是这般出众。

　　“啧啧啧，小画儿，你看看你，眼睛都快挖出来了！”小陶说：“要不你跟徐听换个座儿？”

　　艾潇同桌一听，赶紧抗议：“我不和徐听坐！”

　　他们这边咋咋呼呼的，梁梦溪也转过来听是怎么回事儿。

　　“啊？潇潇，你和新同学是竹马啊！”

　　艾潇解释：“不算竹马吧，我们认识时都十四岁了。”

　　“但他是为你才转过来的耶！”

　　“但他是为你才转过来的耶！”

　　艾潇头都大了，女生们这一喊，简直跟有回音似的。

　　“小画同学。”梁梦溪又琢磨了会儿，捂住脸，“我有点儿叫不出口！”

　　大伙儿起哄，撺掇着艾潇和徐听换座位。同桌哀嚎，抱着窗帘说：“我上吊你们信不信？”

　　这边闹得太大声了，全班都看过来，青时和艾潇目光相触。青时很坦然，但艾潇被叫了好一会儿“小画同学”，脸皮都快煮熟了。

　　徐听正好走进教室，小陶激动起来有点收不住，吆喝道：“听哥，潇潇和新同学是朋友，你要不行行好，和潇潇换个座位？”

　　马上上课了，就闹这一会儿，大家都挺没分寸的，笑的笑，叫的叫，艾潇同桌马上就要上吊。

　　徐听将书本放在桌上，冷冷说：“不换。”

　　教室又响起一阵起哄声。

　　这时，打铃了，大家急忙回到自己座位上。青时面上没有什么反应，但在徐听坐下时，他稍稍侧过脸，瞥了徐听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