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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0、知杭州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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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是寇准的主意,让刘庆东陪着张咏去杭州,毕竟年纪一天比一天大了,得有个近人照顾啊。
三哥一口应允下来,几十年的朋友啦,而且寇准目前如日中天,万事顺意,跃跃欲试有入相的希望,便与张咏乘船南下了。
一路顺风不加细说,这日,他们沿着运河来到杭州,从码头上了岸。可眼前的景象让人大跌眼镜,这里可是吴越国经营八十五年的国都啊,钱塘江畔商贸通途的江南名郡呀。可呈现在眼前的却是贫瘠萧条,死气沉沉,像位七旬老妇病病歪歪强死赖活。
“街上咋这么多要饭的呢?是受灾了吧。”刘三哥望着大失所望的市容醒悟道。
“是饥荒,那边还有卖孩子的呢。”张咏用眼神示意着问题有多严重,“刘公,你看这树枯的,去年一定是歉收了,眼下青黄不接的,让老百姓怎么活?”
“快走!快走!”从远处来了一队官兵,手持兵刃如临大敌,用绳索捆绑着几十号百姓,为首的官吏没好气地呵斥着。在他们的后面,还赶着十几辆装满货物的骡车。
这些老百姓不知犯了什么罪,一个个垂头丧气像死到临头似的,更有懦弱者哭哭啼啼,向执法者苦苦求饶。
官吏不耐烦地斥责道:“都给老子闭上嘴!头毛在城外的那份豪横呢?葛毛束手就擒,怂啦?官府明令民间禁止私自贩盐,违者必须法办,到了州衙都得挨上一刀,没什么可怕的,三十年后又是一条汉子。”
他越这么说,这群人越害怕,有人带着哭声要开脱自己的无辜,“提辖,去年大旱,几乎没有收成,家里没吃的,我们才铤而走险的呀。”
这人的肺腑之言带动了大家,你一句他一句,纷纷倾吐着心声,“我们也晓得贩私盐犯法,可家里没米下锅啦,靠山吃山,靠水吃水,不贩盐,我们只有眼睁睁看全家饿死。”
“提辖,不贩盐,你让我们去抢去偷,做强盗啊?”
当官的可不管这些,他们只知道上指下派,不问青红皂白绝对服从命令,“你们说这些没用,我们当差的只管稽查拿人。先帝有诏,官盐阑入禁地贸易至十斤,煮碱至三斤者,乃坐死。民所受蚕盐入城市,三十斤以上者,奏裁。你们又不是瞎子,这么多大车,偷运海盐有几个三斤啊?”
在事实面前,贩私盐的人们无话可说了,耷拉着脑袋认命吧,偶尔不知是谁长叹唏嘘,或是某个满腹牵挂的低声啜泣。
“刘公,我们赶在他们前面,去州衙。”张咏向路人打听好方向,加快脚步径直去州衙。
完成交接后,张咏换上官服,那队官兵刚好押着犯人到达。张咏问明情况,这些人正是贩私盐的,加上大牢里关押的有几百人。张咏出乎所有人的意外,决定网开一面既往不咎,对这些犯人宽大处理,全部释放回家。
那带队捉人的提辖首先提出置疑,“知州,若不严厉绳之以法,恐怕难以禁止私盐贩卖啊。”
张咏平心静气地开导他,“钱塘十万户人家,十有八九面临饥饿;要不私自卖盐活命,就可能蜂聚为盗贼,这样对社会危害更大。鉴于饥荒,权且宽恕他们,等到秋收丰稔,百姓有了粮食,仍以旧法禁贩私盐。”
“朝廷派来位通情达理、体恤民众的好知州”的消息不胫而走,来府衙上访告状的百姓络绎不绝,忙得张咏脚打后脑勺不亦乐乎。
审来审去还审到个熟人。这天,有一个名叫沈章的人,告他哥哥沈彦分家产不公平。张咏便将被告传唤到大堂,一见面竟然是老相识,对方欣喜若狂一口一个“恩人”“大侠”地叫着,正是那年在嵩山遇到的贩卖丝绸商人的儿子,只是他父亲已经过世了。
问明事由,张咏说道:“你两兄弟分家,已分了三年,为甚么不在前任知州那里告状?”
做弟弟的唧唧闹闹地抱怨道:“已经告过了,非但不准,反而受罚。”
张咏顿时板起面孔,“既是这样,显然是你的不是。”命衙役将他轻责数杖,惩罚他所告不准。
之后不再理会被打得哼哼唧唧的沈章,转向沈彦一问究竟,“你弟弟曾自我投告,说你们父亲逝世之后,一直由你掌管家财。他年纪幼小,不知父亲传下来的家财到底有多少,说你分得不公平,亏待了他。到底是分得公平呢,还是不公平啊?”
沈彦问心无愧地向天发誓,“恩人,分得很公平。两家财产完全一样多少。”
张咏又问沈章,这家伙趴在地上哎呀哎呀地呻吟着,当提及家产的事,瞬间便将疼痛忘个干净,“知州您说,能公平吗?自然是哥哥家里多,我家里少。”
沈彦拍着胸脯保证,“大侠,你是我家的恩人,若那年不是你出手相助,必定倾家荡产一贫如洗了,哪里还有什么家产啊?父亲去世后,弟弟年幼,我支撑着这个家,将他一手拉扯大。前年弟媳闹着分家,我是一个蒸饼掰两半,一样的!完全没有多寡之分。”
张咏显出很不耐烦的样子,“你们兄弟两个争执数年,沈章始终不服、到底谁多谁少,难道叫我来给你们两家一一查点吗?现在我下命令,哥哥的一家人,全部到弟弟家里去住;弟弟的一家人,全部到哥哥家里去住,先有财物原地不动,就是一个柴火棍也不要带走,我派刘公去监察,你们回去立即对换,若是有人私自夹带,十倍赔偿。从此时起,哥哥的财产全部是弟弟的,弟弟的财产全部是哥哥的。双方家人谁也不许到对家去。哥哥既说两家财产完全相等,那么对换并不吃亏。弟弟说本来分得不公平,这样总公平了吧?”
这下子两家不再闹了,可弟弟背地里还要与人抱怨几句,说自己生得晚了。若是早生几年,家境不会像哥哥经营得如此寒酸。
张咏断案谨持法理,深察人情,从不吃拿卡要,假公济私,对手下又无微不至。这不,那日,张咏早早就升堂了,却发现一个小吏在公堂上酣睡,于是张咏便问他有何烦心事。小吏答道家母病重,兄在他乡未归。
张咏对刘三哥说:“在公堂睡觉,内心定是有极度烦忧之事。否则,是不敢公然做出违规之事的。”张咏立即派人为小吏排忧解难,感激得对方不知说什么好。
他从公案下捧出个酒坛子,“知州,你喝酒吗?这是沈彦沈大官人一早送来的。”
见到有人送礼,张咏把脸一沉,不高兴地说:“不是三令五申不让收礼吗?你怎么擅自做主破坏规矩呢?”
小吏无奈地解释道:“沈大官人说这酒不一样,是他小儿子办满月的喜酒,请您又不好去,就送来让您尝尝,撂下便走啦。他还说,当年没有您行侠仗义,他就没命了,小儿子更不会有了,请你务必收下。”
“他小儿子的喜酒啊,这得收下,退回去不吉利。”张咏也是通情达理的人,“这些钱拿去,装在红纸包里,你一会儿送到沈家吧,说是我给小孩子满月的礼钱。”
交代完毕,升堂办案。今天是一个青年和姐夫打官司争家产,姐夫呈上岳父的遗嘱,看他被气得脸红脖子粗的,扯着嗓子抱怨着人心险恶,“白眼狼,没良心啊!岳父去世时,我小舅子还只有三岁,岳父留下遗言命我管理财产,等小舅子成人后分家产,我得七成,小舅子得三成。遗嘱上写得明明白白,又写明小舅子将来如果不服,可呈官公断。”小舅子嗫嚅地不敢跟他理论,大堂里只听那中年人在大声地申诉。
张咏看完遗嘱大为惊叹,“哎呀!聪明,聪明!你岳父是高人啊。拿酒来,呃,这不是现成的嘛。”他打开酒坛子的封口,不吝惜地浇在地上,“就用这喜酒,我要好好祭奠你的岳父啊。”
他望着懵懵懂懂的中年人说:“你岳父真是明智,他死时儿子只有三岁,托你照料,如果遗嘱不写明家财分配办法,或者写明将来你得三成,他得七成,这小孩子只怕早被你害死了,哪里还能长大成人啊?”
当下判断家产七成归子,三成归婿,女婿再怎么反对也是无济于事,官吏和民众都称赞张咏公正明断。